十、
我狼狈地爬起来,霹雳雄用鼻子顶住我的胸口,推得我连连后退,象嘴还嘘呼嘘呼地朝我喷气,我觉得它是在骂我讨厌,含有让我滚蛋的意思,我有一种失落感,自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我不能打退堂鼓,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造访神秘象冢的机会,象虽然是天生的近视眼,看不清10米以外静止不动的物体但象的听觉和嗅觉极其灵敏,迟早都会发现我在跟踪盯梢,若得不到它们的许可,我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是到不了象冢的,我搔搔脑壳,想出个应急的办法来,我扯开喉咙大喊银灰鼻老阿呆,我要搬救兵,我要找同盟者,我要召唤能支持我的白象,油棕树林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白象家族其他六头白象先后来到我身边,这时,我已被霹雳雄推搡出油棕树林来到一块空旷的草坪,月光如银,满地生辉,当霹雳雄再次用鼻子推我时,我就势仰面跌倒,我手脚朝天,双眼翻白,大声呻吟动作夸张得就像在演戏,我这一招还真灵,立刻赢得了广泛同情,白玉娘和二姨太不满地撩起泥沙弹射霹雳雄的腿,傻丫头和饿痨鬼用鼻子左右钩住我的胳膊,搀扶我起来,银灰鼻冲过来,稚嫩的鼻子,劈里啪啦,地在霹雳雄鼻子上抽打,嘴里还,呦呦呜呜叫,埋怨它不该如此粗鲁地对待我。
霹雳雄无奈地缩回鼻子,但庞大的身躯仍像一座活动的墙我走到哪里它堵到哪里,阻止我混进象群去,它的用意都清晰地写在它那张愠怒的脸上,尽管遭到众象的谴责,它仍坚持己见不愿我跟它们一起去象冢。老阿呆伫立在油棕树林边缘,我疾步蹿到它跟前,抱住它的鼻子,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它的脸颊,用激动而又诚恳的音调对它说,老阿呆,我要为你送终,哦,你听见了吗,我要陪你去象冢,亚洲象尽管长有智慧瘤也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但我通过这段时间与这些白象接触,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它们虽然不能准确领会人类语言系统中每个音节的确切含义,但却有一套完备的感情接收系统,能从你抑扬顿挫的声调变化和粘附在话语中的情感成分,感应你的心思情绪,从而领悟你所要表达的意思,虽说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老阿呆若有所思地抬头望望夜空,又低头看看我,鼻子在我身上上下左右嗅闻了一遍,好像在验明正身,或者说是在进行某种资格审查,我抱紧它的大腿,脸贴在它身上,表达自己至诚至爱舍不得它离去的心情,终于,它钩起鼻端,朝霹雳雄缓慢地上下点了点,发出一声平缓的吼叫,霹雳雄气馁地垂下鼻子,转身从我身边走开了。
哦,我得到了老阿呆的首肯,同意我去象冢为它送葬了是老阿呆的葬礼,既然老阿呆都同意了,霹雳雄尽管心里还是不乐意,却不好再表示反对,本来嘛,又不是你霹雳雄的葬礼,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去象冢,我想,老阿呆之所以能打破象群社会禁止家族以外的成员去象冢这条约束,是因为这段时间来,我天天给它治疗被孟加拉虎撕咬伤的鼻子和肩胛,象是很记情的动物,常常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它觉得欠了我的情,无以回报,同意我的恳求让我去象冢参加它的葬礼,也算是对我的最后报答我名正言顺地进入到白象家族的行进队伍中,跟随它们去遥远而又神秘的象冢穿树林,涉一江一 河,翻高山,过峡谷,有好些路段,陡峭难行险象环生,我走不过去,白玉娘和二姨太就轮流来照顾我,或者用鼻子钩住我的手,把我搀扶过去,或者用鼻尖顶着我的腰,把我推搡过去,过澜沧一江一 时,一江一 心淹到我的脖子,天黑浪大,猎猎一江一 风刮得我站立不稳,霹雳雄让我踩着它的鼻子翻到它的背上去,驮我过一江一 。
启明星升起来时,我跟着白象家族来到一个山坳口,杂草灌木,葛萝,乔木,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层层叠叠,形成错落有致的植物群落,又被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藤蔓纠缠编织,组合成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枯枝败叶,腐烂的树干上长满苔藓,散发出一股原始气息,霹雳雄用象牙挑开藤蔓用象鼻扫开枝叶,用象蹄踩倒斑茅草,用身体撞弯小树,像个开路先锋,在密匝匝的老林子里挤出一条路来,我们跟在它的后面艰难而又缓慢地朝前走密林被钻开一个窟窿,向前延伸,变成一条奇特的绿色甬道黎明时分,我们终于钻通那片原始森林,到达了象冢那是一个直径约20米,深约5米的石坑,坐落在山脚下,我不知道这个石坑是怎么形成的,也许是个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盆状火山口,也许是某次地震形成的凹陷,也许是陨星砸破的大地疮疤,石坑呈圆形,坑壁很陡,大象下去后,是无法再爬上来的对大象而言,这是个天然的墓坑,坑底铺着一层褐红色的山土稀稀疏疏长着一些衰草,散落着大象灰白色的骨骸和狰狞的骷髅,我仔细看了看,衰草丛中,还掩藏着一根根象牙,虽被污泥和岁月侵蚀,表面斑斑驳驳,但我知道,象牙最耐腐蚀,只消抓把草来使劲儿擦拭几下,那些象牙立刻就会闪烁着华贵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