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此时四门紧闭,清查保甲,襄陽城内,尽都查到,并无王一爷与群寇的下落,只得禀报大人。此时破铜网的一干人俱都派人取白昼的衣服,脱了夜行衣,换上箭袖袍,肋下佩刀佩剑,在大人旁边伺候。早有蒋平回明大人,将王府内死人俱都垛于后面,带伤的任他逃蹿,拿获者俱派官人看守。有外厢地面官报将进来,并无王一爷下落。大人复又派蒋、展、卢、韩四人至城墙上面,问城外钟雄可见王一爷否?四人领命去了。大人又派金知府,带领着主稿文案先生,会同公孙先生、魏昌清查王府仓禀府库、各处陈设,俱都上了帐目,回禀大人,不在话下。
且说蒋平等四人,由马道上城,往外一看,人烟甚众。君山的人、待要进城的人、连做买卖之人,乱成一处。四人在城楼请钟兄答话。少刻,钟雄到来,问不开城缘故。蒋平与他说了一遍,并问可见着襄陽王没有。钟雄回答:“连王府一名兵丁都没见,空守一一夜,并未见人出来。”蒋平无奈,只好同着三位回见大人。大人一听,一声长叹,无计可施,还是蒋平给大人出主意:城门不可久闭,不如开城,四门派人把守,进来之人不必盘查,出去之人必须细问,并且要认得襄陽王的在那里把守。倘若彼等在城内窝藏,开城后必要混出城去,那时节,被守门认得襄陽王的,将他拿下,岂不为妙。颜按院连连点头,立刻派认得王一爷之人,四门把守。顷刻间,四门大开。仍派君山寨主至上院衙,喽兵还小孤山去。大人回上院衙。拿住王府兵丁收有司衙门,所有死去之人,在城外挖坑埋在一处。王府内各处门户封锁,外面派地方官把守。大人回院衙理事,大众面面相觑;皆因没拿住襄陽王之故。忽见智化、沈仲元后跟艾虎,智化手捧一物,来至大人面前说:“回禀大人得知,王一爷虽然未能拿获,现有王一爷府内盟单,乃是沈仲元沈壮士盗来,请大人过目。”大人一见,哈哈大笑说:“乃是沈壮士的头功。”公孙先生接来,放在桌案之上,打开一看。沈仲元往前抢行半步说:“回禀大人得知,盟单乃是智壮士所盗。”并将如何遇险,如何被铡刀压住,禀告了一遍,说:“此乃智壮士用一性一命换来,小民焉敢冒认盟单是小人所盗。”智化在旁说:“沈壮士,我先前已曾言过,如能将盟单盗下来,我绝不要些须的功劳,我若要一丝之功,教我死无葬身之地。前番已对你说过,怎么在大人面前又让起来了?”沈仲元说:“你舍死忘生几次,我若图你的功劳,居心何忍?况且还有你徒弟借刀之功,我决不要此功劳。”大人说道:“你二人不必谦让,本院打折本时,言明智壮士盗盟单,沈壮士、艾虎巡风。”智化还要往下争论,大人把脸一沉:“本院主意已定,不必往下再讲。”智化诺诺而退。公孙先生把匣子打开,取出黄云缎的包袱,将麻花扣一解,露出里面盟单,皮面上写“龙一虎风云聚会”,展开一看,上面写:“天圣元年元旦日吉立。”头一位就是王一爷的名字,霸王庄马强与马朝贤,邓家堡的群贼,连君山带黑狼山、黑水湖、洪泽湖,吴源、吴泽等俱在上面。王府内的那些个王官名字也在其内。大人看盟单,早有展南侠与蒋平过来给大人行礼,求大人格外施恩,所有投降之人在盟单上的名字,求大人撤将下来。沈仲元、圣手秀士冯渊、君山的钟雄,带领许多寨主,分水兽邓彪、胡列、魏昌,俱都跪在大人面前,恳求大人天恩,将他们的名字撤下来。大人点头应允,众人退下。大人教公孙先生、魏昌打折本,白玉堂死在铜网之内,一并奏明万岁,收伏君山钟雄另有夹片,襄陽王逃走,不知去向,大人另有请罪言语,也单有夹片,破铜网众人一干花名俱都修在折上。底稿整写了一天工夫方才写好,请大人过目。大人看毕,公孙先生、魏昌誊好折本,派展护卫入都。忽然外面有人报将进来:“智壮士把自己所有物件带走,不知去向,留下了一个给大人请安的禀帖。”大人一闻此言,仰面朝天,一声长叹,说:“智壮士,乃是本院将你一逼一走。”蒋平在旁说道:“智化不愿为官,与魏真说明,情愿拜魏道爷为师兄。如今他这一走,必然是回家祭扫坟茔,辞别亲族人等,大事一毕,出家当老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大概他准是这个意思。”大人也无可奈何,说:“只是一件,若论功劳,属智壮士,他这一走,折本上若将他撤下,显着本院不公,如不将他撤下,万岁倘若封官,又不知他的去向,这便如何是好?也罢,折本已然打好,听万岁爷的旨意就是了。”你道智化为何走了?皆因大人的主意,写他盗盟单,不写沈仲元盗,自己有心往下再说,见大人面带沉色,只得诺诺而退。回到自己屋内,写了一个禀帖,留在此处。随将应用物件、珍珠算盘、量天尺、天地盘子,还有几本道书,俱都带好。没敢走上院衙前门,怕有人碰见,由后门逃走,混出城去,直奔黄州府黄安县,晓行夜住,饥餐渴饮,直奔自己门前而来。这日来到门首,家下人等迎接进去。次日叫家人预备祭礼,买了些金银锞锭纸钱等类,自己亲到坟上烧钱化纸,奠茶奠酒,心中祝告祖墓坟茔,无非是要出家的言语,不必细表。又在坟地间游玩半天,看了会子坟茔的树木,自己倒觉得好生凄惨,又叹息半天。看坟的人请智爷吃茶,智化随到陽宅内吃了几杯茶,仍然叫人引路归家。次日又往亲友家住了几天,这才想着要去找云中鹤。自己带上散碎银两盘费,仍然还是壮士打扮,肋下挎刀,将应用的东西,连夜行衣,俱都包裹停妥,肩头上一背,暗暗偷走。
一路晓行夜住,这日正往前走,听见过路之人纷纷议论,提说颜按院大人入都。智化忽然心中一动,说:“且住,此时尚未到魏道兄庙中去,大概他也不在庙中。我在大人跟前不辞而别,还不知大人怎样办法。大人乃是国家之大员,一性一情与平人不同。倘若一时之间怪我不辞而别,定要写我盗盟单,那时万岁爷封官,找不着我的下落,又没人上去谢恩,总然是蒋四哥、展大哥也不能护庇于我。万岁一怒,是为抗旨不遵,这便如何是好:也罢!魏道爷亦是入都,此时我到庙中,弟兄也是不能见面,不如到京都走走,在风清门外找店住下,且听大人见驾之时,万岁怎样降旨。如若封官,我就出去谢恩,如不封官赠爵,我再回三清观,寻找魏道爷不迟。”主意已定,直奔京都大路。
这日正往前走,忽然前面来了许多驮轿车辆,远看尽是穿孝的男一女。前面有两匹马,马上之人全是六瓣甜爪巾,青铜抹额,箭袖袍,狮蛮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一个是黄白脸面,胡须不长;一个面黑,浓眉阔目。智化暗说:“却不是别人,是开封府两名校尉张龙、赵虎。若要叫他们二人看见,又得费话。”一抽一身直奔树林,隐起身来。早被赵虎看见,一催马追赶下来,连声喊叫:“智大爷,往哪里藏?”智化明知藏躲不开,只得转身迎出,一躬到地,说:“你们二位上哪里去?”赵、张二人翻身下马,彼此各施一礼。赵虎问智化:“破了铜网,盗了盟单,你怎么跑掉?你可小心点,万岁爷找你呀!”张龙说:“别吓他了。”智化问:“他们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张龙说:“有我们展大爷折差进京,开封府来交包相爷替递。”智化说:“我打听打听,皇上怎么明降谕旨?”张龙将皇上召见颜大人,所有破铜网阵之人,一体进京陛见,俱已升赏。案后访拿襄陽王的余一党一,交各州县严拿,若能拿获,解往京都交开封府审讯明白回奏。现今已拿住的王一爷余一党一,就地正法,凌迟处死。外藩留守,着金辉署理。府内抄出陈设银钱物件,交金知府衙门入库。生擒府内兵丁,全行释放。白护卫为国捐躯,加一级,赏恤典银一千两,着金华府藩库拨给。白玉堂之子白云瑞,此时还在怀抱,三岁赏给四品荫生,待出学时,着开封府带领引见,另加升赏。万岁降旨,着开封府派妥员护送白夫人、公子,到襄陽接古磁坛,准其穿城而过,回原籍葬埋,一路上驰驿前往,逐细告诉了一遍。智化听罢,暗暗称赞:“真乃有道明君!”随问道:“后面就是白五太太?”张龙说:“正是。”智化说:“带我过去见见。”
张龙引路,来至驮轿前,智化向着白夫人一躬到地。五太太在轿内抱定公子,叫家人将公子抱下,去与智伯父叩头。智化再三拦阻,白五太太说:“我家老爷死后,多蒙众位伯叔父与我家老爷报仇,本当至府道劳才是。”智化说:“不敢当!”又说了些谦恭言语,转身退下。赵虎拖住智化死也不放,叫他一路同行,智化无奈,只得跟随。
众人正要起身,忽见前面又有一宗奇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