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多景楼落成
李演
笛叫东风起。
弄尊前、杨花小扇,燕毛初紫。
万点淮峰孤角外,惊下斜一陽一似绮。
又婉娩、一番春意。
歌舞相缪愁自猛,卷长波、一洗空人世。
闲热我,醉时耳。
绿芜冷叶瓜州市。
最怜予、洞箫声尽,阑干独倚。
落落东南墙一角,谁护山河万里!
问人在、玉关归未?
老矣青山灯火客,抚佳期、漫洒新亭泪。
歌哽咽,事如水!
李演词作鉴赏
多景楼在今一江一 苏镇一江一 北固山甘露寺内,北临长一江一 ,为登览胜地,素有“天下第一一江一 山楼”之称。宋理宗淳祐年间,镇一江一 知府重修,这在宋末国势衰落,蒙古迫近的情况下,不能不引起有识之士的扼腕唏嘘。李演此词,即作于此时。
上片点题,咏多景楼落成。“笛叫东风起”,起句高华浏亮,提挈全篇。笛声高奏唤起东风,吹满整个一江一 天,人的思想也随之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弄尊前,杨花小扇,燕毛初紫。”两句略点眼前宴席上的情景:尊前飘舞着蒙蒙的杨花,毛色刚刚变紫的乳燕差池来去。接下来的“万点淮峰孤角外,惊下斜一陽一似绮。”两句,笔势陡转,写倚楼北望所见。由“杨花”、“紫燕”等微小事物一转为“万点淮峰”、“孤角”、“斜一陽一”等雄阔高远之景,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也表现了词人感情的激荡变化。南宋原与金国约定以淮河为界,镇一江一 西北二百余里外的泗州,已非宋土,此时亦归于蒙古,长一江一 以北至淮河南岸,界属南宋的淮南东路,都是平原地区,无险可守。所谓“淮峰”,也只不过是些低矮的小丘罢了。词中“万点”的“点”字,颇有深意。“孤角”,指日落时分军中的号角。角声“惊”下斜一陽一,只此“惊”字,已可窥见作者的心情。“又婉娩、一番春意”,接得极妙。既与“杨花”、“紫燕”呼应,又含有讽刺之意。在斜一陽一号角声中,娱乐升平的“春意”显得那么不协调——“歌舞相缪愁自猛,卷长波、一洗空人世”两句笔力豪宕,意味深长。主客名流,征歌逐舞,无休无止。“相缪”即相缭、缠一绵 之意。当歌对酒,更添了词人的愁绪。“愁自猛”,一“猛”字生辣。俯看那长一江一 中翻卷的浩荡流波,它是不是要把这污浊的人世一洗干净!“卷长波”,实际是词人的愿望,与杜甫的“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常不用”、陆游的“要挽天河洗洛嵩”用意相似。其实,一洗人世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于是,也只好“闲热我,醉时耳”,酒酣耳热,发抒一下胸中的悲愤而已。
换头“绿芜冷叶瓜州市”句,“热耳”转为“冷眼”,写景冷隽。瓜州,又称瓜埠州或瓜洲。本为长一江一 中的沙洲,状如瓜字。在大运河入一江一 处,与镇一江一 相对。瓜洲是沿一江一 重镇,可是却看不到什么军事设施,而只有一片“绿芜冷叶”,早已不复有“楼船夜雪瓜洲渡”(陆游《书愤》)的情景了。“最怜予洞箫声尽,阑干独倚。”二句倒叙。上文所写,即词人倚阑所见。本来多景楼重修落成,遍招宾客,歌舞相缪,热闹非凡,可词人却“阑干独倚”,必有深忧,也许在座的衮衮诸公,谁都无法理解他登临时的怫郁的心情吧。
“落落东南墙一角,谁护山河万里!问人在、玉关归未?老矣青山灯火客,抚佳期、漫洒新亭泪。歌哽咽,事如水!”这一段,一气呵成,层层推进,悲慨呜咽,直有裂竹之音。镇一江一 本是当时抗御蒙古的前沿阵地,但东南的一角边墙,却已防务废驰,这又怎能护得山河万里呢!北方广大的领土,仍在蒙古手中,朝廷大臣早已不思恢复,光恃长一江一 天堑,苟且偷安,恐怕连这东南的半壁河山也难以保全了。“落落”二句,显足词人之感慨深沉。着一“谁”字,故意设问,未能远谋的肉食者难逃其责。词人接着再问一句:“问人在、玉关归未?”远在祖国西北的边疆的玉一门 关,是汉唐时期的边塞重镇,“玉关”人未归,感叹关塞戍卒,头白守边。每念及此,便不由得涕泗纵横了。“老矣青山灯火客,抚佳期、漫洒新亭泪”,两句悲愤苍凉,真有回肠荡气之力。青山是不会老的,只有那闲居青山之中、无所作为的人才会感到自己正慢慢衰老。“老矣”句,表达了报国无路的苦闷心声。“佳期”,指恢复中原之期,也是“玉关”人归之时。
如今佳期迢递,唯有空洒一掬新亭清泪。可遗憾的是,李演作此词时,南宋已衰弱至极,且不要说北伐中原,即使连偏安局面也几不可保了。词人之泪已变成家国即将沦丧时无可奈何的悲泪了。“歌哽咽,事如水!”往事如烟,早已随楼下的滚滚一江一 水东流而去,留下的唯有无奈的遗憾和哀悔。长歌当哭,也许是词人此时心境的最好说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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