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当加妮特去取邮件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雨。她穿着一件对她来说很短的雨衣,一双杰伊的雨靴又太大了,每走一步路都发出呱嗒呱嗒的响声。
道路上流淌着一些咖啡和奶油色的小河。极小的癞蛤蟆在四处乱蹦,加妮特小心翼翼地走着以免踩到它们身上。她的雨衣散发出一种浓烈的香味,她在一个衣兜里发现了一块遗忘在那里的甘草糖。
在邮箱里有一封信看上去对她的父亲来说是很重要的,有两封给她母亲的信,一张给杰伊的无聊的明信片,上面印有一座办公大楼和两辆停着的汽车。那是从住在杜鲁日的叔叔朱利叶斯那里邮来的。没有任何一封信是给她的,不过这个时候是不会有的,除了圣诞节和她过生日的时候。
她把邮件放入净是泥水的雨衣口袋里,转过身来向西特伦妮拉的家走去。她泥浆四溅地穿过草地迈上门廊的台阶,透过有挂帽架和橡胶植物的黑暗大厅的纱门向里张望着。
“西特伦妮拉!”她喊道,把脸紧贴在纱窗上。豪泽的家像所有人家一样,有自己特有的气味。它有一种棕色肥皂、熨烫衣服和油布的气味,空气很不新鲜。
“西特伦妮拉!”加妮特又叫了一声,这次西特伦妮拉答应了一声,咚咚咚地下了楼梯,她的刘海儿在前额跳动着。
“我刚才在曾祖母的房间里呢。”她解释道,“上来吧,加妮特。她在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呢。”
加妮特脱掉了满是泥巴的雨靴走了进去。她把雨衣挂起来,然后光着脚跟西特伦妮拉爬上了楼梯。
西特伦妮拉的曾祖母埃伯哈特太太已很老很老了,她在住宅前有一间小屋,屋里挂满了她亲戚的照片。她由于上了年纪而变得很瘦小,轻如一片叶子似的坐在一把摇椅里,膝盖上盖着一条用钩针编织的红色的毯子。她喜欢明亮的颜色,特别是红色。
“是的,”她告诉两个孩子,“我一直喜欢红色。当我还 是个小姑娘时我们常常自己制作衣服的染料。在秋天我们采集漆树果,然后把它们用水煮了,再把布放进去浸染,不过染完后却变成某种棕色而不是期待的红色。我总是很失望。”
“那时这个山谷里是什么样子?”加妮特问道。
“哦,那时还 是一片荒野,”埃伯哈特太太回答道,“只有另外一家住在那里。布莱兹维尔是最近的城镇,离这里有三英里的路,那时它还 是个不丁点儿的地方。我们干活总是很努力,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来做。我家一共十一个小孩,我是倒数第二。男孩们帮助父亲犁地和照看农场,女孩们帮助母亲用搅乳器搅拌牛奶、烤面包、纺纱和做肥皂。在夏天,当我们还 是小不点儿的时候,我们常常躺在父亲的麦田里,当乌鸦飞来时每人拿着一副小木板拍打。鹿有时也会来,我们必须把它们吓跑。不过我们常常到河边去,藏在灌木丛中看它们到那里喝水。它们是美丽的动物,可是我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再见到一只鹿了。
“是的,那时这里还 是一片荒野,树木丛生,土地闲置,无人耕种,道路很少。我的父亲常常骑着一匹名叫‘公爵夫人’的栗色母马到布莱兹维尔去。有时当我表现好时,他也会带我一起去,我坐在他的后面,双手搂着他的腰。哎呀呀,他可是个大个子,你搂着他的腰就像搂着一棵大树一样。我们常常直到天黑了才回家,一起骑着马穿过那茂密的黑黝黝的树林总是让人觉得是件大事,就像从事某种冒险活动。
“那个时候这里还 有印第安人。我常常和姐姐马蒂一起睡在一张有脚轮的小矮床 上。白天的时候,就把它推到父母睡的大床 的底下去,晚上再拉出来放在角落里。从我们睡觉的地方可以看到隔壁房间里的东西,那里的炉火正在燃烧着。哎呀,那时过冬天可是件很可怕的事。我们常常被大雪困住,一困就是好几个星期。我们得让炉火一天到晚燃烧着,我记得脚上得穿三双毛袜和好多件法兰绒的衣服,看上去一定像棵倒放着的白菜。在那些寒冷的夜晚,当我和马蒂打算睡觉时,我们会向其他房间张望,那里人影幢幢,炉子的火光闪烁不定,不断改变着形状,就在这时我们突然看见前门打开了。‘看,马蒂,’我小声说道,捏了她一下,‘他们又来了。’我感到几分恐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马蒂则抓住我的手。千真万确,那门开得大了,印第安人像猫一样悄悄地进来了,有时一两个,有时多达十个。他们戴着皮帽子,穿着鹿皮衣服。当他们在我们温 暖的房间的炉火前躺下时,我们可以听见他们咕咕哝哝说话和叹气的声音。我们没有等到他们离开就睡着了,他们在天亮前很早就走了,不过我们总会发现一份礼物,作为他们在我们炉边睡觉的一种交 换。有时那礼物是鹿的腰腿肉,或者是两只可以炖着吃的野兔,又或者是一篮或一袋麦片。我记得有一次他们留下了一些鹿皮无后跟软鞋,其中有一双小孩穿的,正好是我穿的那么大号的。哎呀,它们穿起来很舒服,也很漂亮,脚趾部位还 缝着珠子。记得当它们穿破了时我都要哭了。”
“我也希望能有一双,”加妮特说,扭动着她的裸露的脚趾。“我只想穿那种鞋。”
西特伦妮拉正躺在地板上逗着猫玩,那猫则把爪子盘在身下,高兴地卧在那里大声地打着呼噜。
“曾祖母,讲讲您不幸的时光吧,”西特伦妮拉说,“您知道,在您过十岁生日的时候……”
埃伯哈特太太大笑起来。“还 讲?”她问道,“嗯,加妮特还 没有听过呢,是吗?你知道,加妮特,我是个非常任性的孩子,总是一意孤行,不高兴时总爱发脾气。嗯,当时在布莱兹维尔只有一家商店,那是家杂货店——”
“它的名字叫‘埃利·金斯勒商店’。”西特伦妮拉插话道,这个故事她早已烂熟于心。
“是的,”埃伯哈特太太说,“正是这样。埃利·金斯勒是个瘦高个儿、没有下巴的男人,不过我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对我们很好,每当我们走进他的商店时他都给我们糖果吃。在他的商店里有你想得到的一切东西:马具、食品杂货、论码卖的印花棉布、糖果、鞋、书籍、工具、帽子、谷物、饲料、饰物和玩具,是个非常奇妙的地方。我的父亲常拿那里开玩笑。‘埃利,’他会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销售牲畜和机车?’
“哎呀,在埃利的玻璃陈列柜里有一只珊瑚的手镯,我猜测它是赝品,但是我认为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它是用珊瑚珠子做的,上面还 悬挂着一颗珊瑚红心。我希望得到它,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而我所拥有的唯一的饰物是一串桉树果和玫瑰果。我朝思暮想着那手镯,每次去布莱兹维尔都不大敢进到埃利的商店里去,生怕它已被卖出去了。最后,埃利对我说,‘嗯,那手镯值一美元,不过既然你如此渴望得到它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了还 没有卖出去,我把价格降到五十美分卖给你吧。’
“‘哦,谢谢你,埃利,’我说,‘当我有五十美分的时候我会来把它买走的。’
“那是在五月初,不到八月底我就攒够了钱。在一个瓷储蓄罐里我已存了大约十五美分了(我记得那储蓄罐的颜色是蓝白相间的,样子就像一只木头鞋),我努力工作,额外再干些零活,好挣更多的钱。我常常除草,自己一个人照看整片西瓜地,父亲每卖出一个西瓜就给我一个便士。我的生日是在八月二十七日,父亲答应我到我生日那天他会带我骑着‘公爵夫人’到布莱兹维尔去,那时我就可以得到那手镯了。
“哎呀,生日终于来到了,那是夏天快要过完时的晴朗而闷热的一天。这个日子我记忆犹新,就像在上个星期似的。我十岁了。吃过早饭我在住宅的四周做杂务,然后走出家门。父亲正在牲口圈前给‘公爵夫人’上马鞍子。哎呀,我真高兴呀。我把五十美分裹在一块手绢里,一摇动手绢就会叮当作响。
‘我要换一下衣服吗,爸爸?’我大声问道。
“父亲向我看了一眼。‘今天不行,范妮,’他说,‘今天我无论如何不能带你去了。我有事要到霍奇维尔去。’
“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我帮助母亲和姐妹们洗衣服,为了午餐到菜园子里搬蔬菜,帮助切菜和做饭。可是我却吃不下去。我内心的愤怒无时不在增长,直到我觉得自己好像要爆炸了。吃过午饭我和弟弟托马斯就提着两个桶到树林里去采黑莓。我已经快要疯掉了,眼眶里总是含着泪水,我看不清自己在做什么,衣服也被黑莓的悬钩子挂破了。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把桶交 给了托马斯。
‘你把它装满吧,’我说,‘我要去布莱兹维尔取回我的手镯。’
“托马斯瞪着眼睛看着我。‘你怎么到那里去呢?’他问道。
‘走着去,’我说道,‘如果你告诉任何人我到哪里去了,我会用鞭子狠狠抽你一顿的!’
“可怜的托马斯,他的嘴张着合不上了。那时他只有六岁。我应该更懂事一些,不致把他孤身一人留在那里!可是我是个淘气的、漫不经心的女孩。
“嗯,于是我走啊走。天气很热,道路上尘土飞扬,我的脚跟处磨起了一个水泡。可是每走一步路,口袋里的钱都撞击着我的腿,于是我就会想起那手镯。我终于来到了布莱兹维尔并直奔埃利·金斯勒商店。
‘我买那手镯来了,埃利,’我说,‘我已经攒够了买下它的五十美分。’
“埃利用有点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啊哟,范妮,’他说道,‘我还 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呢。一个多星期以前我把那只手镯卖给了米内塔·哈维了。’
“啊,那太过分了。我低头趴在柜台上,哭得心都要碎了。埃利也为此感到很遗憾。
‘好啦,范妮,’他说,‘别哭啦。我用同样的价钱把那枚玛瑙的小坠子卖给你吧,那要值钱得多呢。或者也许你喜欢那蓝珠子的项链?’
“可是,不,除了那珊瑚手镯我什么也不要。
“我终于止住了哭泣,擦干了眼泪,对埃利说天色已晚我得走了。我以为他不会想到在那个时候我会独自回家,否则他就不会放我走了。他给了我一块可以吃一天的棒糖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要太在意那小小的手镯了,’他说,‘下次我去霍奇维尔的时候或许可以为你再找一只完全一样的。’
“太陽渐渐西沉了,我开始加快脚步。道路两边的树林又黑又密,而且越走越黑。除了蟋蟀的叫声没有一点儿声响。我有点抽噎,为自己感到很遗憾。哎呀,总之那时我既失望又疲倦。
“我猜测已走了大约四分之三的路程,这时我注意到路上有个人正朝我走来。天色的确很黑,尽管星星出来了,但还 是很难看清楚。我想隐藏到路旁去,可是后来我坚信既然方圆几英里内的每个人我都认识,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还 没有走近他,就发现他是个陌生人。他的一条胳膊下夹着一个包裹,而且穿着一件就像印第安人穿的那种鹿皮上衣。
“‘晚安。’我走近他时彬彬有礼地说道,但并没为此而停下。
“‘喂,小姑娘,’那个男人说着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臂。‘这么急急忙忙地要到哪里去?’
“‘回家,’我回答道,尽力不让他听出我很害怕,‘放我走吧,我已赶不上吃晚饭了。’我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和托马斯待在一起呢。
“晚饭,’那个男人说,‘如果你没有任何晚饭可吃的话,你会感觉如何呢?如果你不知道你的下一顿晚饭会从何而来的话,你会感觉如何呢?,他把我的手臂抓得更紧了,‘或许你的口袋里面会有几个便士可以为一个饥饿的男人买一些食物?,
‘哦,是的,是的!’我大声说,从我的口袋里掏出那打了结的手绢交 给他。‘这里面有五十美分,’我说,‘你可以都拿走。’说完我把手臂挣脱出来一溜烟地跑掉了。我连回头都不敢,可是我感觉好像在我回家的路上都能听到那个男人的嘲笑声。
“我跌跌撞撞地跑上通向我家大门的小路,一下子冲进家里,几乎喘不上气来,满脸通红。
‘范妮!’我的母亲叫道,‘托马斯到哪儿去了?’
‘托马斯!’我很吃惊,‘他不在家吗?’
‘他的确不在家,’母亲回答道,‘我为了你们俩都急死了,男孩子们刚刚出去找你们。托马斯在哪儿?你在哪儿把他给丢了的?’
‘哦,妈妈,’我说,‘我让他一个人去采黑莓了。’
于是我十分沮丧地向她讲述了整个故事的经过。
“我的哥哥们,乔纳森和查尔斯提着两个灯笼去寻找托马斯了。查尔斯还 带上了他的猎槍。
“我走出去坐在门口望着山谷,不久月亮出来了。月亮圆圆的,我记得那是一轮真正收获时期的月亮。雾气开始从河上升起来,小池塘雾蒙蒙的。一只猫头鹰在树林的什么地方不停地鸣叫,而我还 听见一只狐狸的嗥叫声。在那一刻我以为在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倒霉的孩子了。哦,托马斯,我为什么把你只身一人留在树林里?都是为了一只我永远得不到的可笑的手镯。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那里坐了好几个小时。当我看到我兄弟们的灯笼在树林中闪亮时,我的衣服已被露水弄湿了,我的牙齿则在不住地打战。
“母亲从家里出来冲他们喊道:‘托马斯和你们在一起吗?’
“他和哥哥们在一起呢,谢天谢地!他们发现他正在现在是格拉多克农场附近的沼泽地里一边哭一边四处转悠呢。尽管他迷了路,心里充满恐惧,可他一直都没把黑莓从桶里泼出去!
“嗯,我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脱掉衣服,上了马蒂旁边有脚轮的矮床 ,而马蒂则睡得正酣呢。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公爵夫人’走过泥塘上木桥的马蹄声,我知道父亲从霍奇维尔回家来了。那座桥总是发出打雷般的声响。
“当父亲进来时,我听到母亲向他讲述了我做的一切。
“‘哎呀,可怜的范妮,’他说,‘我不必再跟她多说什么了。她似乎一整天都在惩罚自己。’
“的确如此,我觉得就好像我挨了一顿鞭子。
“好啦,这就是在我过十岁生日时所发生的故事。”
加妮特站起来,用一只脚蹦跳着。那脚已经针刺般发麻了,而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哦,但愿您已得到了那只手镯,”她说道,“这是我听说过的最糟糕的生日,我以为您的父亲不遵守他的承诺是卑鄙的。”
“不,他绝不卑鄙,”埃伯哈特太太说,“就在那之后的圣诞节,他送给我一个小盒子,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知道,”西特伦妮拉得意地说,“里面是一只珊瑚手镯!”她的曾祖母自豪地说,“和埃利卖给米内塔·哈维的那只正好是一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爸爸!’我大声叫道,‘你是从哪儿弄到它的?’而且,你知道吗?我父亲在好几个星期之前我生日那天就到霍奇维尔把它买下了。他是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见的,他曾暗自思忖:‘这只正好和范妮渴望得到的那只完全一样。我要为她买下这只,她可以把她的五十美分存着买别的东西。’不过当然,当他回到家里时听说我所引起的那件麻烦事,就决定等到圣诞节再给我。”
“那只手镯您现在还 保存着吗?”加妮特问道。
“没有,现在没有了,”埃伯哈特太太回答道,“我戴着它直到长成大姑娘,后来有一天当我正从井里打水时,我伸手去提那辘轳上的水桶,手镯断裂了,所有的珠子和那小红心都滚落到深深的井里。当它们掉到水里时,我还 能听到那水溅起的声音。”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打了个哈欠,结束了故事。
“走吧,孩子们,”她说,“我想我现在需要小睡一会儿了。回忆如此遥远的往事让我感到很疲倦,七十多年以前的事了,你们想想看,我还 是原来的那个人吗?有时这事就像完全发生在别的某个人身上一样。”
加妮特和西特伦妮拉踮着脚尖走下了楼梯。
“我要是有一个曾祖母就好了,”加妮特羡慕地说,“我只有一个祖母,她远在德卢斯住,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曾祖母真好,”西特伦妮拉自鸣得意地说,“她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呢。只是她特别爱睡觉。老人总是这样的,我不知这是什么原因。等我长大了,每天晚上我都要通宵熬夜,一直到我死的时候为止。”
两个女孩走进厨房想找点什么东西吃。她们在蛋糕盒里找到一块巧克力蛋糕,在一个陶罐里找到一些小甜饼。那正是西特伦妮拉家里奇妙的事情:在恰当的时候厨房里总会有一块蛋糕,常常还 会有一碟带点酸味的糖果,甜点罐从来没有空过。或许这就是豪泽家的人大多如此肥胖的原因。
当加妮特道过别,再走到户外时,她发现雨已经停了,午后的陽光透过黄色的迷雾十分灿烂。每片树叶和花瓣上都悬挂着晶莹的水滴,哀鸽在山谷的树林中到处轻柔地鸣叫着。加妮特看到一条蛇就像一条彩绘的缎带一样在潮湿的蕨类植物中穿行;她看见一条表皮沾着露水的毛毛虫在毛蕊花的茎上爬着;一只蜗牛正伸出触角享受着那湿润的空气。
每当这样的日子,加妮特想,只有印第安人来过这里并见过那蛇、毛毛虫和蜗牛。他们脚上穿着鹿皮无后跟软鞋在草丛中轻盈地穿行,把雨珠从接骨木花上撞落。
做一个身着镶边鹿皮衣服的印第安女孩倒是挺有趣的。加妮特在草丛里看到一根长长的被雨水湿透了的乌鸦的羽毛,于是拾了起来,把它插在头发上。然后她蹲下来用她想象中的印第安人走路的样子踮起脚尖走着。
一声大笑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抬眼看见杰伊正倚在牧场的篱笆上。
“你为什么要那样猫着腰走路?你为什么要把那破羽毛戴在头发上?”他问道,“你看上去就像一只肚子疼的母鸡。”
加妮特觉得很难为情。她把羽毛从头发里拔下来,并决定回来晚些时候再把那明信片给杰伊。
她走到她父亲待的牲口圈那里把那封看上去很重要的信交 给了他。她想知道那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当他拆信时,她就近靠在一头母牛身上。他一下子就把信封的一端撕掉了,她看到父亲的目光在打印的信的字里行间左右快速移动着,并且露出了微笑。
“加妮特,”他说道,“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这破旧的牲口圈倒塌砸在我们的头上了。我们要盖一座新的了。政府将要贷给我们一些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