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水浒传
目录
位置:主页 > 古代文学 > 四大文学名著 > 水浒传 >

第20: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卑说涨缙告别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却好遇着阎婆赶上前来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

阎婆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

阎婆道:“我今日要和你去。”

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

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

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

宋江道:“直恁地这等!”

两个厮跟着,来到门前,宋江立住了脚。

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

宋江进到里面凳子上坐了。

那婆子是乖的,生怕宋江走去,便帮在身边坐了,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飞也似跑下楼来。

就橘子眼里张时,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

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他!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阎婆道:“这贼人真个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

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楼去。”

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话,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为这婆子来扯,勉强只得上楼去。

本是一间六椽楼屋。

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

绑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着一副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

宋江便向杌子上胡着床边坐了。

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

婆惜把手拓开,说z卤C子,“你做怎么这般鸟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

宋江听了,也不做声。

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上,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

那婆娘那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

宋江低了头不做声。

婆子看女儿也别转了脸。

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时,我随后也走了。”

那婆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上,将屈戌搭了。

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筋,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

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

阎婆道:“我儿,起来把盏酒。”

婆惜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

婆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

婆惜道:“不把盏便怎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

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

婆惜只不回过头来。

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

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责。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

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阿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

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

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睡。--押司也满饮几杯。”

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

婆子也连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欢喜道:“若是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

婆子一头寻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z 溢酯A。”

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如今却不要!”

那婆子吃了许多酒,只里只管夹七带八嘈。

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却有郓城县一个卖糟腌的唐二哥,叫做唐牛儿,时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诉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

这一日晚,正赌钱输了,没做道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

奔到下处,寻不见。

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

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

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

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

众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过去,一路走着。”

唐牛儿道:“是了。这阎婆惜贼贱虫!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他敢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里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唐牛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唐牛儿闪将入来,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

宋江寻思道:“这厮来得最好!”

把嘴望下一努。

唐牛儿是个乖巧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何处不寻过!原来却在这里吃酒耍!懊吃得安稳!”

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

唐牛儿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z渐膘 C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动身。”

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

便起身要下楼。

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分!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药,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曾说慌。”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是琉璃葫芦儿一般!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我叉我!”

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高做声,便打你这贼乞丐!”

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

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只一掌,直颠出廉子外去。

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

那唐牛儿吃了这一掌,立在门前大叫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

拍着胸,大骂了去,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宋江是个真实的人,吃这婆子。

一篇道着了真病,倒身不得。

婆子道:“押司,不要心里见责,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口多时不见,一定要早睡,收拾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收拾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宋江在楼上自肚里寻思说:“这婆子女儿和张三两个有事,我心里半信不信;眼里不曾见真实。况且夜深了,我只得权睡一睡,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和我情分如何。”

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说道:“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

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婆子笑下楼来,口里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欢,明日慢慢地起。”

婆子下楼来,收拾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时,复地叹口气。

约莫已是二更天气,那婆娘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

宋江看了寻思道:“可奈这贼人全不睬我些个,他自睡了!我今日吃这婆子言来语去,央了几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

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栏杆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

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冷笑,宋江心里气闷,如何睡得着。

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莫恨更长。”

看看三更四更,酒却醒了。

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盆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人好生无礼!”

婆惜也不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

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

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

宋江也不应,只顾来开门。

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上门。”

宋江出得门来,就上了;忿那口气没出处,一直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盏明灯灯看时,却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赶早市。

那老儿见是宋江来,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来得早?”

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

王公道:“押司必然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

那老儿浓浓的捧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

宋江吃了,蓦然想起道:“时常吃他的汤药,不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不曾与得他。”

--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

--“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喜?”

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材钱,一向不曾把得与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二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送终之资。”

王公道:“恩主时常觑老汉,又蒙与终身寿具,老汉今世不能报答,后世做驴做马报答押司!”

宋江道:“休如此说。”

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吃了一惊,道:“苦也!昨夜正忘在那贼人的床头栏杆子上,我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不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着这金!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他回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为念;正要将到下处来烧,却被这阎婆缠将我去;昨晚要就灯下烧时,恐怕露在贼人眼里∶因此不曾烧得。今早走得慌,不期忘了。我常见了这婆娘看些曲本,颇识几字;若是被他拿了,倒是利害!”

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说慌,只道金子在招文袋里,不想出来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来与你。”

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慢慢的与老汉不迟。”

宋江道:“阿公,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着,以此要去取。”

宋江慌慌急急奔回阎婆家里来。

且说这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自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含脸,只指望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

口里说着,一头铺被,脱下上截袄儿,解了下面裙子,袒开胸前,脱下截衬衣,床面前灯却明亮,照见床头栏杆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

婆惜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鸾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

便用手去一提。

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便把手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正抖出那包金子和书来。

这婆娘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

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事物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

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时,上面写着晁盖并许多事务。

婆惜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夫妻,单单只多你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里!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慢慢插在招文袋里。

--“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

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

床上问道:“是谁?”

门前道:“是我。”

床上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

这边也不回话,一迳已上楼来。

那婆娘听得是宋江了,慌忙把鸾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扭过身,靠了床里壁。

只做睡着。

宋江撞到房里,迳去床头栏杆上取时,却不见。

宋江心内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

那婆惜假睡着只不应。

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急躁,我自明日与你陪话。”

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么?”惜婆扭过身道:“黑三,你说甚么?”

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

婆惜道:“你在那里交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

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栏杆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

婆惜道:“呸!你不见鬼来!”

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

婆惜道:“谁与你做耍!我不曾收得!”

宋江道:“你先时不曾脱衣裳睡;如今盖着被子睡,一定是起来铺被时拿了。”

只见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贼断!”

宋江道:“我须不曾冤你做贼。”

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

宋江听见这话心里越慌,便说道:“我须不曾歹看承你娘儿两个,还了我罢!我要去干事。”

婆惜道:“闲常也只嗔老娘和张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处,也不该一刀的罪犯!不强似你和打劫贼通同!”

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邻舍听得,不是要处!”婆惜道:“你怕外人听得,你莫做不得!这封书,老娘牢牢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宋江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

婆惜道:“只怕依不得。”

宋江道:“当行即行。敢问那三件事?”

阎婆道:“第一件,你可从今日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再写一纸任从我改嫁张三,并不敢再来争执的文书。”

宋江道:“这个依得。”

婆惜道:“第二件,我头上带的,我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虽都是你办的,也委一纸文书,不许你日后来讨。”

宋江道:“这件也依得。”

阎婆惜又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

宋江道:“我已两件都依你,缘何这件依不得?”

婆惜道:“有那梁山泊晁盖送与你的一百两金子快把来与我,我便饶你这一场“天字第一号”官司,还你这招文袋里的款状!”

宋江道:“那两件倒都依得。这一百两金子果然送来与我,我不肯受他的,依前教他把了回去。若端的有时,双手便送与你。”

婆惜道:“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蚊子见血”。他使人送金子与你,你岂有推了转去的?这话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你待瞒谁?便把这一百两金子与我,直得甚么?你怕是贼赃时,快熔过了与我!”

宋江道:“你也须知我是老实的人,不会说慌。你若不相信,限我三日,我将家私变卖一百两金子与你,你还了我招文袋!”

婆惜冷笑道:“你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阿儿般捉弄!我便先还了你招文袋,这封书,歇三日却问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郎钱!”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快把来两相交割!”

宋江道:“果然不曾有这金子。”

婆惜道:“明朝到公厅上,你也说不曾有金子!”

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那里按捺得住,睁着眼,道:“你还也不还?”

那妇人道:“你恁地狼,我便还你不迭!”

宋江道:“你真个不还?”

婆惜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若要还时,在郓城县还你!”

宋江便来扯那婆惜盖的被。

妇人身边却有这件物,倒不顾被,两手只紧紧地抱在胸前。

宋江扯开被来,却见这鸾带正在那妇人胸前拖下来。

宋江道:“原来在这里!”

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

那婆惜那里肯放。

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婆惜死也不放。

宋江狼命只一,倒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

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

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

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

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连忙取过招文袋,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系上鸾带,走下楼来,那婆子在下面睡,听他两口儿论口,倒也不着在意里,只听得女儿叫一声“黑三郎杀人也!”

正不知怎地,慌忙跳起来,穿了衣裳,奔上楼来,却好和宋江打个胸厮撞。

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

宋江道:“你女儿忒无礼,被我杀了!”

婆子笑道:“却是甚话!便是押司生的眼凶,又酒性*不好,专要杀人,押司休要取笑老身。”

宋江道:“你不信时,去房里看。我真个杀了!”

婆子道:“我不信。”

推开房门看时,只见血泊里挺着首。

婆子道:“苦也!却是怎地好?”

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

婆子道:“”“这贼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错杀了!只是老身无人养赡!”

宋江道:“这个不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用忧心。我颇有家计,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快活半世。”

阎婆道:“恁地时却是好也!深谢押司!我女儿死在床上,怎地断送?”

宋江道:“这个容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仟作行人入殓时,自我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结果。”

婆子谢道:“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时讨具棺材盛了,邻舍街坊都不要见影。”宋江道:“也好。你取纸笔来,我写个票子与你去取。”

阎婆道:“票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

宋江道:“也说得时。”

两个下楼来,婆子去房里拿了锁钥,出门前,把门锁了,带了钥匙。

宋江与阎婆两个投县前来。

此时天色*尚早,未明,县门却才开。

那婆子约莫到县前左侧,把宋江一把扭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吓得宋江慌做一,连忙掩住口,道:“不要叫!”

那里掩得住。

县前有几个做公的走将拢来看时,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闭上嘴!押司不是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说!”

阎婆道:“他正是凶首,与我捉住,同到县里!”

原来宋江为人最好,上下爱敬,满县人没一个不让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这婆子说。

正在那里没个解救,恰懊唐牛儿托一盘子洗净的糟姜来县前赶趁,正见这婆子结扭住宋江在那里叫冤屈。

唐牛儿见是阎婆一把扭结住宋江,想起昨夜的一肚子鸟气来,便把盘子放在卖药的老王放子上,钻将过来,喝道:“老贼虫!你做甚么结扭住押司?”

婆子道:“唐二!你不要来打夺人去,要你偿命也!”

唐牛儿大怒,那里听他说,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

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

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走了。

婆子便一把却结扭住唐牛儿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唐牛儿慌道:“我那里得知!”

阎婆叫道:“上下替我捉一捉人贼则个!不时,须要带累你们!”

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动手;拿唐牛儿时,须不担搁。

众人向前,一个带住婆子,三四个拿住唐牛儿,把他横拖倒,直推进郓城县里来。

正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披麻救水,惹焰烧身。

毕竟唐牛儿被阎婆结住,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推荐阅读

西游记> 水浒传> 红楼梦> 西游记白话文> 三国演义白话文> 水浒传白话文> 红楼梦白话文> 金圣叹评水浒> 三国演义少儿版> 西游记少儿版>

阅读分类导航

四大文学名著唐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