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言不发,但是他脸上给太阳晒伤的地方突然全都不明显了,只让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那天可以说过得像是一场梦,保罗和莫琳都尽量远离围马节场地,可是又会有什么事情把他们带到那里。他们不再是快乐人群中的一员,而是旁观者,就像餐馆窗户外面挨饿的人。
他们因为渴望而沮丧不已,看着马驹在被人们又拉又推又抱地上了汽车。有些被装上客货两用车运走,有些是装上拖车,有些是装上马贩子的卡车。有很多匹马尖声嘶鸣着又踢又挣扎,有几匹吓得不敢反抗。
他们眼睛直盯着,看爷爷买了一卡车的一岁幼马。“很快我们就要驯它们了——给别人驯。”莫琳难过地小声跟保罗说。
本来应该让人兴奋不已的一天却拖着迟迟不肯结束,就连有着漆得颜色鲜艳的小马和铜管乐的旋转木马也没能让他们忘记这种不快。保罗觉得那种音乐一再呼哧呼哧地说:“你发现但是又失去了‘迷雾’!你发现但是又失去了‘迷雾’!你发现但是又失去了‘迷雾’!”莫琳听着觉得那是嘈杂的嘲笑声。
“我们会再有一家子马!一样的漂亮,或许更漂亮呢。”他们中午坐在餐厅里的一张餐桌前的时候,毕比爷爷保证。可是爷爷的话显得很空洞。
来志愿服务的女士不安地站在他们跟前,往他们的盘子里堆上裹了牡蛎和蛤的油炸面团,还 有很多辛可提岛肉馅饼。
“天哪!”一个像妈妈一样慈爱的人跟保罗和莫琳大声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搞的?胃口这么差!你们看我家的德尔伯特,他现在在吃第四份。”
可是尽管保罗和莫琳也努力了,却还 是吃不下。平时那么好吃的东西现在卡在他们的嗓子眼里,就连毕比爷爷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如果我不知道这是肥肥的牡蛎和裹着大块鸡肉的汤团,”他说,“我敢发誓我以为吃的是麦糠糊糊呢!”
下午有骑野马比赛,就像任何一场牛仔戏演出里的,只是远处看不到山,只有渔船、大海、飞翔的海鸥和在松树间吟唱的微风。
那些因为害怕而变得疯狂的野马被牵出马圈。观众们又是倒吸凉 气,又是尖叫,那些马又蹦又跳,它们猛地弓背跃起,一下子或者忍受了短短几秒钟后,把骑马的人甩下来。那个采牡蛎的人戴着红色棒球帽、嘴里噙了根粗粗的未点燃的雪茄,他竟然在野马背上骑了好几分钟,人们疯了似的喝彩。正当他取下帽子向观众弯腰致意时,那匹马把他和他的雪茄、红色帽子都抛到了空中。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那个人捡回他的雪茄,把帽子拉得盖住脸时,人们大叫大笑,闹翻了天,奶奶在养马场的厨房里也听到了。保罗和莫琳看着,可是他们并不真正属于那群大笑和欢呼的人。
星期四晚上、星期五过去了。“花衣吹笛手”和除了“幻影”以外所有能生马驹的母马都被赶进海峡,游回阿萨蒂格岛,再去享受一年的自由。
到了星期六,保罗和莫琳才能谈起他们的遗憾。他们当时在前院,轮流帮奶奶弄碎蛤肉。
“要是我根本没去捉马就好了。”保罗痛苦地说。
莫琳摇摇头。“怨我,要是我四点钟而不是五点钟去场地那儿就好了!”
“要是我之前那天夜里跟消防队长讲过就好了。”
“我们的一百零二元怎么花?”莫琳问。
一阵长久的沉默,打破沉默的,是发动汽车时发出的刺耳响声。
“我们可以给爷爷奶奶买一台电动烤面包机。”保罗最后说,“剩下的可以存起来,等我们长大后到大陆上大学时再花。”
“就那么做吧。”莫琳同意了,但也不是很热心。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他们在大街上一间商店的橱窗前看电动烤面包机时,听到有个男人喊了一声:“喂!”
他们转过身,看到一辆客货两用车停在路边,前排座位上有个男的和一个小男孩。那个男的隔着男孩倾过身子,头伸出了车窗。
“你们能告诉我消防队长住在哪儿吗?”他问。
“可以,先生。”保罗回答道,“他住在第二大街,从街角数起第三座房子。不过我想他现在还 在场地上。他们今天上午要为那匹栗色马举行抽奖。”
那个男孩一下子把头伸出车外。“抽奖已经结束了。”他大声说,“猜猜吧!”
“什么?”保罗和莫琳问。
“我赢了那匹马。”他喘着气说。
“对。”那个男的点着头说,他显得不如那个男孩有兴致。“现在我们一定要见见消防队长。我们还 没找到他,他就上了他的车走了。对了,”那个男的问,“你们俩认识他吗?”
保罗和莫琳挤出一点笑容。“这里没人不认识他。”他们说。
马上,他们看到消防队长的车拐到对面街角的一间加油站。
“我去给您叫他。”保罗说,他跑过大街。
“嗯,”队长一瘸一拐地跟保罗一起走回来时,“我看好像是福斯 特,就是那个诺福克的人,只是上次他没有领着这个男孩。”
“是他买了‘迷雾’和‘幻影’吗?”保罗马上问。
队长点点头。
这时,那个男的跟男孩已经从客货两用车上下来了。
“您好。”消防队长说。
“早上好,”那个男的回答道。他取下帽子,开始紧张地在手里转动。他清清嗓子,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擦着额头。
“这是弗雷迪,我的小儿子,我们……”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说,“我们有了件麻烦事。您要知道,前几天早上,您手下的汤姆卖给我一张奖券,有机会抽中一匹马。我完全忘了这件事,也就是说,”他笑了一声,“直到今天早上,当时我在场地那儿待了一下,指给弗雷迪看我给他买的那匹小马驹。”
“跟他说,爸爸!跟他说!”弗雷迪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正在下车时,”福斯 特先生接着说,“他们抽中了那匹栗色马驹——”
“我们赢了!”弗雷迪喊了一嗓子。
“不!”消防队长大声说,保罗和莫琳看到他脸上突然一扫疲倦之色。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弗雷迪叫道,“现在给他说说别的事,爸爸,跟他说!”
福斯 特先生这时说得很快,似乎越快说完越好:“你要知道,先生,弗雷迪喜欢那匹栗色马,因为它几乎跟我的那匹马是一个颜色。和刚生的那匹马驹相比,他更喜欢这匹栗色的。”
保罗和莫琳几乎无法呼吸。他们盯着福斯 特先生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当然,”福斯 特先生说,“我也明白围马节已经结束了,你也许没有机会再去卖那匹小马驹。那样的话,”他说着又戴上了帽子,“那样的话,嗯——我们只好不反悔了。不过我操心的是,我们拿两匹马驹该怎么办,还 有我们怎样才能把野性的‘幻影’运回家。”
长时间的寂静。一个老头儿推着一车南瓜和西瓜走过来,在他经过时,卧在五金店门口的一只狗挺响亮地砰砰摔了摔尾巴。街对面,一台自动点歌机送来这样的歌词:“哦,给我一个有野牛在那里漫游的家。”
队长还 是没有回答,而是把拐杖挂到保罗的肩膀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又慢又仔细地翻动,读读每页上面所记的。最后他撕掉了那个本子上的一页纸,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
他一边把钱和那页写了字的纸交给福斯 特先生,一边说,“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早就看好了这匹母马和它的马驹。我拿不准,”他挤了一下眼睛说,“可是我有点觉得他们也许还 感兴趣。”
莫琳稍微吸了一口气。接着,她拉过惊讶的弗雷迪,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别理她,”保罗跟弗雷迪说,“只是女孩子干的无聊事。”然后他抓过消防队长的手猛握,直到自己的手感到疼。他也跟福斯 特先生握了手,甚至还 有弗雷迪。
最后,他像一匹精神饱满的马一样,头往后一仰,发出一声响亮的马嘶声,整个辛可提岛上都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