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郑侯秩之妻陈氏,以迫死夫命来告,云其夫充南薰坊保正,因萧邦武匿契抗税,恨夫较论,于十一月十三日,统率囚徒萧阿兴、李献章、蔡士显、庄开明等,拥家抄杀,将夫丛殴垂毙。无地逃生,投河而死。现今一尸一在峡山都大坛沟边。余心疑之,然不得不为验讯也。
其子郑阿伯果驾船载一尸一以来,立往相验。虽遍体并无他伤,而指甲泥沙,实为投河确据。然窃疑萧邦武等五家,皆贸易朴民,无无故丛殴一人之理。且侯秩身充保正,而邦武等五家连连被窃。在前令魏君任内,各控就保究盗则有之。余下车即为比缉,刻日追赃,亦无至今始共殴迫下水之理。兼残一尸一口颊无存,无从辨别真伪。而自十三日被殴下水,何无一人知觉,至今始来控告?即使十三日溺死,距今廿一日相验,未满旬日,何以一尸一首腐烂,竟似半月有余?亦不应若是之速。
穷诘其伪,阿伯不服,称一尸一在水浸,速朽为宜。再问邦武等五人,皆不能自为置辩。而陈氏、阿伯利口喋喋,披麻执杖,子哭其父,妻哭其夫,一时哀痛惨苦之情形,几令旁观铁石亦为堕泪。然余心终不以为然也,勒令阿伯母子自行备棺收硷。
众皆骇愕。
余呼邦武等五人,谓之曰:“侯秩未死,汝等不能弋获乎?”
皆曰:“不知也。”余曰:“汝同乡共井,何事不何访知?乃如此惮烦,置身局外,殊可怪也。他人事可诿为不知,今身为凶犯,祸及切肤,应羁狱详候抵偿,汝五人皆自甘偿命乎?”
五人胥涕泣求救。余日:“无益也。侯秩平昔纵盗殃民,今见我来,畏法逃遁耳。度汝等潮民,逋逃之薮,不外惠来、海丰,甲子所东海窖、碣石而已。汝五人分途追缉,无不获者。”
越三日,萧邦武果在惠来县地方活捉郑侯秩以来。百姓环庭聚观者数千人,皆拊掌大笑。陈氏、阿伯含羞伏地,叩头请死。因究出造谍指使之讼师陈阿辰,并拘坐罪,潮人快之。
至其一尸一所由来,则系久溺饿丐。招寻无主,然既有伪子假妻,为之披麻执杖,殡殓成礼,则此丐亦可含笑九泉云。
译文郑侯秩的妻子陈氏,以有人逼死她丈夫性命来告状,说:她的丈夫担任南蕉坊保长,因萧邦武藏匿地契,抗拒一交一 税,恨她的丈夫认真查问,在十一月十三日,领着凶徒萧阿兴、李献章、蔡士显、庄开明等人,围住她家抄物杀人,一起殴打她丈夫,以至奄奄待毙。她丈夫由于无处逃生,终于投河而死。现在一尸一首在峡山都大坛沟边上。我心里对她说的很怀疑,可是又不得不为此检验、勘问。
陈氏的儿子郑阿伯,果真驾着一条船,装着一尸一体而来。我立刻前去验一尸一。死一尸一虽然周身并没有伤痕,但指甲缝中有泥沙,这是投河而死的确凿证据。可是我心中仍有疑虑,萧邦武等五家,都是做买卖的老实百姓,没有无缘无故聚众殴打一人的道理。而且,郑侯秩本身当保长,萧邦武这几家曾接连被盗。在我前任魏知县在任期间,几家控告,请求官府到该保追究盗贼。
我一上任即限期捉拿,立刻追赃,根本不会到现在才群起殴打保长,以至逼其投水的道理。加上残损的一尸一体上嘴和脸都没有了,没有办法辨别真假。再说,从十三那天被殴打下水,怎么竟没有一个人发觉,而到现在才来控告呢?就算真是十三那天淹死,到今天二十一日验一尸一,未满十天,为什么一尸一首就腐烂了,竟好像已过了半个多月?烂得不应该这么快呀!
我极力追问陈氏母子作伪之事。郑阿伯不服,说一尸一体浸泡在水中,很快腐烂是正常的。我再问萧邦武那几个人,都不能为自己进行辩护。陈氏和郑阿伯巧牙俐口,喋喋不休,穿上麻布丧服,拿着哭丧棒,儿子哭他爹,老婆哭她丈夫,一时之间,哀痛、凄惨、悲苦的样子,几乎让旁观的人,铁石心肠也会为之流泪。我心里终究不以为然。勒令郑阿伯母子自行准备棺材,将死一尸一收殓。对此大家都感到十分惊讶。
我召集萧邦武等五个人,对他们说:“郑侯秩没有死,难道你们不能把他捉拿归案吗?”几个人都说:“不知他到哪去了。”我说:“你们和他向在一保住,共食一井水,为什么不去查访了解?竟然这样怕麻烦,想要置身事外,真太奇怪了!别人的事,或者还可以推脱说不了解,现在你们几个被人控告为凶犯,与本身关系密切,得把你们关进监狱,上檄呈文,准备让你们抵偿性命。你们五个人就都自己甘心为郑秩侯偿命吗?”
五个人全都哭着向我求救。我说:“求我没有用。郑侯秩平常纵容盗贼,祸害百姓,现在看我来了,害怕受法律制裁逃跑了。我想,你们潮阳百姓逃跑的去处,不外乎惠来、梅丰、甲子城东边的海窖、碣石这些地方罢了。你们五个分路迫缉,没有抓不到的。
到了第三天,萧邦武果然在惠来县地方活捉到郑侯秩,把他押送了回来。百姓围着院子观看的有好几千人,都拍掌大笑。
陈氏、郑阿伯满含羞愧伏在地上,磕头求饶。接着,又追出出谋划策、幕后指使的讼师陈阿辰。我将其一起抓起来判罪。潮阳人对这事感到大快人心。
至于那个死一尸一,实际上是个淹死很久的饥饿的乞丐。招寻家属或亲人收埋,但无人认领。可是,既有假儿子、假老婆为他披麻戴孝,殡殓成礼,那么这个乞丐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