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问曾静:旨意问你书内云“土田尽为富户所收,富者日富,贫者日贫”等语。自古贫富不齐,乃物之情也。凡人能勤俭节省,积累成家,则贫者可富;若游惰侈汰,耗散败业,则富者亦贫。富户之收并田产,实由贫民之自致窘迫,售其产于富户也。今你说土田为富户所收,其果自雍正元年以后,富者始收民之土田乎?抑康熙年间,富者已收民之土田乎?其果本朝以前,若明若宋若汉、唐之代,民间皆贫富均齐乎?抑自古以来,民间即有富者,收民之土田乎?你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俱归咎于君上,有何理据呢?
曾静供:此是太平日久,民间辗转积而成弊。固自然之势,不关君上事。亦汉唐以来的通弊,不起于本朝。但本朝历圣相继,承平之久,亘古少及。而皇上御极以来,德盛民化,风清弊绝,民间无丝毫烦扰,而惟田业一项,富户安于有余,贫民常苦不足,辗转流弊,土田将多为富户所收。此际似正须裁成辅相,因妄谓斯民所仰望君上者,在酌盈剂虚,衰多益寡。圣人成能,宜不忍任物情之自流。此是弥天重犯鄙之粗见,不通世事之愚论,岂知贫以游惰而致,富因勤俭而得。此等不齐,自天降下民已然,原非人力之所能挽。盖天之生物不齐,因五气杂揉,不能一致,人之昏明巧拙,才质不同,乃造化之自然,虽天亦无可如何。人之贫富,视乎作为营办,作为营办,又视乎才力之巧拙昏明,此自然之理势也。况天道福善祸谣,要幽远莫测,其穷困者,安知不是天厄之,其丰亨者,安知不是天相之乎?皇上以抚育为心,举一世而涵濡之,岂愿其有此。得圣谕点化,更觉分明。
【译文】
问曾静:旨意问你,你在书信里有“土地田地都让富裕人没收了,富有的人,越来越富,贫穷的人,越来越穷”等说法。从古到今贫富不平均,这是事物的常情。凡是能勤劳、检朴、节约的人,积累治家,贫穷的也可变为富人。如果游手好闲、懒散、奢侈,把家产都消耗掉,富有的人也会变为穷贫的人。富有的人家收购田地,实际上是因为贫穷的人自己把自己弄穷了,才把自己的家产卖给富户。今天你说土地田地都让富有的人收走了,是不是自从雍正元年以后,富有的人才开始收购百姓的土地田地呢?或是康熙年间富有的人已经收购百姓的土地田地呢?果真从本朝以前,如明朝,如宋朝,如汉唐时代,民间都贫富平均了吗?或是自古以来,民间就有富贵的人收购百姓的土地田地呢?你说富有的人越富,贫困的人越穷,都归罪在我朝皇上,有什么道理和根据吗?
曾静供:这就是天下太平的时间太长,人民中间转来转去积成弊端。这种自然的发展趋势,和皇上没有关系,是从汉朝、唐朝以来都具有的通病,不是从本朝开始的。然而本朝历来的圣人相互继承,太平时间这样长久,从古到今很少见。而自当今皇上执政以来,盛厚的道德感化了百姓,风气正,弊端杜绝,百姓中间没有任何烦恼忧愁。然只有田地产业这一项,富有的人仍有多余的田地,贫苦人经常为田少感到苦恼,翻来覆去,形成弊端,很多土地田地归富有的人占去。这时候好像正需要设法帮助解决,因此,错误地说百姓都抬着头看着皇上,是希望能考虑抑富济贫,取有余补不足,圣人必定能够做到,应该不忍这些情况放任自流下去。这是犯了弥天大罪的我粗野的俗见,不懂世事的愚蠢议论。哪里知道贫穷的人是游手好闲导致的,富有的人是因为勤俭持家而获得的。这些贫富差异,自从上天培育出人类以来就已成这样,不是任何人力能够扭转的。天生万物都是各各不同的,因为一陰一陽一五行的气参杂揉合在一起,万物的气质不能达到多少一致。人的蠢愚、聪明、智巧、拙笨、才质都不一样,这些都是自然造出来的,即使上天也奈何不了。人的贫和富,只能由他经营和办事能力决定;经营和办事的能力,决定于这人的才智聪明或愚昧。这些都是自然的道理和趋势。况且上天降福给善人而惩罚恶人,更是深远难以推测。穷困的人,怎知这不是上天给的惩罚?富贵发达的人,怎知这不是上天赐福给他的?皇上以抚育百姓为出发点,对全国人民一视同仁地培养教育,怎能愿意百姓受穷苦呢!得到圣上的指点,更加感到心清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