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格洛丽亚家时,我跟她说我要给她两个惊喜。问她先要哪一个,大的还 是小的。
“小的。”格洛丽亚说。
我递给她一颗“里德莫斯 ·洛丹”,她拿在手上摸了一会儿。
“糖果?”她问。
“是的。”我回答,“这糖叫‘里德莫斯 ·洛丹’。”
“天啊!我记得这种糖,以前我爸爸很喜欢。”她打开包装纸,把糖果放进嘴里,点点头。
“你喜欢吗?”我问她。
“嗯……嗯……”她慢慢地点点头,“尝起来很甜,可是也有一种与人别离的滋味。”
“你是说悲伤吗?”我问,“你尝到了伤心的味道吗?”
“就是那种感觉。”她说,“尝起来令人伤心,可是又很甜。好了,第二个惊喜是什么?”
“一本书。”我说。
“一本书?”
“对呀!”我说,“我准备念书给你听。这本书是《飘》。芬妮小姐说是一本很棒的书,跟南北战争有关。你知道南北战争的事吗?”
“我听人谈起过一两次。”格洛丽亚含着“里德莫斯 ·洛丹”点点头。
“我们要花很长的时间念这本书。”我跟她说,“总共有一千零三十七页。”
“哇!”格洛丽亚往椅背上一靠,两手在胸前交叉说,“那我们最好赶紧开始。”所以我大声念了《飘》的第一章给格洛丽亚听。我念得很大声,好把那些幽灵吓走。格洛丽亚很专心地听。等我念完第一章,她说那是她得到的最好的惊喜,而且等不及想听下面的第二章了。
那天晚上牧师送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我给了他一颗“里德莫斯 ·洛丹”。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芬妮小姐曾祖父发明的糖,叫作‘里德莫斯 ·洛丹’。”
牧师打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摸鼻子,并点点头。
“你喜欢吗?”我问他。
“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
“草汁吗?”我问。
“还 有别的。”
“草莓吗?”
“对,不过还 有别的东西。很奇怪。”
我看得出牧师越想越远。他开始耸起肩膀,收起下巴,准备把头缩回壳里去。
“尝起来有点忧郁。”他说。
“忧郁?忧郁是什么?”
“伤心。”牧师又摸摸鼻子说,“它让我想起了你的妈妈。”
温迪克闻闻他手上的糖纸。
“尝起来有令人伤心的感觉。”他叹了一口气说,“这批糖一定是没做好。”
“才不是呢!”我坐直身子告诉他说,“这糖本来就是这种滋味。里德莫斯 由战场回来,发现亲人都死了。他的爸爸死在战场上,妈妈和姐妹全都病死了,北方佬把他的家也烧了。里德莫斯 非常非常伤心,他想要一点儿甜的东西。所以他盖了一间糖果工厂,生产了‘里德莫斯 ·洛丹’。他把所有的悲伤都放进糖里了。”
“是这样吗?”牧师说。
温迪克叼走了牧师手上的糖纸,开始咀嚼。
“给我。”我对温迪克说,可是它不听。我只好把手伸进它的嘴巴里,把纸拿出来。“你不能吃糖纸。”
牧师清清他的喉咙。我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譬如告诉我另一件他记得的有关妈妈的事,可是他却说,“欧宝,我前几天和斯 蒂威的妈妈聊天,她说斯 蒂威说你叫他‘光头宝宝’。”
“没错。”我说,“我是这么叫过。那是因为他一直叫格洛丽亚巫婆,还 骂奥蒂斯 是白痴。有一次他还 说他妈妈认为我不应该花时间和老人在一起。”
“我觉得你应该向他道歉。”牧师说。
“我?”
“对,就是你!你去跟斯 蒂威说对不起,因为你说了一些让他难过的话。我相信他只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已。”
“我才不这么认为呢!”我回答,“我才不觉得他想跟我做朋友呢。”
“有些人喜欢用比较奇怪的方式交朋友。”他说,“你去道歉就是了。”
“好吧!”我答应他。我正好想到卡尔。“爸爸,你知道阿曼达家的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事?”
“你知道关于她和一个叫卡尔的事吗?”
“卡尔是她的弟弟,去年淹死了。”
“他死掉啦?”
“对。”牧师说,“他们全家到现在还 很伤心呢。”
“他几岁?”
“五岁。”牧师说,“他才五岁呀!”
“爸爸。”我又说,“为什么你从不跟我提起这些事呢?”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拿别人家的不幸当闲聊的话题,所以我不跟你讲这些事。”
“可是我必须知道呀。”我说,“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为什么阿曼达老是皱着眉头了。”
“什么?”牧师问。
“没什么!”我回答。
“晚安,印第亚·欧宝。”牧师跟我说。他弯下身亲了我一下,我闻到他呼出的气有草汁、草莓和伤心掺杂在一起的味道。他拍拍温迪克的头,然后站起来关掉灯,把门关好。
我没有马上睡着。我躺在床上想:生命就像“里德莫斯 ·洛丹”,甜与苦总是掺杂在一起,要把它们分开是很难的。真令人困惑呀!
“爸爸!”我大声叫。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扬着眉毛看我。
“你刚刚说的那个词是什么——那个代表伤心的意思的词。”
“忧郁。”
“忧郁。”我重复一遍。我喜欢这个字的发音,有一种韵律感。
“晚安喽!”牧师说。
“晚安。”
我起来打开一颗“里德莫斯 ·洛丹”含着,想到妈妈不要我。那是一种忧郁的感觉。然后,我又想到阿曼达和卡尔,也让我觉得忧郁。可怜的阿曼达,可怜的卡尔,他跟“小不点儿”一样大,可是再也不能庆祝他六岁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