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廿载繁华梦
目录
位置:主页 > 古代文学 > 谴责小说 > 廿载繁华梦 >

第三回 返京城榷使殒中途 闹闺房邓娘归地府

第三回 返京城榷使殒中途 闹闺房 娘归地府

却说周庸祐洞房那一夜 ,志在拿些奢华的架子,在 娘跟前同腔,谁想 氏不瞅不睬,反把那些大道理责他一番。周庸祐虽然心中不快,只觉得哑口无言, 混过了。

那一宿无话,巴不等到天明,就起来梳洗,心中自去埋怨周有成。惟奈着许多宾朋在座,外面却不敢弄得不好看。一面打点庙见,款待宾朋,整整闹了三五天。一月之后,就把 氏迁往省城居住。早在东横街买走一所一连五面过的大宅子,装饰过门户,添上十来名梳佣丫环,又是一番气象。争奈与 氏琴瑟不和,这不是 氏有些意见,只那周庸祐被 氏抢白几句,不免怀恨在心里。自到省城住后,不到两月,就凭媒买得河南娃伍的大户一口婢女,作个偏房,差不多拿他作正室一般看待,反把 氏撇在脑背后了。

不觉光阴似箭,又是一年。这时正任粤海关监督正是晋祥,与恭王殿下本有些瓜葛,恭王正在独揽朝纲,因此那晋祥在京里倒有些势力。周庸祐本是个眼光四射的人,不免就要巴结巴结,好从这里讨一个好处。那晋祥又是个没头脑的人,见周庸祐这般奉承,好不欢喜,所以就看上了他,拿他当一个心腹人员看待了。及到了满任之期,便对周庸祐说道:“本部院自到任以来,只见得兄弟很好,奈目下满任,要回京里去,说起 情两个字,还舍不得兄弟。想兄弟在这库书里,手头上虽过得去,不如图个出身,还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就请纳资捐个官儿,随本部院回京,在王爷 府里讨个人情,好歹谋得一官半职,也不辱没一世,未审兄弟意下如何?”

周庸祐听罢,暗忖这番说话,是很有道理。凑巧自己和他有这般 情,他回京又有这般势力,出身原是不难。人生机会,不可多得,这时节怎好错过?想罢,便答道:“大人这话,是有意抬举小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怕小人一介愚夫,懂不得为官作宦,也是枉然。”晋祥听得,不觉笑道:“兄弟忒呆了!试想做官有甚么种子?有甚么法门?但求幕里请得两位好手的老夫子帮着办事,便算是一个能员。你来看本部院初到这时,懂得关里甚事?只凭着兄弟们指点指点,就能够做了两任,现在却有点好处,这样看来,兄弟何必过虑?”周庸祐听到这里,不觉大喜,随答道:“既是这样,小人就跟随大人回去便是。统望大人抬举,小人就感激的了。”

晋祥听得,自然允诺,便打点回京,一面令真假两册房,做定数目册子,好待 卸。从来关里做册,都有个例数的,容易填注停妥。晋祥又拜会新任监督,说明这会进京,恐没人情孝敬各王公大臣,要在公款里挪移数十万。这都是上传下例,新任的自然没有不允。一面又令周庸祐办金,在各大金子店分头购办,所有实价若干换,花开若干换,统通由周庸祐经手。其余进贡皇宫花粉的费项,及一切预备孝敬王大臣的礼物,都办得停停妥妥。周庸祐随把这个库书的席位, 托心腹人代管,凡经手事件,都明白说过,自由 新任监督,择定某日某时接印,送到过来。那日晋祥就把皇命旗牌及册子数目,并一个关防 卸了,随打叠行李,带齐家眷,偕同周庸祐先出了衙门,在公馆再住一两月,然后附搭汽船,沿香港过上海,由水道直望北京进发。

原来前任监督晋祥,自从做了两任粤海关监督,盈余的却三十万有余。从前衙里二三百万公款,都由库书管理,这时三十来万,自然要托周庸祐代管。不想晋祥素有一宗毛病,是个痰喘的症候,春夏本不甚觉得,惟到隆冬时候,就要发作起来。往常在街里,当周庸祐是个心腹人看待,所有延医合药,都托周庸祐办去。若是贴身服侍的,自有一个随任的侍妾,唤做香屏,是从京里带来的,却有个沉鱼落雁之容,虽然上了三十上下的年纪,那姿首还过得去。且又性情风骚,口角伶俐,晋祥就当他如珠如玉,爱不释手。只是那周庸祐既和晋祥有这般 谊,自上房里至后堂内面,也是穿插熟了,来来往往,已非一次,因此周庸祐却认得香屏。

自古道:“十个女流,九个杨花水性。”香屏什等人出身?嫁了一个二品大员,自世人眼底看来,原属十分体面。惟见晋祥上了两岁年纪,又有这个病长过命的痰喘症候,却不免日久生嫌,是个自然的道理。那日自省城起程,仅行了两天,晋祥因在船上中了感冒,身体不大舒服,那痰喘的症候,就乘势复发起来。周庸祐和香屏,倒知他平日惯了,初还不甚介意。惟是一来两病夹杂,二来在船上延医合药,比不得在街时的方便,香屏早自慌了。只望捱到上海,然后登岸,寻问旅店,便好调医。不提防一刻紧要一刻,病势愈加沉重。俗语说:“阎王注定三更死,断不留人到五更。”差不多还有一天水程才到上海,已一命呜呼,竟是殁了。

香屏见了,更自手足无措。这时随从人等,不过五七人,急和周庸祐商议怎么处置才好。周庸祐道:“现在船上,自不宜声张,须在船主那里花多少,说过妥当,待到上海时,运登岸,才好打点发丧。只有一件难处,煞费商量。”香屏便问有什么难处,周庸祐想了一想,才说道:“历来监督回京,在王公跟前,费许多孝敬。这回晋大人虽有十来万银子回京,大夫人是一个寡妇 ,到京时,左一个,右一个,哪里能够供应?恐还说夫人有了歹心,晋大人死得不明不白,膝下又没有儿子知见,夫人这时节,从哪里办得来?”香屏听罢一想,便答道:“大人生时,曾说过有三十来万带回京去,如何你也又说十来万,却是什么缘故?”周庸祐听得,暗忖他早已知道,料瞒不得数目,便转一计道:“夫人又呆了。三十来万原是不错,只有一半由西号汇到京里,挽王爷 处代收的。怕到京时王爷 不认,故这银子差不多落空。夫人试想:哪有偌大宗的银子把来 还一个寡妇 的道理?故随带的连预办的礼物,统通算来,不过二十万上下。历来京中王大臣,当一个关督进京,像个老天掷下来的财路一般,所以这些银子,就不够供张的了。”香屏道:“你说很是。只若不进京,这些办金的差使及皇宫花粉一项,怎地消缴才好?”周庸祐道:“这却容易。到上海时,到地方官里报丧,先把金子和花粉两项,托转致地方大员代奏消缴,说称开丧吊孝,恐碍解京的时刻,地方大员,断没有不从。然后过了三两月,夫人一发回广东去,寻一间大宅子居住,买个儿子承继,也不辱没夫人,反胜过回京受那些王公闹个不了。”香屏听到这一席话,不由得心上不信,就依着办理。一头在船主那里打点妥当,传语下人,秘密风声不提。

过了一天,已是上海地面,周庸祐先发人登岸,寻定旅馆,然后运进去。一切行李,都搬进旅馆来。把措办金子和花粉金两项,在地方官里报明,恳请转呈奏缴。随即打点开丧成殓。出殡之后,在上海勾留两月,正是孤男寡女,同在一处,干柴热火,未免生烟。那用庸祐又有一种灵敏手段,因此香屏就和他同上一路去了。所有随带三十来万的银子,与珍珠、钢石、玩器,及一切载回预备进京孝敬王大臣的礼物,统通不下四十来万,都归到周庸祐的手上。其余随从返京的下人,各分赏五七千银子不等,嘱他慎勿声张,分遣回籍去。那些下人横竖见大人殁了,各人又骤然得这些银子,哪里还管许多,只得向香屏夫人前夫人后的谢了几声,各自回去。

这时周庸祐见各人都发付妥了,自当神不知,鬼不觉,安然得了这副家资,又添上一个美貌姨太太,好不安乐,便要搬齐家具,离了上海,速回广东去。所有相随回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到了粤城之后,即一发回到大屋里。那家人婢仆等,还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只有 氏自接得周庸祐由上海发回家信,早知道关监督晋大人在中途殁了,看丈夫这次回来,增了无数金银财物,又添了一个旗装美妾。

这时正是十二月天气,寒风逼人,那香屏自从嫁了周庸祐,早卸了孝服,换得浑身如花似锦:头上一个抹额,那颗美珠,光亮照人;双耳金环,嵌着钻石,刺着 娘眼里;梳着双凤朝阳宝髻,髻旁插着两朵海棠;钗饰镯子,是数不尽的了。身穿一件箭袖京酱宁绸金貂短袄,外罩一件荷兰缎子银鼠大褂,下穿一条顾绣八褶裙,足登一双藕灰缎花旗装鞋。生得眉如僵月,眼似流星,朱唇皓齿,脸儿粉白似的,微露嫣红,仿佛只有二十上下年纪。两个丫头伴随左右,直到厅上,先向 娘一揖。周庸祐随令家人炷香点烛,拜过先人,随拥进左间正房里。

氏看得分晓,自忖这般人物,平常人家,无此仪容;花柳场中,又无此举止。素听得晋大人有一个姨太太,从京里带来,生得有闭月羞花之貌,难道就是此人?想了一会,觉有八九。那一日,乘间对周庸祐说道:“晋大人中途殁了,老爷在上海转回,不知晋大人的家眷,还安置在哪里?”周庸祐听得这话,便疑随从人等泄漏,故 氏知了风声,便作气答道:“丈夫干的事,休要来管,管时我却不依!” 氏听他说,已知自己所料,没有分毫差错了,便说道:“妾有多大本领,敢来多管?只晋大人生时,待老爷何等思厚,试且想来。”周庸祐道:“关里的事,谋两块银子,我靠他,他还靠我,算什么厚恩?” 氏道:“携带回京去寻个出身之路,这却如何?”周庸祐此时实没得可答,便愤然道:“你作要多说话!不过肚子里怀着妒忌,便拿这些话来 混。哦!难道丈夫干的事,你敢来生气不成?” 氏作色道:“当初你买伍婢作妾,没一句话阻挡,炉在哪里?特以受晋大人厚恩,本该患难相扶,若利其死而夺其资、据其妾,天理安在?”这话周庸祐不听犹自可,听了不觉满面通红,随骂道:“古人说的好;‘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你看得过,只管在这里啖饭;看不过时,由得你做会!”说罢,悻悻然转出来。把 氏气得七窍生烟,觉得脑中一涌,喉里作动,旋吐出鲜血来。可巧丫环宝蝉端茶来到房于里,看得这个模样,急跑出来,到香屏房里,对周庸祐说知。周庸祐道:“这样人死了也休来对我说!”宝蝉没奈何,跑过二姨太太房里,说称 奶奶如此如此。二姨太太听得一惊非小,忙跑过来看看。

不一时,多少丫环,齐到 氏房里,看见鲜血满地, 氏脸上七青八黄,都手忙脚乱。东周庸祐置之不理,二姨太太急急的命丫环瑞香寻个医士到来诊脉,一面扶 氏到厅里来,躺在炕上。已见瑞香进来回道:“那医士是姓李的,唤做子良,少时就到了。”二姨太太急命丫环伺候。半晌,只见李子良带着玳瑁眼镜,身穿半新不旧的花绉长夹袍,差不多有七分烟气,摇摇摆摆到厅上。先看过 氏的神色,随问过病源,知道是吐血的了,先诊了左手,又诊右手,一双近视眼于,认定尺关寸,诊了一会,又令吐出舌头看过,随说道:“这病不打紧,妇人本是血旺的,不过是一时妄行,一眼药管全愈了。”二姨太太听了,颇觉心安。惟那医士说他妄行,显又不对症了,这样反狐疑不定。李子良随开了方子,都是丹皮、香附、归身、炙芪之类,不伦不类。二姨太太打了谢步,送医士去后,急令丫环合药,随扶 氏回房。少时煎药端到,教 氏服了,扶他睡下。

那夜二姨太太和宝蝉、瑞香,都在 氏房里暗睡。捱到半夜光景,不想那药没些功效,又复呕吐起来,这会更自利害。二姨太太即令宝蝉换转漱盂进来,又令瑞香打水漱口。两人到厨下,瑞香悄悄说道:“奶奶这病,究竟什么缘故呢?”宝蝉道:“我也不知,大约见了新姨太太回来,吃着醋头,也未可定。”瑞香啐一口道:“小丫头有多大年纪,懂什么吃醋不吃醋!”宝蝉登时红了脸儿。只听唤声甚紧,急同跑回来,见 氏又复吐个不住。二姨太太手脚慌了,夜深又没处设法,只得唤几声“救苦救难慈悲大士”,随问奶奶有什么嘱咐。 氏道:“没儿没女,嘱咐甚事?只望妹妹休学愚姐的性子,忍耐忍耐,还易多长两岁年纪。早晚愚姐的外家使人来,烦转致愚姐父母,说声不孝也罢了。”说罢,眼儿翻白,喉里一响,已没点气息了。正是:

恼煞顽夫行不义,顿教贤妇丧残生。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推荐阅读

儒林外史> 官场现形记>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老残游记> 孽海花> 商界现形记> 廿载繁华梦> 今古奇观> 今古奇观> 歧路灯>

阅读分类导航

四大文学名著唐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