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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假洋鸡的姨妈

我的女主人特别喜欢一只下蛋的母鸡。他每天都会下一个蛋。准时准点,从不耽搁。听女主人说过,只有一种杂交的洋鸡,才能保证每日下一个蛋的。这种洋鸡,是从来不过星期天的。洋鸡受宠,就是因为他不休息。

我在母鸡群里看见了他。他长得很漂亮,他身上的羽毛颜色跟我们没有区别,只是他的身材很匀称,呈流线型,一种最时尚的曲线。

排辈分,他是我的姨妈。

很多母鸡失宠,却在背后给他起了一个“假洋鸡”的绰号。女主人处处流露出对“假洋鸡”姨妈的宠爱。比如说,所有的母鸡们都在院子里吃食,女主人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半碗米饭粒,她在母鸡中寻找“假洋鸡”,找到了他的位置,就把白米粒抛向了“假洋鸡”姨妈。

“假洋鸡”有被女主人恩宠的资本。所以,他无视母鸡们的咬牙切齿和嫉妒。

我还发现,在春天的阳光下,爸爸的目光一落到“假洋鸡”身上,就会失魂落魄,就会激情荡漾。在我看来,爸爸脸上的那种痴迷,显得有些呆傻。跟决斗时的爸爸判若两鸡。

“假洋鸡”跟爸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若即若离。这让爸爸焦虑不安。爸爸在担心“假洋鸡”不安心现在的家族生活。在爸爸看来,“假洋鸡”一直想走出我们熟悉的小院子,走出草地,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觉得“假洋鸡”姨妈的心很高,他心存浪漫。他是一只少有的富于幻想的土鸡,他身上的某些东西,我很喜欢。

有事没事,我都愿意靠近“假洋鸡”姨妈,在他身边转转。他就是吸引我。“假洋鸡”姨妈并不理睬我。我还没长大,我根本就不在他的视野之内。我们之间,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受宠的“假洋鸡”姨妈是突然出事的。这件事在我看来,小得不能再小了。但是,在我们的女主人眼睛里,这是绝对不能饶恕的。

“假洋鸡”姨妈偷偷跑到邻居家的下蛋窝里下了一个蛋回来了。他下完蛋,咯咯叫着,红着脸回家要吃的。我的女主人见“假洋鸡”是产过蛋的样子,就伸手在自己家的下蛋窝里掏了半天,也没摸出一个热乎乎的蛋。女主人一下子就翻脸了,她猜测到“假洋鸡”把蛋下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看见女主人气急败坏地冲出院子,在草地里,水沟旁边,草垛四周,凡是有可能产蛋的地方,都转了三圈,还是没找到“假洋鸡”下的那个蛋。

女主人跳着脚回到院子,冲着“假洋鸡”喊叫道:“你把蛋下到哪里去了?”

“假洋鸡”对女主人的吼叫声不屑一顾。他肯定认为,只要把蛋下到窝里就行,不管是谁家的鸡窝,只要那个窝趴上去很舒服就行。

女主人喋喋不休地追问“假洋鸡”姨妈:“我喂你食,天天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你必须把蛋给我下到我的窝里,你听见没有?”

“假洋鸡”姨妈抬头看了一眼简陋的下蛋窝,眼睛里流露出不满来。看来,他听懂了女主人的牢骚。但是,女主人没看懂“假洋鸡”的眼神,只是一个心思要找回那个丢失的鸡蛋。

第二天,“假洋鸡”姨妈又把蛋下到邻居家的下蛋窝里了。

我不知道“假洋鸡”是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我们的女主人终于猜测到“假洋鸡”把蛋丢到哪里去了。女主人差一点就气疯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事了。她把“假洋鸡”关起来了。

晚上,“假洋鸡”跟母鸡们一起睡在窝里,天没亮,鸡还没醒,女主人就把“假洋鸡”掏出来,直接塞进下蛋窝里。等他什么时候把蛋下到窝里,什么时候才把他放出来。

在“假洋鸡”姨妈被女主人关禁闭的时间里,其他的母鸡就显得很舒心。他们觉得女主人早就该对“假洋鸡”采取措施,不该惯着他,他一旦受宠,就会长出毛病来,浑身上下都会长出毛病。

奇怪的是,无论母鸡们怎么说“假洋鸡”,诋毁他的名声,我还是觉得“假洋鸡”姨妈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

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用行动抗议女主人,让女主人改善一下产蛋窝的条件而已。“假洋鸡”不是逆来顺受的土鸡罢了,跟别的母鸡不同的是,他敢提意见。他不能用嘴去交流,他只有一个办法,把蛋下到别人家的鸡窝里。

只可惜,我们的女主人只对下蛋感兴趣,根本没想过要改善我们土鸡们的生活。

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觉得“假洋鸡”被关禁闭,有点悲壮了。

那天,我看见关在下蛋窝里的“假洋鸡”姨妈在独自哭泣。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快乐的“假洋鸡”在哭。令我心里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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