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岚上个星期同时收到两个男孩的生日邀请。像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潘同和黄潼居然是同一天生日,也许这一天是能人荟萃的日子。洁岚没有分身术,她只能选择他们中的一个。她感到为难,因为这两个男孩都是她的朋友。他们各不相同,但同样都是那么出众,令人佩服。
潘同寄的是明信片,他在明信片上用优美的仿宋体写道:恭候你。就三个字,也许是充分体现了他的节约时间的总精神,而且在明信片的底端,他用小字写道:名额有限,如不能出席,务请告之,以便邀请其他朋友。总之,他的请柬有些像限额招生的启事,平静、简洁,公事公办,讲究实效。这符合潘同的性格,他就是这种从不拖泥带水的人。
黄潼的邀请风格就大大不同。他的请束"激情"得可以,像一盆炭火,而且他舍得为这些花费时间和才智,朋友们收到的信都各不相同。洁岚的那份上写着:您今年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明年仍能来吗?边上还别出心裁地画了一对小猫,显得很有情趣。
李霞和颜晓新也同时收到两份请柬,但大家没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处理,仿佛达成个统一的意见会伤害其中的一位男生,所以大家都是个别行动,一点不大张旗鼓,而且还暗暗地希望对方能作出相反的选择。
洁岚悄悄地给潘同寄出了生日贺卡,在那上面,她写上了自己最美好的祝愿,潘同一定不会在乎她是否到场的,他朋友满天下,崇拜者至少可以编成一个连。但黄潼就不一样,他朋友不多,但交一个就交得很彻底,"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物。
她一直没与同伴通气,小心地保守着秘密,而她们也不露声色,午休时,同李霞她们站在操场边看报栏上今天出版的《中学生文学报》,那上面,她们三个人的合影刊登在上面,边上还有一张郭顺妹的近影,介绍她不向顽症屈服。忽然,眼疾手快的李霞叫起来,"快,快看这段介绍后的小字,从那个*号后面看起!"
那段介绍后面,果然有个醒目的垦号,后面拖带着一行小字:本报讯,截止到发稿前,获知郭顺妹的病情奇迹般地得到了控制,不日将出院休养……
大家都被这意外的巨大喜悦冲得难以自制,三个人把头抵在一块,像打架的小牛一样。当抬起头时,每个人的眼睛都潮润了。
"呵,这个老詹可真行,消息比我们还快!"洁岚说。
"他全靠卖力。"颜晓新点点头。
"一双野脚!"李霞哈哈笑道。
不知是谁提议去告诉黄潼,她们三个就直奔初二(1)班教室。黄潼正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沉思,神态有几分像诗人。她们刚要把快讯告诉他,他霍地转过身来,用个手势制止她们开口。
"喂,那次野餐用的红花的桌布还在吗?"他脸色严峻地问。
"在呀,现在它是一块大窗帘!"李霞抢着回答。
黄潼点点头,脸无表情,"可以卸下来借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了,要办野餐?"
"不,等会儿接郭顺妹时要用。"他睐睐眼,终于显出本色来,"做地毯!我们要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她出院,这也是生日会的一个高潮!生日庆祝就穿插在接她出院的过程中。"
"乌啦!"
"妙极了!"
她们忍不住叫起来,相互瞥了一眼,这才互知底细:原来都是同一种选择。黄潼真是个聪明的家伙,这样过生日,往往比坐在那儿喝咖啡,吃蛋糕要有意义一千倍,况且其中还有很神圣的事:接自己的战胜病魔的同伴回家。
她们围成一圈,出谋划策,仿佛人人都是导演,又仿佛这是大家共同的生日。正在这时,穿着进口少女裙的张玥款款地走过,她见到这群欢乐的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羡慕的神色,仿佛一个穷孩子看到了糖果。
"张玥!"李霞招呼道,"你今晚一定是要请假的吧?打电话时请代我也向肖老师请个假。因为今晚对我大重要了,我只能逃学了"
"我多么希望二表哥是明天生日呵,那我也能参加你们的庆祝了。"张玥发自内心地说。
"明年,我一定把生日改一改,提前一天庆祝如何?这样,大家都不会遗憾了!"黄潼睁大眼睛说得十分肯定,"明年,张玥一定来好吗?"
张玥狭长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黄渲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她像是在凝视一副久经挫折才寻觅到的画,激动得脸色绯红却忘记了表示态度,弄得黄潼的黑脸也一下子红起来。
吃罢晚饭,大家就出发前往医院。黄潼常来医院,上上下下都有熟人,因而他同守门人拍拍肩就能把一拨人都带往病房。
郭顺妹像个矜持的新娘,早就在病房中端坐,她的脸白净了许多,圆圆的,像满月。她的头发已长了许多,可以一把扎起来不见什么散头发。她的眼里闪着喜悦的泪光,没说话。她不开口时,往往就显得娴静端庄。
那块红花布从她的病床前铺下,一直伸延到病房门口,她款款地踩在上面一步一步走出来,她的姿态炯娜,像一个来自异国的高贵的公主。走完这块红花布,她站停了,就等着大家把红花布扯去再重铺一条路。
她走姿很美,周围也一派庄重,她就这么走走停停,一直踩着红花布走到楼梯口。
"谢谢,谢……谢大家。"她泣不成声,"如果没有你们相助,我肯定……"
"STOP!"黄潼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今天是一出喜剧,忧伤的话让它见鬼去吧。笑比哭好!"
"如果想笑,你就拍拍手!"耗子来了精神,凸出肚子说,"快,拍拍手!"
大家没带乐器,黄潼就分派每人想象自己在演奏乐器,于是,他一听"开始",立刻,大家嘴里响起模仿各种乐器的声音,居然还能凑起合弦,大家拥簇着郭顺妹,黄潼挥臂指挥,一路合奏着,那守门人用手背擦着眼睛,看不懂怎么会从病房内生出一支狂欢的队伍。
这支队伍走大街沿小巷,一直进入学校。晚自习的同学听说郭顺妹康复出院,也都激动地走出教室,跑到操场上来欢迎郭顺妹。他们一拨人继续煞有介事地吹吹打打,直奔初二(1)班教室。上了一层楼,他们就拥着郭顺妹站定,面向操场上众多热心者致意,每上一层楼,都在走廊的窗前向下面致谢,直到到达教室。
操场上的同学有的挥动帽子,有的吹口哨,狂热的劲头不亚于见到了最崇拜的歌星偶像。
这一晚,主角始终是郭顺妹,大家几乎忘却这是黄潼的生日庆典,待到分手,才恍然大悟。
"黄潼,忘了说'祝你生日快乐了'!"
"糟糕!有点顾此失彼了!"大家叽叽喳喳表示歉意,"寿星,你不在乎吧?"
黄潼挥挥手,"生日年年过,都过得腻了,今天这样的过法,倒是挺辉煌。"
耗子说:"就是嘛,总统过生日也未必这么气派。"他信口说了许多有吹牛嫌疑的抬高人的话,直到黄潼用手肘提醒了他一下,他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
校门口的道别,又闹出一番热闹,明知十小时后大家又得在此会面,可这一晚上的庆祝产生了一种凝聚力,大家都恨不能延长这个夜晚,把欢乐延续下去。
洁岚她们护送郭顺妹回"孤女俱乐部",黄潼执意要当脚夫,说要亲自把郭顺妹的住院用品扛回宿舍。大家本已接受了这个尾声,但都没想到,推开门,那儿还有一个高潮在等待大家。
灯光下,洁岚的母亲、外公,还有她的表妹容子都坐在那儿等待着她们一行。
"妈妈!"洁岚惊喜交加地奔过去。
"洁岚!"妈妈声音颤颤的。
母女紧紧拥抱,洁岚又闻到妈妈身上那种温馨、清香的气息,她相信,天下的慈母都有这种气息。
"妈妈,你怎么来了?"洁岚仰起脸问。
外公用拐仗笃着地板,抢着说:"你妈妈收到你的信了,就急急忙忙请了假来会我!断掉二十多年了,也委屈她了,难为她有这份孝心。"
妈妈同李霞、颜晓新、郭顺妹打招呼。像天天打交道的熟人。奇怪,她居然能一一叫出她们的名字,像有特异功能似的,弄得这几个丫头都面面相觑,慌了手脚。
"别紧张,孩子们,"妈妈说,"我是从容子那儿看到了报纸,知道了你们的故事和名字,你们真了不起,我为你们骄做!"
洁岚扭头去找久不见面的容子,只见黄潼正同容子说着什么。容子含着笑,微微勾着头,像待开的一个美丽的花苞。
李霞对洁岚的母亲说:"您知道的,这只是前些日子的故事,这几天,我们这个俱乐部又有新故事了!"
"对,每个人都有新发展。"颜晓新说。
郭顺妹说得更玄:"是新的奇迹,我敢打赌!"
妈妈将目光转向洁岚。洁岚笑笑,忽然感觉幸福得过了头,简直要落泪。面对亲人,千言万语都成了累赘,她只是饱含内涵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