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原文】
陆九龄,字子寿。父贺,以学行为里人所宗,生六子,九龄其第五子也。幼颖悟端重,十岁丧母,哀毁如成一人 。稍长,补郡学弟子员。
时秦桧当国,无道程氏学者,九龄独尊其说。久之,闻新博士学黄、老,不事礼法,慨然叹曰:“此非吾所愿学也。”遂归家,从父兄讲学益力。是时,吏部员外郎许忻有名于朝,退居临川,少所宾接,一见九龄,与语大说,尽以当代文献告之。自是九龄益大肆力于学,翻阅百家,昼夜不倦,悉通一陰一陽一、星历、五行、卜筮之说。
性周谨,不肯苟简涉猎。入太学,司业汪应辰举为学录。登乾道五年进士第。调桂一陽一军教授,以亲老道远改兴国军,未上,会湖南茶寇剽庐陵,声摇旁郡,人心震摄。旧有义社以备寇,郡从众请,以九龄主之,门人多不悦。九龄曰:“文事武备,一也。古者有征讨,公卿即为将帅,比闾之长,则五两①之率也。士而耻此,则豪侠武断者专之矣。”遂领其事,调度屯御皆有法。寇虽不至,而郡县倚以为重。暇则与乡之子弟一习一 射,曰:“是固男子之事也。”岁恶,有剽劫者过其门,必相戒曰:“是家射多命中,无自取死。”
及至兴国,地滨大一江一 ,俗俭啬而鲜知学。九龄不以职闲自佚,益严规矩,肃衣冠,如临大众,劝绥引翼,士类兴起。不满岁,以继母忧去。服除,调全州教授。未上,得疾。一日晨兴,坐床 上与客语,犹以天下学术人才为念。至夕,整襟正卧而卒。年四十九。宝庆二年,特赠朝奉郎、直秘阁,赐谥文达。
九龄尝继其父志,益修礼学,治家有法。阖门百口,男女以班各供其职,闺门之内严若朝廷。而忠敬乐易,乡人化之,皆逊弟焉。与弟九渊相为师友,和而不同,学者号“二陆”。有来问学者,九龄从容启告,人人自得。或未可与语,则不发。尝曰:“人之惑有难以口舌争者,言之激,适固其意;少需,未必不自悟也。”
吕祖谦常称之曰:“所志者大,所据者实。有肯綮之阻,虽积九仞之功不敢遂;有毫厘之偏,虽立万夫之表不敢安。公听并观,却立四顾,弗造于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
【注】①五两,古代候风的用具。用五两(一说八两)鸡毛制成,故名。一般立在军营中或船舶上,以便随时观测风向。
【译文】
陆九龄,字子寿。陆九龄的父亲陆贺,凭借学问品行被乡里人尊崇,生了六个孩子,陆九龄是他的第五个孩子。陆九龄年幼时聪颖持重,十岁时母亲去世,他像成一人 一样为母亲哀哭伤悲。年纪大了些,就填补了郡学弟子员的空缺。
当时秦桧把持朝政,没有人讲程氏之学,只有陆九龄尊崇程氏的学说。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听说新来的博士学习 黄老之术,不遵循礼法,陆九龄感慨叹息说:“这不是我乐意学的。”于是就回家,跟着父亲兄长更加努力地讲学。这个时期,吏部员外郎许忻在朝廷里很有名望,退隐居住在临川,(许忻)很少接待宾客,一见到陆九龄,跟(他)说话觉得很高兴,就把当时的文学典籍全部告诉他。从此以后陆九龄更加努力地学习 ,翻看百家书籍,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对一陰一陽一、星历、五行、卜筮这些学说都很熟悉。
陆九龄思考问题周密严谨,对学问不肯苟且简单地涉猎,进入太学,司业汪应辰推举张九龄为学录。在乾道五年中了进士,调任为桂一陽一军教授,因为父母年迈路途遥远改任兴国军,还没上任,正赶上湖南的茶寇到庐陵剽掠,风声传到了邻郡,人心惶惶。旧时有义社来防备盗寇,郡县长官听从众人请求,叫陆九龄主持义社,他的门人学生大多不乐意。陆九龄说:“文事武备,是一致的。古时候有征战讨伐,公卿就是将帅,一乡之长,就是军营的表率。士人如果以此为耻,那么豪侠武断的人就专横了。”于是他就接受任务,调遣屯兵防御都有章法,盗寇虽然没有到,但郡县把陆九龄作为重要的依靠。有空闲时就与乡里的子弟练一习一 射箭,他说:“这本来就是男子的事情。”年岁不好时,有剽掠抢劫的人经过陆九龄家门口,必定互相告诫说:“这家射箭命中率很高,不要自己找死。”
等到了兴国,兴国地临大一江一 ,这里的风俗节俭吝啬,很少有人知道学习 的。陆九龄不因为是闲职而自我放松,规矩更严格了,他时时将衣服帽子穿戴整齐,好像要面对很多人一样,劝勉安抚百姓引导辅助人们求学,于是士人逐渐增多。不到一年,因为继母去世而离开。服丧期满,调任全州教授。还没上任,就得病了。一天早晨起来,陆九龄坐在床 上和客人聊天,仍旧把天下的学术人才作为惦记的事情。到了晚上,整理好衣襟正面躺着就去世了。去世时四十九岁。宝庆二年,皇帝特地赠陆九龄为朝奉郎、直秘阁,赐谥号为文达。
陆九龄曾经继承他父亲的志向,更注重研修礼学,治家有法。全家上百口人,男女按照次序分工各司其职,家里的礼节像朝廷里一样严格。忠诚恭敬友善平易,乡人受到教化,都敬顺兄长。陆九龄和弟弟陆九渊互相做师友,友好相处而见解各异,学者号称“二陆”。有求学的人来咨询,九龄从容地告诉他们,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获取的。有的人没有什么和他一交一 谈,他就不阐说。陆九龄曾经说:“人总有难以用语言说得清楚的糊涂的地方,言词激烈,恰好强化他们的想法。过一段时间,未必不自己明白过来。”
吕祖谦经常称赞陆九龄说:“志向远大,脚踏实地。有关键之处的阻碍,即使累积了九仞高山般的功夫也不敢满足;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即使成为很多人的表率也于心不安。他听取并且观察,站在那儿四下观看,不达到极公平极纯粹的境地,不敢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