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一陽一修
【原文】
公讳尧臣,字伯庸。天圣五年举进士第一,为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以著作佐郎直集贤院,知光州。岁大饥,群盗发民仓廪,吏法当死,公曰:“此饥民求食尔,荒政之所恤也。”乃请以减死论。其后遂以著令,至今用之。郭皇后废,居瑶华宫,有疾,上颇哀怜之。方后废时,宦者阎文应有力,及后疾,文应又主监医。后且卒,议者疑文应有奸谋。公请付其事御史,考按虚实,以释天下之疑。事虽不行,然自文应用事,无敢指言者,后文应卒以恣横斥死。
元昊反,西边用兵,以公为陕西体量安抚使。公视四路山川险易,还言某路宜益兵若干,某路贼所不攻,某路宜急为备,至于诸将材能长短,尽识之,荐其可用者二十余人,后皆为名将。是时,边兵新败于好水,任福等战死。今韩丞相坐主帅失律,夺招讨副使,知秦州;范文正公亦以移书元昊不先闻,夺招讨副使,知耀州。公因言此两人天下之选也,其忠义智勇,名动夷狄,不宜以小故置之,且任福由违节度以致败,尤不可深责主将。由是忤宰相意,并其他议,多格不行。明年,贼入泾原,战定川,杀大将葛怀敏,乃公指言为备处,由是始以公言为可信,而前所格议,悉见施行。
初,宦者张永和方用事,请收民房钱十之三以佐国事。下三司,永和一陰一遣人以利动公,公执以为不可。
京师数为飞语,及上之左右,往往谗其短者。上一切不问,而公为之亦自若也。
公在政事,论议有所不同,必反复切劘,至于是而后止,不为独见。在上前,所陈天下利害甚多,至施行之,亦未尝自名。
公为人纯质,虽贵显不忘俭约。遇人一以诚意,无所矫饰,善知人,多所称,荐士为时名臣者甚众。有文集五十卷。将终,口授其弟纯臣遗奏,以宗庙至重、储嗣未立为忧。天子愍然,临其丧,辍视朝一日,赠左仆射,太常谥曰文安。
【译文】
王尧臣,字伯庸。天圣五年考取了进士的第一名,被授与他将作监丞、湖州通判。皇帝面试后,改授为著作佐郎当值集贤院,出知光州。这一年光州严重饥荒,许多强盗掠取百姓的粮仓,按照法律要以死罪论处,王尧臣说:“这不过是饥民求食罢了,这应是救济饥荒的法令所要体恤的。”于是请求以减免死罪论处。这之后就书面地写进了规章制度,到现在还在使用这些法律。郭皇后被废后,居住在瑶华宫,生了病,皇上很是同情怜悯她。在郭皇后被废时,宦官阎文应曾经帮助过皇后,等皇后生病了,文应又主管监察医治的情况。皇后将死时,有人怀疑文应有奸谋。王尧臣请求将此事一交一 付给御史,审问调查事情真伪,来消除了天下的怀疑。虽然最终没有这样做,但自此文应做事时,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的了,后来文应突然因为放纵专横的罪名被处死了。
元昊谋反,朝廷要对西部用兵,授与王尧臣为陕西体量安抚使。王尧臣探察四面的路的山川地势和艰险程度,回去就说哪一路应该增加多少兵力,哪一路贼兵不会攻打,哪一路应该紧急备战。说到诸位将领才能的长短,全都头头是道,推荐了20多个可以用得上的人,后来这些人都成了名将。当时,边关的部队刚好在好水打了败仗,任福等人战死。当时的韩丞相为主帅,因为指挥失当而被削职为招讨副使,出知秦州;范文正公(范仲淹)也因为不知道元昊的谋反而与元昊有过书信来往被削职为招讨副使,出知耀州。王尧臣于是说这两个人是天下的首选,他们忠义智勇,名扬于夷狄,不应该因为小小的缘故就弃置不用。况且任福是因为违背了节度制度而失败战死的,更不能因此而严格地惩罚过他的主将。由于王尧臣的这些言辞没有投合宰相的心意,等到王尧臣其他的奏议到时,就将其中的大多数搁置而不施行。第二年,贼兵侵入泾原,在定川大战,杀了大将葛怀敏,定川就是王尧臣当时指出要紧急备战的地方,因此大家开始认为他的话是可信的,而以前所搁置起来的奏议,都一一被施行了。
当初,宦官张永和刚开始用事,请求向百姓收取十分之三的房屋税以用以国事。令下到了三司而停滞,永和暗地里派人贿赂王尧臣,王尧臣坚持认为那是不可行的。
京师多次流传王尧臣的谣言,皇上的左右也经常说他的短处。皇上对这一切都不管不问,而王尧臣也都像以往一样做事。
王尧臣处理政事时,遇到有所不同的论议时,一定会反复研究,坚持原则,然后就停止,绝不会坚持己见。在皇上面前,所说到的天下利害很多,而至于施行的,也从来没有自夸过。
王尧臣为人纯正质朴,即使富贵显赫时也不忘节俭。王尧臣对待别人全都真诚,没有虚假掩饰,善于识人,常常称誉别人,所推荐的人成为当时名臣的很多。有文集五十卷。在临终前,他口授他的弟弟要写下了作为忠臣的最后奏章,奏章中强调要以宗庙自重,心怀皇嗣未立的忧患。皇上对此非常感慨,等到给王尧臣发丧时,停止上朝一天,并加赠他为左仆射,太常又追加谥号为“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