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成安人也。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为将,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已破,安国名由此显。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甲因肉袒谢。安国笑曰:“可溺矣!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建元六年,安国为御史大夫。匈一奴一来请和亲,天子下议。大行王恢,燕人也,数为边吏,一习一 知一胡一 事。议曰:“汉与匈一奴一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安国曰:“今匈一奴一负戎马之足,怀禽一兽 之心,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为广,有其众不足以为疆,自上古不属为人。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且强一弩一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击之不便,不如和亲。”于是上许和亲。
元光元年,雁门马邑豪聂翁壹因大行王恢言上曰:“匈一奴一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一陰一使聂翁壹为间,亡入匈一奴一,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吏,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之,以为然,许聂翁壹。聂翁壹乃还,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余万骑,入武州塞。当是时,汉伏兵二十余万,匿马邑旁谷中。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诸将皆属护军。约单于入马邑而汉兵纵发。未至马邑百余里,行掠卤,徒见畜牧于野,不见一人。单于怪之,攻烽燧,得武州尉史。欲刺问尉史。尉史曰:“汉兵数十万伏马邑下。”单于顾谓左右曰:“几为汉所卖!”乃引兵还。
安国为人多大略,智足以当世取合,而出于忠厚焉。所推举皆廉士,贤于己者也。于梁举壶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安国以元朔二年中卒。
(节选自《史记·韩长孺列传》有删节)
【译文】
御史大夫韩安国,是梁国成安县人。事奉梁孝王,担任中大夫。吴楚七国叛乱时,梁孝王派韩安国担任将军,韩安国稳固防守,因此吴军不能越过梁国的防线。吴楚叛乱平息,韩安国的名声从此显扬。后来韩安国因犯法被判罪,蒙县的狱吏田甲侮辱韩安国。韩安国说:“死灰难道就不会复燃吗?”田甲说:“要是再燃烧就撒一泡尿浇灭它。”过了不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汉朝廷派使者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由囚徒(直接)担任二千石级的官员。田甲弃官逃跑了。韩安国说:“田甲不回来就任,我就要夷灭你的宗族。”田甲便脱一衣 露胸前去谢罪。韩安国笑着说:“你可以撒尿了!像你们这些人值得我惩办吗?”最后友好地对待他。
建元六年,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匈一奴一派人前来请求和亲,皇上一交一 由朝臣讨论。大行王恢是燕地人,多次出任边郡官吏,熟悉了解匈一奴一的情况。他议论说:“汉朝和匈一奴一和亲大抵都过不了几年匈一奴一就又背弃盟约。不如不答应,而发兵攻打他。”韩安国说:“现在匈一奴一依仗军马的充足,怀着禽一兽 般的心肠,迁移如同群鸟飞翔,很难控制他们。我们得到它的土地也不能算开疆拓土,拥有了他的百姓也不能算强大,从上古起他们就不属于我们的百姓。汉军到几千里以外去争夺利益,那就会人马疲惫,敌人就会凭借全面的优势对付我们的弱点。况且强一弩一之末连鲁地所产的最薄的白绢也射不穿,发兵攻打匈一奴一实在是很不利的,不如跟他们和亲。”于是皇上便同意与匈一奴一和亲。
元光元年,雁门郡马邑城的豪绅聂翁壹通过大行王恢告诉皇上说:“匈一奴一刚与汉和亲,亲近信任边地之民,可以用财利去引诱他们。”于是暗中派遣聂翁壹做间谍,逃到匈一奴一,对单于说:“我能杀死马邑城的县令县丞等官吏,将马邑城献给您投降,财物可全部得到。”单于很看重并信任他,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了聂翁壹。聂翁壹就回来了,斩了死囚的头,把他的脑袋悬挂在马邑城上,假充是马邑城官吏的头,以取信于单于派来的使者。说道:“马邑城的长官已经死了,你们可以赶快来。”于是单于率领十余万骑兵穿过边塞,进入武州塞。正在这个时候,汉王朝埋伏了三十多万军队,隐藏在马邑城旁边的山谷中。御史大夫韩安国担任护军将军,诸位将军都隶属护军将军。互相约定,单于进入马邑城时汉军的伏兵就奔驰出击。当时单于军队距离马邑城还有一百多里,将要抢夺劫掠,可是只看见牲畜放养在荒野之中,却见不到一个人。单于觉得很奇怪,就攻打烽火台,俘虏了武州的尉史。想向尉史探问情况。尉史说:“汉军有几十万人埋伏在马邑城下。”单于回过头来对左右人员说:“差点儿被汉所欺骗!”就带领部队回去了。
韩安国为人有大韬略,他的才智足够迎合世俗,但都处于忠厚之心。他所推荐的都是廉洁的士人,比他自己高明。在梁国推荐了壶遂、臧固、郅他,都是天下的名士。士人因此也对他很称道和仰慕,就是天子也认为他是治国之才。韩安国在元朔二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