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爬上小道时,风越刮越猛,沙子盖没了方山,一脚踩上去,沙子在我们的腿脖子周围刷刷地漏下去。沙子也遮蔽了天日。既然找不到回村的路,我们就在一些岩石中间避风。我们在那里一直呆到夜幕降临。那时,风小了一些,月亮也出来了,我们趁着月色回到了村子里。
冷冷的月光下,一座座草屋仿佛鬼影一般。我们走近草屋,只听得一阵走动的声音。我以为是风声,走近一看,只见几十条野狗在草屋之间乱转。它们躲避我们,一面走一面向我们嚎叫。
这群野狗一定是我们离开不久溜进村子的,我们没有带走的鲍鱼填饱了它们的肚子。经过这群野狗的洗劫,我和拉莫不得不费很大劲才找到一些食物,吃顿晚饭。我们在一堆小火旁吃饭时,还 能听到不远小山上的狗吠声。整整一晚上,大风把它们的嚎叫声传到我的耳畔。直到太陽出来,我踏出草屋,这群野狗才匆匆忙忙朝岛的北部跑去,狗窝就在那边的大山洞里。
那天从早到晚我们都在搜集食物。风不停地吹,浪打着海岸,礁石上我们去不了啦。我在峭壁上搜集海鸥蛋,拉莫用镖槍在一个潮水形成的池里叉了一串小鱼。他把这串小鱼甩在背上带国家来,走起路来神气活现。他觉得这样已经弥补了他造成的过失。
凑上我在峡谷里采集的谷种,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我不得不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做饭。我的饭碗沉到海底去了。
那天晚上野狗又来了。它们被鱼的香味所吸引,坐在小山上狂吠和相对嗥叫。我透过火光看得见闪烁在它们眼睛里的光亮。黎明时候它们才离开。
这一天海洋特别平静,我们可以到礁石中间去搜寻鲍鱼。我们用海草编织了一个粗糙的篮子。不到太陽当顶,我们就把篮子装满了。抬着鲍鱼回家的路上,我和拉莫在峭壁上停了下来。
天空特别晴朗,我们可以朝大船离去的方向望得很远很远。
“船会回来吗?”拉莫问。
“说不定会回来,”我回答他,虽然我心里并不这样想,“不过多半要过很多天才能来,他们去的那个国家离这里很远。”
拉莫抬头望着我,他那乌黑的眼珠闪闪发光。
“就是船永远不来,我也不在乎,”他说。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呢?”我问他。
拉莫想着心思,他用镖槍尖在地上戳了个洞。
“为什么?”我又问。
“我愿意和你一起呆在这里,”他说。“这里比别人都在的时候要好玩得多。明天我到藏独木舟的地方去,弄一只回珊瑚湾来。我们乘独木舟去打鱼,绕着这个岛好好看看。”
“它们太重,你弄不下水的。”
“你等着瞧吧。”
拉莫敞开胸脯。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海象牙,不知是谁留下的。他戴起来显得太大,而且海象牙已经裂口,可是当他把镖槍插在我们中间时,它们还 能发出格格的响声。
“你忘了我是科威格的儿子,”他说。
“我没有忘记,”我回家后说。“可是你还 是一个小孩子,有一天你会长得又高又壮,那时你就能够摆弄一只大独木舟了。”
“我是科威格的儿子,”他又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忽然瞪得大大的。“我是他的儿子,既然他死了,就由我接替他的位置。我现在是卡拉斯一阿特的头人。干什么都得听我的。”
“不过你先得成为一个成年人。按照部落的习惯,那时我不得不用尊麻枝条抽打你,然后把你拴在一座红蚂蚁山上。”
拉莫的脸变得苍白起来,他曾看过部落举行的成年仪式,而且记得很清楚。我很快又说,“既然没有人来举行这种仪式,你也说不定不必经受尊麻的抽打和蚂蚁的叮咬啦,拉莫头人。”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是不是合适,”他微笑着说。他把镖槍朝一只飞过头顶的海鸥扔去。“我要想出一个更好的名字。”
我看着他大步走去把镖槍捡起来,他的胳膊和腿细得象棍子,这样一个小男孩,居然戴着一大串海象牙。现在他成了卡拉斯一阿特村的头人,和他在一起,一定会遇到更多麻烦,可是我还 是想去追他,把他搂在怀里。
“我想出一个名字,”他回来时说。
“什么名字?”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叫坦约西特罗伯头人。”
“那是一个很长的名字,叫起来太费劲。”
“你很快就会学会的,”坦约西特罗伯头人说。
我不想让但约西特罗伯头人单独一个人到藏独木舟的地方去,可是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拉莫不在草匣里。他也不在草屋外面。这时,我才知道,他天不亮就已经起床,独自走了。
我吓坏了。我想到所有可能降临他头上的危险。确实,以前他曾在海草绳上爬下去过,可是即使他把最小的独木舟推下岩去,也很难办到。就算他真的让一只独木舟浮到水面,自己也没磕伤撞坏,他是不是能荡桨绕过潮水湍急的沙坑呢?
想到这些危险,我立即动身去追赶。
在小路上没走多远,我就疑惑起来,我不让拉莫自己到峭壁上去,究竟是否应该。谁也说不上船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们。在没来接以前,就我们两个在岛上生活。因此,跟大伙儿生活在一起对不同,我处处都要他的帮助,他应该早早成人才是。
忽然我掉转身来,朝通向珊瑚湾的小路走去。如果拉莫能把独木舟放进水里,并穿过潮水汹涌的沙坑,他会在太陽高挂天空的时候到达港湾的。我应该在海滩上等他,要是没有人在那里迎接他,在海上兜这么一圈那该多么没意思啊?
我暂时不去想拉莫,在礁石上寻找蚝。我想到,我们需要搜集食物,设法好好保存起来,免得我们不在村子里的时候让野狗吃掉。我也想到了那艘船。我在努力回忆马塔赛普对我说过的话。我头一次对船是否会回来起了疑心。我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在礁石上挖贝壳,还 不时停下来,恐惧地看看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
太陽愈升愈高。还 不见拉莫的影踪。我开始不安起来。篮子装满了,我把它提到方山上去。
从那里我往港湾下面看,并沿着海岸把目光移向那象鱼钩一样插入大海的沙坑。我可以看到细小的波浪滑上沙子。更远的地方,急流你追我赶,激起一抹弯弯曲曲的泡沫。
我在方山上一直等到太陽当头。然后我急急忙忙赶回村子,盼望拉莫在我外出的时候已经回来。可是草屋是空的。
我很快挖了一个洞把海贝埋起来,推来一块大石头把洞口盖住,防备野狗来偷吃,然后我动身朝岛的南部走去:
到那里去有两条小路可走,在一条狭长的沙丘两旁。我走的那条路上没碰见拉莫,我心想,他可能会从另一条我看不见的小路上回来。我一边跑一边叫他的名字。我听不见回答的声音。可是我听得很真,远处有狗叫的声音。
峭壁越来越近,狗吠声也越来越大。有时忽然停止,稍停片刻,又叫了起来。声音是来自沙丘的对面,我离开小路,踩着沙子爬到沙丘顶上。
离沙丘不远、靠近峭壁的地方,我看见一群野狗。有好多条,正围成一个圆圈打转。
圆圈中间正是拉莫。他朝天躺着,喉咙上面有很深的伤痕。他静静地躺着。
我把他抱起来,这才知道他已经死了。他身上还 有野狗咬过的牙齿印。他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根据地上的脚印判断,他根本没有到达峭壁。
离他不远,地上还 躺着两只狗,一只狗肚子里还 插着折断的镖槍。
我把拉莫抱回村子,走到家里太陽早已下山。这群野狗一路跟着我,等我把他安放在草屋里、手拿木棒出来时,它们这才跑到一个小山上去,一只长鬈毛、黄眼睛的大灰狗是它们的头,走在最后面。
天愈来愈黑,但我还 是跟着它们爬上了小山。它们一声不响在我前面慢慢退却。我跟着它们翻过两座小山,穿过一条小小的狭谷,第三座小山正面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岩石的一头是一个山洞,野狗一个一个走了进去。
洞口太宽大高,无法用石头堵死,我收集了一些干柴,点起了火,我想,我可以把柴火往山洞里推,整个晚上不断往里添火,便能把柴火越推越深。可是没有这样多的干柴。
月亮升起的时候,我离开山洞,穿过狭谷,翻过两座小山回到了家里。
整个晚上我都坐在弟弟的尸体旁边,没有睡觉。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回到那里,把山洞里的野狗杀光。我在想怎样去杀死它们,不过想得更多的是我的弟弟拉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