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我在白杨木上刻了第五道刻痕时,我的树屋就完成了。我可以在里面站着,躺着,还 有一根木桩可以坐。天气暖和的傍晚,我会趴着,看着门外,听青蛙大合唱和夜莺美妙的歌声。希望来场暴风雨,好让我能干爽地躲在树屋里。五月,房子还 没弄好时,好几次我被倾盆大雨淋成落汤鸡。现在我的房子好了,我希望有个机会看外面每一样被淋湿的东西,只有我是干爽的。不过,到目前为止,雨一直迟迟不来。
一天早上,我到草原边去砍岑木,并把岑木砍成每段四十五厘米长,我打算在每天晚餐后开始做床。
夏季来临,食物很容易找,所以晚餐后总有几个小时没事干。我吃过青蛙腿、乌龟,有时候幸运的话,还 有兔肉可吃。陷阱和圈套现在都安置好了。此外,我还 可以从沼泽里挖来香蒲根。如果你想吃香蒲根的话,一定要把它煮得很熟;因为它的纤维很硬,很难咀嚼。不过你连续吃上几个礼拜后,就会觉得它尝起来像马铃薯,我甚至认为它比马铃薯更好吃。
总之,夏日早晨我都是边哼着歌,边砍树做床,还 和一只刚认识的浣熊玩。每天我来到草原时,也正是它爬进树洞,准备睡觉的时候。我经常用斧头敲它的树,它就会伸出困倦的脸,闭着眼睛,向我号叫,然后缩回洞里去。
我第三次和浣熊这样玩的时候,警觉到森林里有些不寻常。因为浣熊这次不但没有闭上眼睛,还 把耳朵竖了起来,绷紧的脸拉得老长,双眼盯着山下瞧。我也站起来往下瞧,可是什么也没看到,我又蹲下去继续工作,浣熊却一溜烟不见了。
“嘿!你干吗这么紧张呀?”我说着,试着再看一看它到底瞧见了什么。
我做好床铺的四根脚架,正在找一棵大一点儿的岑木做床板。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一个人的声音冒出来,吓得我差点从鞋里跳出来。我转过头,正好和一个戴着一顶淡蓝色太阳帽、穿一件棕色宽松洋装的老太太脸对着脸。
“哎呀!老天!”我说,“别这样吓我!我已经不太习惯人的声音了,你能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我看起来一定是吓了一大跳,她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拉一拉她身上的洋装,小声说:“你迷路了吗?”
“噢……不……是的……太太。”我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像你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独自待在这座闹鬼的山上。”
“闹鬼?”我问。
“对呀!传说黄昏的时候,就会有小矮人跑到这里来玩九柱游戏。(九柱游戏就是竖立九根柱子,再用大球去将它们撞倒的游戏。柱子的数目是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在十六世纪定的。)”她凝视着我,“你不会是其中一个小矮人吧?”
“哦,不是,不是,不是!”我笑着说,“我也读过那个故事,那只是别人捏造出来的。”她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那好,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帮我采草莓。”
我犹豫了一下,她说的是“我的”草莓哪!
“动作快一点呀!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别光在那儿玩树枝,来呀!”她拉着我到草原上。
我们静静地采草莓,好一阵子没讲话。老实说,我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拯救我珍贵的草莓。所以我故意采得很慢,每采一颗放进老太太的篮子,一想到那令人垂涎的滋味就心疼。
“你住在哪儿?”我跳了起来。这几个星期我听到的只有小鸟和浣熊的叫声,这会儿听到人类这样问,让我不知所措。
“我就住在这儿。”我回答。
“你是说德里。那正好,你可以跟我回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让她这样认为也好,免得吓坏了她。
我们把所有的草莓都采光了,她才满意地站起来,钩着我的手臂一起下山。很显然,不是我陪她,而是她陪我,因为她的手像螯虾的钳子一样钳着我。我想跑都跑不掉,只好边走边听她说话。
她告诉我一些当地和世界的新闻,我很高兴听到球赛、原子弹试爆和莱利先生三条腿的狗见她的鸡就追的事。她还 告诉我:“这里的草莓是整个克斯 奇山区最好的,四十年来我每年春天都来采,虽然产量一年比一年少,但没有一个地方的果酱比得上这些草莓做的果酱。这点我很清楚,我这辈子都住在这里。”然后她又马上聊到纽约的棒球赛。
我扶她过河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尖叫。我抬头一看,一只大鸟正张着长而尖的翅膀往溪谷俯冲。我被它飞行的雄姿和速度深深吸引。
“鸭子鹰,”她说,“每年都在这附近筑巢。我先生以前常射杀它们,他说它们会杀小鸡,我才不信呢!只有莱利先生的三条腿的狗才会杀小鸡。”
她踮着脚尖在河里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走,仍然谈笑自如,一副困难吓不了谁的样子。
我们总算走到大马路了,我心里想着那只鹰,没多听她说话。我确定鸭子鹰就是猎鹰——国王的猎鹰。
“我一定要抓到一只猎鹰,训练它替我打猎。”我对自己说。
终于到了老太太位于城边的咖啡色房子,我转头就往回走。
“年轻人,你要去哪儿?”
我停下来,我想她可能要陪我进城。进城?对呀!我是应该去城里一趟。于是我转过身去,笑着对她说:“去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