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室内
这样,来到康涅迪格州以后,塔克先是在蟋蟀的树桩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而第二个星期受洪水所困,它基本上就待在知更鸟的巢里等待洪水退却。然而,这第二个星期并非索然无味。事实上,三只小知更鸟成了塔克最热情的听众。塔克给它们讲自己在纽约生活时的逸闻趣事;讲它是怎样从时代广场乘坐班车到中央车站去——仅仅就是为了好玩;讲到处“搜宝”捡那些人们掉落下来的小零钱是多么令人兴奋——尤其是在上下班高峰时段里。三只小鸟听得异常兴奋,以至于有那么一天大清早就向自己的妈妈多若西宣布,等它们长大以后要到纽约去,入住时代广场的地铁站!多若西是只通情达理的知更鸟,也是位非常好的妈妈,它并不直接告诉孩子们说不可以去纽约,而是就那么一边把自己从公路那边房舍前的草坪上逮来的虫子喂给它们吃,一边告诉它们,它认为等到它们长大了以后再决定自己要生活在哪里会更好。
柴斯特和塔克不能靠吃虫子度日,知更鸟约翰给它们带回了坚果和草籽。而等到它们待在柳树上的日子即将结束的时候,塔克竞已经开始喜欢吃这些东西了——虽然它始终怀念它熟悉的那些人类的食物。这期间,它甚至还学会了在柳树的枝权之间爬来爬去。“谁曾料想过,”它自言自语道,“像我这样一只生活在地下的老鼠,现在竟成了个爬树兼游泳能手呢!”
洪水逐渐退却。终于有那么一天,草原上有干干的地面显露出来了。柴斯特和塔克向热情好客的知更鸟一家道谢,并答应很快还要回来做客,然后便攀着一根一根的枝权爬下树,回到地面上去了。
“重回坚实的地面,感觉不错吧?”柴斯特问道。
“就是啊!”塔克回答。它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柴斯特的树桩——树桩依旧潮湿,但是已经在慢慢变干了。第二件事就是——“亨利猫!”塔克说,“我们走吧!”
它们发现,它一直就在阳光回廊那里等着它们。“我知道你们该过来了,”亨利说,“我一直从哈德雷太太卧室的窗户那儿密切地关注着洪水——我知道你们今天就能脱险了。”
“嗯——”塔克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从安全的卧室窗户,它观察到了我们危险的处境!有吃的吗?”
“有,”亨利说,“我给你留着呢。”它把门打开,“快进来。很安全的——哈德雷太太和埃伦到詹斯帕家吃午餐去了。”
柴斯特和塔克爬进来,亨利把老鼠领到阳光回廊一个角落里的茶碟跟前。“是猫粮!”塔克看了看碟儿里的东西叫道,“我可不想吃这个!”
“对不起,塔克,”亨利说,“我也希望是里脊牛排——但自从我上次见到你以后,他们就只给我吃猫粮了。试试吧,是金枪鱼,你会喜欢的。”
塔克狐疑地对着那金枪鱼嗅了嗅,马上就少了些狐疑,立刻幸福地大嚼起来。“还不错,”它说,“有点像家里午餐供应台那里他们弄的金枪鱼沙拉三明治。”它打量了亨利一眼后对柴斯特说,“这猫咪长胖了啊。”
“要是你像我这个吃法,你也得长胖的。”亨利说。
塔克骄傲地直起身来,说:“我,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减肥了。你看见我现在的体形有多好了吗,亨利?全都得益于户外生活啊。看到这块肌肉了吗?是我游泳锻炼出来的。还有这块,是爬树爬出来的。”
“你下巴上的那块肌肉是说话太多说出来的,”亨利说,“为什么不用它来吃会儿东西呢?”
塔克又看了一眼它的朋友,伤感地摇了摇头:“看到曾经那么强悍的一只野猫变得肌肉松弛,真让人遗憾哪。”然后便又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哈德雷一家能对你这么好,我真高兴,亨利。”柴斯特说。
“哦,他们对我真是太好啦!”猫说,“他们为我着迷——甚至连哈德雷先生也是如此。唯一的麻烦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叫亨利,一直不知道该叫我什么。”
“我都能想出一摞儿名字来。”塔克嘴里塞满了金枪鱼说。
“听到更多关于大草原的消息了吗?”蟋蟀问道。
“没有什么新进展,”亨利说,“但埃伦昨天晚上告诉她妈妈说,小溪在草原上泛滥后,很多地方都遭到了破坏。路头的桥基本上被冲垮了。”
柴斯特摇摇头说:“太糟糕了。人类最恨的就是有东西妨碍他们的汽车到处跑。我真希望他们能像喜欢公路那样喜欢草原。”
“有甜品吗?”塔克问,把胡须上最后一点金枪鱼舔干净。
“真高兴看到你仍然知道什么东西重要!”亨利说。
“我知道拯救草原很重要,”塔克说,“但对于刚刚被肆虐的洪水困在树桩里和柳树上两个星期的人来说,甜品也很重要!”
亨利无望地叹着气.“来吧!”官说,带着老鼠和蟋蟀从阳光回廊穿过起居室,来到哈德雷家的厨房里。在一个低橱里,它找到的唯一的甜的东西是一罐盖子未被拧紧的果酱——于是塔克就吃了两大口草莓酱作为甜品。
吃饱了的塔克感觉好多了,它仔细地环视着厨房。“你知道,这是我头一次到人类的厨房里来,”它说,“也许我可以在这里进行我的‘搜宝’行动哩,我们能到处转转吧,亨利?”
亨利说,好吧,便领着它俩在哈德雷家开始了一次“短途旅行”。它们先是爬下了地下室的台阶——蟋蟀柴斯特跳着跟在它俩的后面。塔克非常喜欢这个地下室。这里到处都摞着盒子——基本上都是空的,还有靠墙边堆放着的木头。哈德雷太太的冰箱在一个角落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另一个角落里则躺着一个又破又旧的箱子,箱盖大敞着,里面是些艾伦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塔克抓起一把破破烂烂的东西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是从一只玩具泰迪熊身上掉下来的——然后大声说:“用来筑巢会非常不错!”
继地下室之后,一、二层楼都让人有些失望。“太整洁了!”塔克说。在哈德雷太太的卧室里,当亨利从盒子里抽取了一张纸巾递给它的时候,它拒绝了。它告诉猫说,它不用再揩鼻子了——它的花粉热症状自从它成为一个运动员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旅程的高潮部分出现在阁楼里。塔克的眼睛因为自己的发现而熠熠发光:那是一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书、瓶子、旧盒子……所有的东西就那么随意而凌乱地散落四处。“哇!”它兴奋地大叫,“我认为我的房子就该一团糟才是!”它开始高兴地在那些废弃物当中穿行。“这地方简直就是老鼠们的天堂!我要在这里度过我的下半辈子!这是什么?”它在一片木头前面停了下来,那上面钉有铁制的字母,写着“哈德雷”。
蟋蟀柴斯特跳了过来。“这是哈德雷家曾经立在他们家前院的标志,现在坏掉了。在康涅迪格州,很多家庭都有这个,这样人们就能知道谁住在哪儿了。”
“也许我该在地下铁排水管外面立这么个东西,”塔克说,“用漂亮的金字写着‘老鼠’!”这些哈德雷家已经不再需要却又不忍心丢弃的东西,成了塔克的“阁楼宝藏”,它就在其间快乐地搜寻。
柴斯特和亨利也“勘探”出了一些东西。亨利来到两个白蜡罐子跟前,它觉得这两个罐子非常漂亮,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才是,而不应该被遗弃在这里。柴斯特则发现了满满一盒子的小孩衣服。它猜那一定是艾伦曾经穿过的,甚至是她的妈妈曾经穿过的——因为那些衣服都已经旧得褪色了。
这是三个人的快乐时光。实际上,三个人太高兴了,已经忘记了它们在这里待了多久。
突然间,亨利猫抬起头来警觉地低语道:“嘘!”——其时,它正在哈德雷先生的一堆运动器械里翻箱倒柜呢,这里有弦松掉了的网球拍子和折断了的高尔夫球杆什么的,它正想建议塔克——这位伟大的运动员——应该利用上它们才好。这时候,有隐约的说话声从楼下传来。“是艾伦和她妈妈,”亨利说,“她们吃完午餐回来了。”它又听了听,说:“她们在哈德雷太太的卧室里呢。快,我带你们从大厅下楼去。”
动物们蹑手蹑脚地从阁楼下来。亨利向外偷看:大厅里没人。它们正欲从楼梯扶手边爬到一楼去,就听见哈德雷太太说道:“哦,亲爱的——找到了!”
“上面怎么说的?”艾伦问。
在艾伦和她妈妈出去吃午饭的时候,下午的报纸已经被送过来了,此刻,哈德雷太太正浏览着第一版的内容。“上面说,镇议会已经决定在大草原建造公寓。”
“噢,不!”艾伦说。她不知道,在外面的大厅里,一只蟋蟀也跟她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同样的抱怨。
“上面说,近期的洪水证明这块地方正‘威胁着社区’。”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治理洪水吗?”艾伦问道。
“我不知道,亲爱的,”妈妈说。她继续读报纸:“铲平草原地带与为小溪铺设地下管道的计划正在操作中。工程可望在夏末实施。”动物们被这条新闻震惊了,它们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呆立在楼梯上。“好了,亲爱的,不要那么沮丧,”哈德雷太太说,她的声音离卧室的门口越来越近,“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一只老鼠!”
亨利和塔克向楼下冲去,柴斯特也在它们后面跳下去——一跳就是四级台阶。但哈德雷太太并未理会猫或是蟋蟀——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看见柴斯特。虽然她的阁楼里是一团糟,她的地下室也不太干净,但她对自己房间的清洁程度还是相当引以为傲的,对她来说,老鼠就意味着肮脏。她跑到大厅从壁橱拿出了一把扫帚,追赶塔克,边追边打。跑到半截她追上了塔克,给了它一扫帚,塔克跌倒之后一路滚了下去。但偏巧它直身落地,于是就又接着跑——从起居室穿过阳光回廊,直从还敞开着的纱门跑了出去。哈德雷太太一路追来,只在塔克消失在篱笆里的一刹那才差点儿触到它的尾巴尖儿。
“我的乖乖!”哈德雷太太说,“一只老鼠!就那么公然坐在大厅里!大胆得如同得到了许可!”就在这个时候,在她没留神的情况下,一个细小的黑色身影——蟋蟀柴斯特——从哈德雷太太的脚边跳了过去,跳到篱笆里去了。
艾伦跑到院子里来追亨利。亨利四下看看.看到塔克已经逃脱掉,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艾伦,”哈德雷太太继续道,“你的猫有点特别。它就站在那老鼠的旁边,什么也不做!就好像它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也许它很特别吧,但它漂亮!”艾伦说着,亲了亲亨利的脑门儿。
在哈德雷家的前院,就在那只“特别的猫”刚刚站着的地方,老鼠已经瘫软在路边。它揉着自己的一条后腿,“那女人真给了我一下子!”它对跳到身旁来的蟋蟀说,“哦!一个康涅迪格州的主妇——比整整一群地铁乘客加起来还坏!还得是晚高峰时段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