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奇怪的小矮人
在巫师树村这个地方,人们对魔法并不陌生。我在这里所讲的,并不是一般的魔术:像从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或从袖子里变出一枚硬币什么的,我指的是真正的魔法。
从殖民地时期起,新英格兰巫师树村这一带巫师便肆意横行。克敦·马瑟为了赶走他们,在塞伦进行了巫师大审判。我们村子南面十字路口旁有棵树,根藤盘缠、又高又粗,一群一群的巫师常常在这儿聚会——人们称之为巫师大聚会。我们村的名字就是由那棵大树而得来的。小鬼、魔鬼,还 有所有撒旦鬼崽子,常在这儿出没,恐吓我们这些生灵,给我们带来瘟疫,并以此为乐。更可怕的是,有些村民还 说他们在薄雾笼罩山脚时,看到鬼在村子周围行走,寻人索命。
然而,这些黑暗中的幽灵通常可以马上被识别出来,因为他们的样貌、声音、走动的姿势和他们藏身的陰森的森林沼泽,所有这一切都昭示着他们的邪恶本质。
泰德司·布林是如此古怪,他身上并没有令人感到可怕或恐惧的地方——但你却一点儿也捉摸不透他。他看上去只不过像是一个很滑稽的小矮人。他是从何处来到巫师树村的,人们不得而知,但是传说他可以给人们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说出你的愿望……
我最好还 是从故事的开头讲起吧。当然,波莉、罗威娜,还 有亚当,是故事的主人公。他们各自都经历了整个事情的一部分,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的名字叫司徒·米特。我受洗礼时的名字是司徒尔特·米德。但是小时候大家都叫我司徒·米特,因此人们至今仍然叫我司徒·米特。巫师树村杂货店是我开的。杂货店方圆几英里内人们讲述的事情迟早都会传到我的耳朵里。因此泰德司·布林的故事,以及他给我们这个平静的小村子带来的麻烦,最好还 是由我来讲给大家听。
巫师树村总是在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六,在教堂旁最大的草坪上召开教友联谊会。联谊会就像一次聚会,镇子里每一个人都应邀参加。村民在教堂附近摆了一些货摊儿:玛撒·皮博迪卖盒装的蜜糖点心;卢埃拉·奎恩抽彩出售她利用整个冬天缝制的被子;特威里戈尔牧师大人支起了一个地秤,用它来测量人们的体重;还 有其他一些类似的排档。
远处草坪的边上,是一片白桦树,白桦树旁有一块空地,“外地人”如果愿意交给教堂十块钱的话,就可以在那儿摆摊儿卖货。有一个女人有时在那儿卖帽子,她可以把你的名字绣在帽檐儿上;有一对夫妇摆了一个用气球投奖的摊儿,你可以花上一分钱投球,投中了就得奖。还 有一次,有一个男人把碎玻璃片加热后捏成各种动物,你只要花上一两块钱就可以买到一个。
故事“五毛钱的愿望”,还 得从一个星期六讲起。那天我正四处闲逛,在这儿品尝一块蛋糕,在那儿欣赏一些手工珠宝,看到乡亲们打扮得漂漂亮亮,我真是乐在其中。
起初那顶破旧不堪、霉迹斑斑的帐篷在一片白桦树下,看上去只不过像是一个盖着帆布的土堆而已。在这之前,我路过这里两三次,甚至还 注意到了挂在帐篷前的那个小告示:
泰德司·布林
可以帮你得到
你想要的一切,
只收五毛钱!
不可能,我想,除非泰德司·布林能治好我那天气一变就痛的老腿,或者能让我那秃顶再长出头发。咳,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
“无所不能,你知道吗?只要你能想出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帮你得到。”
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男人身穿白色西服、红色背心,胸前挂着一条又粗又黄的表链子。他长得又胖又矮,就像一个长了两条腿的大圆球。他那灯泡式的鼻子下留着长长的八字胡,八字胡的两端突然向上卷起,咧嘴笑时露出两排大牙。这使我想起圣诞老人,修了面、穿着夏装的圣诞老人。他撩起帐篷的帘子说:
“先生,我的名字叫布林。”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帽子,“泰德司·布林,愿意为您效劳。”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许那时是我在幻想,或是灯光造成的幻觉。泰德司·布林的眼睛闪亮了一会儿,如同灯光照在黑暗角落里的猫的眼睛上一样。即使灯光消失了,布林的眼睛也还 是与众不同。他的瞳孔像蛇的瞳孔,长长的,扁扁的,而不是圆圆的。
“司徒·米特,如果你现在不进来的话,今天晚上你就会琢磨我这个人,纳闷得睡不着觉。”布林又说。
听到这儿,我完全忘记了他的眼睛。“见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问他。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很快就会告诉你的。”他说着,指着帐篷示意让我进去。
破旧的帐篷内又陰又冷,里面充满了发霉的气味。一个长条凳子一直伸延到帐篷后,凳子上坐着三个人。
波莉,十一岁,坐在凳子的一头儿。波莉和她守寡的母亲住在镇子外的蜘蛛河桥那个地方。如果波莉住得离镇子近一点儿的话,或者经常接触镇子里的人的话,一定会有人因气急了狠狠地揍她一顿,或者至少给她戴上一个口罩。
这并不是因为波莉真的坏,而是因为她脑子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丝毫不考虑她所说的话是否会伤害到别人。波莉说自己这是诚实,但是,如果诚实起不到任何好的作用,反而惹人生气,伤人感情,那么,这种诚实就应该有个限度。然而波莉并不懂得这个限度。
坐在波莉旁边的是罗威娜·杰维斯。罗威娜是一个轻浮的女孩儿,十五岁就开始谈情说爱。她看上了亨利·派朴尔。亨利是卖农具的,一年来镇上两次。他总是给罗威娜飞眼儿,罗威娜也总是含情脉脉地与他眉来眼去,还 在商店那落满灰尘的窗户上写下“亨利·派朴尔夫人”。如果让罗威娜从泰德司·布林那里得到一个愿望的话,那么她的愿望一定是要得到亨利·派朴尔。
离这两个女孩儿稍微远一点儿,坐着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儿,名字叫亚当·费斯克。亚当的爸爸的农场是郡上最干旱的农场。遇到干旱季节,亚当得花费很多时间用四轮马车拉上木桶,到蜘蛛河去把水运回农场。三个星期一滴雨也没下了,现在亚当宁愿用他的一切只换取一杯水,一杯他可以不用从那该死的河里一路拖拉回来的水。
我坐在罗威娜和亚当之间。大家都抬头看着布林。这个矮小的人坐在帐篷的门口,看上去他非常希望有更多的顾客光顾他的帐篷。
“我在这儿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亚当终于忍不住说,“我们现在开始好吗,布林先生?”
“我也是这么想的,”波莉补充说,“我可不打算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帐篷里坐上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