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发财秘诀
目录
位置: > 古代文学 > 谴责小说 > 发财秘诀 >

九 世态炎凉寸心生变幻 荣枯得失数语决机关

且说雪畦听了森一席话,目定口呆。心中只不信有这等老实的人,更不信有这样一个老实人,便有那样一个好外国人。

一面想着,把中的牌都忘记看了。定了定神,方才一面打牌,一面说道:“我不信有这等好外国人。”能君道:“这也论不定的。就是蔡以善,他初到上海时,不过在近今洋行帐房里做茶房。一天,大班到帐房里寻买办说话,那蔡以善土头士脑拿了一枝水烟袋,装上一口烟,递给大班。谁知外国人是不吃中国水烟的,对他摇摇头,他却把装好的那点烟挖了出来,依旧放在烟盒里。那大班见了,说他鼠惜物,便对买办赞了他两句。

那买办看见外国人都赏识了他,便叫他去读外国书、学外国话,读了半年,略略懂了两句‘也斯哪’,买办便告诉了外国人,叫他做了写字楼细崽。一则也是他福至心灵,处处懂得巴结,二则也是人才难得,近来居然升了二买办了。”

四个人一面说笑一面打牌,不觉直到天亮。玻璃窗上透出白光,方才收场,算了算帐,却是子镜大赢。子镜便道:“好,我今夜请客,诸位务必要到。”诸人未及回答,忽听得外面门声大震,有人打门。森忙叫人去开时,那丫头和阿宝都已睡了。幸得楼下同居的,出去开了门,外面急匆匆走了一个人进来。直到楼上,问:“木子镜有在这里没有?”子镜忙应道:“在这里。甚么事?”那人便到房里来,道:“出了一个大窃案,失赃值到二三万。此刻外国人恼的了不得,叫找你呢。”

子镜道:“不要紧,我就去。”说罢那人先去了。森一面叫起丫头阿宝泡水买点心,云旃早钻到上去睡了。三人洗过脸,吃了些点心,方才下楼。雪畦留心看时,原来楼下是裁缝店,三人出门分手。

雪畦回到成章栈,要想略睡片时,却偏睡不着。闷极无聊,便走到三马路去看又园。叩了两下门,只得一个蓬头亦脚的丫头出来开门。雪畦问:“又园可在家?”丫头道:“才起来呢。”雪畦走了进去,只见又园就在客堂里一张半榻上睡觉,此时已经起来,却还坐在榻上用一张被窝盖了下身,上身穿了一条打补钉的破小袄,手里拿着一件已变成灰色的白洋布裤子,一只手拿着针线,看见雪畦进来,一面欠身招呼,一面放下针线,一面把裤子缩到被窝里去。半晌方才下地,道:“花兄好早。”

雪畦道:“我昨夜一夜未睡,早上无聊之极,所以来望望你。”

又园道:“为甚一夜不睡?”雪畦便把赴席打牌情形述了一遍。

又园道:“花兄,阔得很,结的多是阔老。”雪畦道:“甚么阔老不阔老,不过都是同乡罢了。像蔡以善,我还记得他是在澳门Yan猪的。隔别了不多几年,他居然是二买办了,无非是一步运气罢了。”又园道:“说起运气来,真是气死人。言能君那厮,他本是一个木匠,因为工艺不好,生意总不如别人。前年年底下穷的和我一般,身边剩了一块寡洋钱,恰好我也有一块洋钱。我两个同到赌台上去。”雪畦道:“这里也有赌台么?”又园道:“为甚么没有。你才说的木子镜便是赌台上保标的头儿。那回我和能君同去赌,我便没运气输了。回来他却一口气中了五回宝,一块洋钱就变了二百多。我要和他借两块过年,他都不肯。过了年之后,听说他也是有赌必赢,就开起一家言合隆木匠店来,此刻居然老板了。我们这些穷朋友他一发不认得了。”雪畦听到这里,猛然省悟,暗想道:“他此刻穷到如此,我何苦来望他?这总怪自己阅历不深之故,万一和他厮混的多,他向我借钱起来,若是借给他呢,正不知何时始还,若是推托了,又未免结怨这等小人,还是远避的好。”想罢,正搭讪着要走,又园又道:“不似你,到底是个好人。到了上海,没有几天,就来看我两次。我今天就要动身,到福州去了。”雪畦道:“你到福州做甚么?”又园道:“前回我不是和你说过的么。隔壁那咸水妹的东家是做兵船上生意的,此刻那兵船要开到福州去。恰好他向来用的细崽是宁波人,宁波家中有信来叫了他回去,所以那东家就叫我跟了去,好歹也赚他七八块大洋钱一个月。先混起来再说,只是此时身边零用钱一个都没有,求你借我一两块钱。我到了福州挨到一号,支了工钱,就寄回来还给你。”雪畦道:“这个可以使得,但是我身边没有带着,回来送来罢。”又园道:“不敢,等一会我来走领。船要到三点钟开行,我一点钟到船上去,一点钟以前我到你栈里去罢。”

雪畦答应了,又俄延了良久,方才出来。便走到庆云处,托言亲来多谢。坐了许久,又出来到能君所开的合隆号里去,谈了半天,问了子镜的住址,又去访子镜,子镜一见了雪畦,便拍手道:“来得好,来得好,我在这里请伙计吃饭。俗语说的好,相请不如偶遇,请坐罢,马上就要摆席了。”雪畦道:“你不说晚上请客么?怎么请吃中饭起来?”子镜道:“我此刻是请伙计。今天绝早不是有人来叫我么?因为昨天晚上出了窃案,失赃值到二万多。失主五点钟报案,我六点钟到巡捕房里去,问明白了公事,八点钟就破了案。巡捕头喜欢的了不得,一连赞了我五六声“拉姆罢”好不威风有体面。然而这件事我是全仗众伙计之力,所以特地请他们吃一顿。好了,你代我陪客。”雪畦乐得答应。一会儿摆开了两桌,请了那一班伙计入席畅饮,却与昨夜的局面不同。所有的菜都是肥鱼大肉,那一班伙计又都是歪了帽子、散了扣子、束腰带束在马褂外面的。

不一会狼吞虎嚼、风卷残云般吃个馨荆吃完,便都散了。雪畦此时喝了两杯酒,加以昨夜未睡,所以十分困倦了。要想回居章栈睡觉。看看子镜家里所挂的钟只得十二点一刻,恐怕又园来借钱,只得强打神延时刻,等过了一点钟时候,方才回栈,睡了一天。等到夜来,子镜请客时,他还是关门睡觉,竟错过了。闲话休题。

且说雪畦自从与那一班人结之后,每日领略些发财秘诀。

便约了一个姓袁的同乡,合出资本开了一家米店。雪畦馨其所有,只得三千金。姓袁的出了七千,合成万金资本,当下两个订了合同,雪畦不会写字,央人代了笔,念给他听了。姓袁的画了押,雪畦也勉强画了十字。从开了这家米店后,倒也年年顺利,四五年间,无不赚钱。雪畦便把家眷接来上海,只有姓袁的生孤峭,又且平日视钱如命,恐怕接了家眷来费了开消,所以向来只有一个人在店里,生平又绝少游,朋友也不多一个,被雪畦看在眼里,早就存了一个不良之心。恰好这一年夏天,上海闹时症,姓袁的染了一病,死在店中,雪畦自少不得买棺盛殓,送入山庄,那时广肇山庄只怕还是初成立呢。

且说雪畦打发姓袁的后事既毕,回到店中寻着了他的钥匙,把他的箱子打开,先寻着原订的合同用火烧了,又寻出了好些股份票及钱庄存折之类,一股脑儿都收拾到自己腰里。然后发信到广东给姓袁的儿子,直等到半个月后,那儿子方才赶到。

其时那米店已经弄得有岌岌可危之像了。及至查考起数目来,雪畦非但把合股的事赖过,还说姓袁的亏空了数百元,少不得父债子还,要向他儿子索龋开出箱子来,除了几件衣服之外,竟是一无所有的了。他儿子要争论时,又苦于没有证据,此时雪畦的羽极盛,如陶庆云、陶俯臣、言能君、舒云旃、陶秀干、蔡以善等辈,一个个都是近来几年新发大财的,加以木子镜是个办公人役的头儿,言能君又有一个换贴兄弟金行瑞是做御史的,都帮着在场恫喝。姓袁的儿子没法,只有忍气吞声,扶了灵柩回去。雪畦就安安稳稳的干没了这一注巨款,撇了那米店不做,另外开了一家字号,专做客货。

开张那天,一班发财朋友都来贺喜。恰好魏又园从福州回来方到了,脸上气色十分光彩,与大众一一相见,叙了些契阔的话。雪畦置酒相待,席间问起又园别后之事。又园道:“说来也是惭愧。自从别后跟了两年东家,后来船上的管事故了,东家便派了我做管事,十分赏脸,也十分信用。不多几时,福州的福山洋行缺了一个买办,东家便把我荐了上去。承新东家的美意,也十分相信,此刻又荐到上海有利银行来,这都是托列位老朋友的洪福。”庆云呵呵大笑,道:“甚么朋友洪福,这都是东家的栽培。我们同在香港时,虽是人人心中巴望有今日,却不敢说是一定有今日。此时巴望着了,列位知道其功在那里。”蔡以善道:“这是各人靠本事去干出来的。”舒云旃道:“全靠会看东家颜色。”庆云道:“你两位的话都不错,然却不曾说到根本上来。”能君道:“甚么根本?”庆云道:“根本就在懂说话。你想如果不懂说话,就有本事也无从干起。就会看颜色,也轮不到你看,所以我历年以来所著的那部学外国话的书,近日已经发刻了,不久就可以刷印成书。成书之后,我卖四块洋钱一部,等我们中国人看了,都从这书上学起话来,好叫一个个的中国人都懂了外国话,发了洋财,那时才知道外国人的好处呢。”能君不服道:“未必,未必!就以坐中而论,我和雪畦都是不懂外国话的人,难道也靠外国人?子镜是懂了外国话的了,何以他反不及雪畦?”庆云道:“雪畦是例外的,十中无一。至于你呢?因为不懂外国话,每年所包工程,暗中吃亏的也不知多少。外国人是好人,断不欺你,只是在当中代你翻译的,你知道他都靠得住么?子镜呢?你莫说他不及雪畦,他开的那伙食行,一年要做到四五十万的生意,也就可观了。”

能君正要驳话,忽听得座上一人说道:“不错埃”正是:抑己扬人莫怪此公饶舌,欧风美雨至今已遍中原。

未知发话之人是谁,又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写雪畦自结识了那一班朋友之后,每日领略些发财秘诀,下之紧接约了一个姓袁的同乡云云,是写雪畦发财,实得陶庆云以次诸人之心传也。故只写雪畦干没,雪畦发财,其余诸人是毋庸再写,亦足窥其发财历史之一斑。今人有欲发财者乎?隐窥秘诀,于是乎得之矣。雪畦虽默得诸人之心传而发财,然窥其心迹,已具有发财之资格矣。于何见之?于其待魏又园见之。若士君子之以朋友为命者,实穷相乞儿所为耳,悲夫。

推荐阅读

儒林外史> 官场现形记>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老残游记> 孽海花> 商界现形记> 廿载繁华梦> 今古奇观> 今古奇观> 歧路灯>

阅读分类导航

唐诗四大文学名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