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原文】
吕公著,字晦叔,幼嗜学,至忘寝食。父夷简器异之,曰:“他日必为公辅。”恩补奉礼郎,登进士第,召试馆职,不就。神宗立,召为翰林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司马光以论事罢中丞,还经幄。公著封还其命曰:“光以举职赐罢,是为有言责者不得尽其言也。”诏以告直竹閤门。公著又言:“制命不由门下,则封驳之职,因臣而度。愿理臣之罪,以正纪纲。”帝谕之曰:“所以徙光者,赖其劝学耳,非以言事故也。”公著请不已,竟解银台司。起知河一陽一,召还。帝从容与论治道,遂及释、老,公著问曰:“尧、舜如此道乎?”帝曰:“尧、舜岂不知?”公著曰:“尧、舜虽如此,而惟以知人安民为难,所以为尧、舜也。”帝又言唐太宗能以权智御臣下。对曰:“太宗之德,以能屈己从谏尔。”帝善其言。未几,同知枢密院事。有欲复肉刑者,议取死因试劓、刖,公著曰:“试之不死,则肉刑遂行矣。”乃止。夏人幽其主,将大举讨之.公著曰:“问罪之师,当先择帅,苟未得人,不如勿举。”及兵兴,秦、晋民力大困,大臣不敢言,公著数白其害。元丰五年,以疾丐去位,除资政殿学士、定州安抚使。俄永乐城陷,帝临朝叹曰:“边民疲弊如此,独吕公著为朕言之耳。”哲宗即位,以侍读还朝。太皇太后遣使迎,问所欲言,公著曰:“先帝本意,以宽省民力为先。而建议者以变法侵民为务,与己异者一切斥去,故日久而弊愈深。法行而民愈困。诚得中正之士,讲求天下利病,协力而为之,宜不难矣。”又乞备置谏员,以开言路。元祐元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与司马光同心辅政,推本先帝之志,凡欲革而未暇与革而未定者,一一举行之。民欢呼鼓舞,成以为便。光薨,独当国,除吏皆一时之眩右司谏贾易以言事讦直诋大臣,将峻责,公著以为言,止罢知怀州。退谓同列曰:“诛官所论,得失未足言。顾主上春秋方盛,虑后有进谀说惑乱者,正赖左右争臣耳,不可使人主轻厌言者也。”众莫不叹服。元祐三年四月,恳辞位,拜司空、同平章军国事。明年二月薨,年七十二。
(节选自《宋史·列传》)
【译文】
吕公著字晦叔。从小嗜好学习 ,以至废寝忘食。父亲吕夷简对他很器重,认为他与众不同,说:“今后必定为王公辅臣。”凭恩荫补奉礼郎,登进士第,召试馆职,没有赴任。神宗即皇帝位,召吕公著为翰林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司马光因论事被解除御史中丞的职务,回到经幄。吕公著原封不动地退回诏令说:“司马光因为履行职责而被罢免,这是让有言事职责的人不能畅所欲言。”神宗把诏书直接一交一 给閤门使,吕公著又说:“制命不由门下省,那么封驳的职责,因我而废弃。希望治我的罪,以端正纪纲。”神宗告诉他说:“调动司马光官职的原因,是依赖他劝勉人们学习 ,不是因为言事的缘故。”吕公著不停地请求,(但)最终被解除掌管通进银台司的职务。起用他执掌河一陽一,又召回朝廷。神宗悠闲时同吕公著谈论为治之道,于是涉及佛教、道教,吕公著问道:“尧、舜知道这些学说吗?”神宗说:“尧、舜难道不知?”吕公著说:“尧、舜虽然知道这些学说,但仅把知人和使百姓安居作为难事,所以成为尧、舜。”神宗又说唐太宗能用权术智谋驾驭臣下。吕公著回答说:“唐太宗的德行,是能使自己放下架子听从劝谏而已。”神宗对他的话表示赞许。不久,(与人)共同执掌枢密院事。有人打算恢复肉刑,建议取死囚试验割掉鼻子、砍掉脚的酷刑,吕公著说:“如果试了不死,那么肉刑就会实行了。”于是停止。西夏囚禁了他们的国王,(宋朝趁机)将要大举征讨西夏。吕公著说:“问罪的军队,应当首先选择主帅,如果没有合适的人,不如不出兵。”等到出兵后,秦、晋民力大困,大臣们不敢说,吕公著多次陈述兴兵的害处。元丰五年(1082),吕公著因病乞求离开职位,被授予资政殿学士、定州安抚使。不久永乐城陷落,神宗临朝叹息说:“边地百姓疲敝如此,只有吕公著向朕说过而已。”哲宗即皇帝位,吕公著以侍读的身份返回朝廷。太皇太后派使臣迎接,询问他所想要说的,吕公著说:“先帝本意,把宽省民力作为第一要务。但建议的人以变法侵夺百姓为务,与自己意见不同的统统被排斥,因此日久而弊端更深,新法颁行而百姓更加困苦。果真能得到公允正直的人,谈论寻找天下的利弊,同心协力来做,应该不难。”又请求备置谏员,以广开言路。元祐元年,被授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与司马光同心辅政,依据先帝的意愿,凡是打算变革却没来得及予以变革以及已经变革而未形成定例的,一一全部实行。百姓欢呼鼓舞,都认为便利。司马光去世,吕公著独自当权,所任命的官吏都是当时挑选出的佼佼者。右司谏贾易因言事攻击别人短处直接诋毁朝廷大臣,将要被严厉责罚,吕公著替他说话,仅降为怀州知州。吕公著退朝对同事说:“谏官对问题的议论,对与不对不值得说。但皇上还年轻,担心今后有人进谀说惑乱,正要依赖左右诤臣,不能让国君轻易厌恶敢说话的人。”众人没有不叹服的。元祐三年四月,恳请辞去职位,被授予司空、同平章军国事。第二年二月去世,终年七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