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你做成这样的?”直树坐在房门口问椅子。椅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苦苦地思索着。
“我不记得是谁做的我!”椅子好象生气了,“当我有知觉时就已经在这个房子里了。而且小意达还骑在我身上一个劲地儿吆喝着:‘驾!驾/”
“这么说,你是从什么商店里买来的罗?”
“不是,不是买来的。”椅子又陷入了沉思,“我想,我是一位老爷爷做的。老爷爷用砂纸把我的全身打得光亮。老爷爷经常说,‘只有你才是我的真正的作品。’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在这间屋子里老爷爷孜孜不倦地做着什么……”看来,椅子开始渐渐地回忆起一件件往事来了。
“是吗?那位老爷爷果然是制作椅子的人了。好,把这间屋子的门打开吧。”
直树站起身,走进房门,打开右边屋子那扇一直关着的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直树知道,这里是工作室。屋子里整齐地摆着设计图纸、用黑墨画的椅子图纸、家具模型、还有各式各样的雕刻刀、铁锯、锛、刨、斧凿、染料等,工作台旁边还戳着做木椅用的木方和木板。桌子上放着外国家具资料书,里面画着各式各样的椅子和桌子。
“我在古城堡遗址的文史馆里见到一把和你──那位老爷爷做的一模一样的椅子,只不过那是大人用的。不过,假如那是给大名做的椅子,那做椅子的人就是很早以前的人了。这一点我就弄不懂了。”直树歪起头,感到困惑不解。小小年纪的直树看得出:在这间工作室里,一切工作都是有条不紊的。由此可以断定,那位做椅子的老爷爷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直树轻轻地关上了门。老爷爷是位有名气的艺术家……所以,他做的椅子也有了魂灵。不用说,老爷爷为了给婴儿制作椅子是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他把椅子组合得那样牢固,雕刻得那样精美,又打得那样光亮
……
“你听我说,请你不要生气。我是这样想的。”直树开始说起来。可是椅子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休要骗我,”它那似听非听的淡漠态度令人琢磨不透。“老爷爷和小意达失踪了,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失踪的还不知道。总之,我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是在反复思考之后做出这个结论的。所以,如果我的判断不错的话,即便小意达回到这里,她一定长得很大了……直率地说,她一定长成大人了。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老爷爷和意达是昨天不见了的。”椅子生气地说,“如果不是昨天,也是昨天的昨天。”
“这真比登天还难!”直树长长地叹了口气。究竟怎样才能说服椅子,让它认识自己的错误呢?他想了想,转了话题说:“听我说,你的意达曾经在大门口旁边的水池边玩过吗?”
“玩,玩过的。”椅子高兴得摇晃起身子来,“那是在‘撒尿淘气鬼’的喷水池边。每当一喷水时,小意达就在那水池边拍着手欢笑。喷水池周围盛开着绣球花,对吧?鲜花盛开的时节,美丽极了,有紫的,有蓝的……”
绣球花被埋在草丛里,已经看不清了。但是,直树的眼前却清楚地浮现出一幅美丽的图画:圆圆的绣球花,五彩缤纷,“撒尿淘气鬼”一个劲儿地“撒尿”,还有在水池旁边欢蹦乱跳的天真的小意达……
“小意达一岁半的时候,她的妈妈死了。临死时,妈妈摆弄着高达那柔软的头发,眼泪流成了河!意达的头发从生下来就一直留着,松软的长发一直拖到腰间,还有点卷曲,非常惹人喜爱。现在也很招人喜欢吧?”椅子提起小意达就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直树今天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弄明白,他继续问:“在餐室的柱子上挂着皇历,就是现在通常说的日历,能叫我看看吗?看看那个,说不定就会弄明白小意达和老爷爷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可以呀。”椅子说着,咯噔一下好象要站起来,这样说你也许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椅子就是椅子,它怎么会站呢?……不过,看上去确实给人那种感觉,它的身子很小,所以用沙哑的声音说话时,简直和侏儒一样。椅子咯噔咯噔地拖着四只腿,走到屋里,直树随后跟了进去。
日历挂在碗橱旁边的柱子上,它的高度恰好同大人一般高,对直树来说,显得稍微高了一点。
“能让我蹬着你瞧瞧日历吗?”
椅子并没有反对。直树踩着椅子去看日历。日历的纸已经变黄了。首先是个大大的“6”字映入他的眼帘,在“6”的下面写着“星期一”。而在最下方是一排小字。这是一排汉字。直树还不大认得。咦!下面还有一行横写的数字,大概是年号吧。直树的目光停在这些模糊不清的数字上面。突然他大声叫起来:“哎?喂!我说椅子,现在是什么年呀?”
“不知道。”椅子生气地说。是呀,椅子只知道昨天和明天,哪知道现在呀!
“现在是19……,反正是二十世纪。可是这里却明明写着二十七世纪,写着2605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直树从椅子上跳下来。难道说只有这个家,生活在二十七世纪的世界里吗?怎么能有这样荒唐的事-…二十七世纪是宇宙时代,是电子计算机时代。那样的时代,怎么可能还使用那落后的小炉子呢!而且,这个家里不是连电视也没有吗?绘大名制作椅子的老艺术家怎么会和二十七世纪有联系,又是怎样联系的呢?……
“我要琢磨琢磨,对,回家去。”拿定主意后,直树也没对椅子说一声“对不起”,就把日历摘下来,日历上的尘土飞得到处都是。这是一个象小本似的日历,不是现在这样的大挂历。他打算把它带回去。
直树明白,要是这样拿着,外婆见了肯定会觉得奇怪,又该问长问短了。他脱下半袖衬衫,把日历包起来。虽然身上只剩下一件背心,但在夏天,光穿件背心也是常见的。
“好,咱们以后再见。”
“还我意达!把意达给我送来!意达是我们家的孩子!”椅子不依不饶地说。
“告诉你,假如意达就是你要找的意达,也不可能住在这里呀!别的且不说,谁给她做饭吃呀!再说,你的意达如果还在的话,早已成了大人了!”直树觉得椅子太固执了,因此他的话有些粗鲁。
直树的这番话似乎说服了椅子。椅子不再作声了,扭过脸,一动不动地冲着墙站着,仿佛一只生了气的猫蜷伏在墙角里。
“我还会来的!听清了吗?”直树见椅子生气了,又有点后悔,安慰了椅子一句,便走出了房子。杂树林子里的羊肠小路,长时间没人走了,杂草丛生。直树一边挑选着杂草少的地方走着,一边把两只手插在裤子兜里,他好象在拚命按着一件什么东西。
他穿过杂树林,朝外公家走去。刚走进外公家后门,就听见勇子爽朗的叫声:“啊,哥哥回来了。”
“啊,真的,正好。”这是律子的声音。律子正拉着勇子的手从外公家走出来。
“我去,我要到那儿去。”勇子拽着律子朝着杂树林走过去。
直树慌了:“不行,那儿不能去,那儿什么也没有。”
“是呀,只有树林。你看,那里的道儿多不好走埃只有蝉。呀?直树,你没逮回蝉来?”律子说。
直树含糊其词地点着头。正当直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时,勇子倒帮了他的忙。只见勇子生气地说:“那里是勇子的家呀!我要去,我要去我的家。”
“噢,你是要回东京的家呀!”律子大概没听明白,只是这样亲切地安慰勇子,“对,咱们去荡秋千好不好?”
“好的,荡秋千好。”
听说去荡秋千,勇子满心高兴。
“直树,一块儿去好吗?”律子对直树说。
“我……”
“做椅子的人,我查着了。”律子将这意外的好消息告诉了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