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野叟曝言
目录
位置:主页 > 古代文学 > 野叟曝言 >

第三十二回 疑心成暗疾结将妹妹救亲夫 幻术摄生魂请出娘娘招怨

石氏与璇姑忙出房去,要叫应张,听张老实喉中转过气来,张哭声渐住,便缩住了口,悄悄的蹑足而听,见张低叫几声,张老微微答应,想不妨事,方缩转身回房,又待一会,见没动静,方才上床 而睡。次日天明,石氏、璇姑出房几回,不见开门。直到早饭时候,张才叫应,对石氏说是夫妻二人同时病发,不能起床 ,有米盖在锅里,叫石氏自去煮吃。石氏不便问他病原,应了一声就去烧煮。外面李四嫂敲门问信,璇姑开了,进来问知二人发病,报与公子。公子跺脚懊恼,急取二枝人参,两丸解药,付与四嫂,令给老实夫妻分吃。四嫂领命来敲张房门,张低声答道:“我下身瘫着哩,挣不起来。这门闩活络的,你摇了开来罢。”四嫂把门摇开,也不顾老实在床 ,把参药递给,问他病势。张道:“都是那两丸药儿,几乎断送了两条狗命。如今两个人都瘫了下半身,动抬不得,这怎么处呢?”四嫂道:“你两人且吃了解药再处。”一面重进璇姑房中探听动静,道:“这张大爷合张大昨日好好的,怎忽然生起病来?”璇姑道:“天有不测风云,四嫂是知道的,怎倒问起我们来呢?”四嫂见话里有针,趁口说道:“这还怕不知道。人原是极空的,今日上床 睡觉脱了鞋子,不知明日还下床 穿得着穿不着哩!所以我说认不得真,该讨快活。大姑娘,这书看过没有?”璇姑道:“都看完了。”四嫂道:“这书比那两部好看些吗?”璇姑道:“四嫂拿来的书,自然一样好看的了。只可惜枉费四嫂一片心机,却碰着我们这样蠢人,连四嫂说的那顽石还比不上来哩!四嫂,累你原拿了去,却不要再费你手脚,又换啥仔好看的书来了。”四嫂知是觑破机关,因扯着话道:“我原说不知道这书的好歹,快拿了去罢,不要惹恼了你,大大耳刮子打过来,打烂了这两只破蒲扇,拿啥仔去扇风炉呢!”璇姑道:“谁敢怪着四嫂,只是辜负了你一片热心肠。你不要恼就是了。”四嫂一头走一头说道:“我是说顽话儿,你就是打我,我也要来的。不知怎样的,见了你心里就喜欢,还肯恼着你么?”

四嫂拿书进去,还了公子,把璇姑之事述了一遍,道:“小媳妇见人也见千见万,从没有见这等灵古怪的女子。老爷有甚别的主意,再去打算,若单靠着这些引诱的法儿,怕是没用的哩!”公子呆了一会道:“你且出去,等我再作计较,有用你处,你却不可推辞。”公子打发了四嫂出去,暗想天下怎有这等人,竟是一块死木头,毫无生气的,我看他眉目间那一种灵秀之气,绝不似呆傻的人,怎么听了那般声响,看了这样书画,竟得绝不动情的。“因随手把书揭开,越看越爱,只顾不信起来。再看那一部时,见有一幅字纸露出些头,取来一看,如兜心着了一拳,口定目呆,手足无措,天良忽动,反复细看,满头满背似百十桶冷水一桶一桶的浇将下来,寒气入骨,毛发俱竖,不觉长叹一声道:”此女中圣贤也!我连城妄想图谋,罪通于天矣!“因提起笔来在纸后写道:

我不妻 ,人不我妇。天道已见端,斯言诚不朽。小人度君子,窥天而自牖;磨乃益不磷,涅乃愈无垢。从兹一片心,廓然空所有。百拜受箴铭,前愆能赎否?

揩子写完,自己念了几遍,收拾过去。良心一现,便觉从前所作之事没一件打得过去,身子顿然疲乏起来、随携了书本到书房中,和衣上床 ,不情不绪的睡了。大奶奶出来看了几遍,放心不下,唤醒公子,问为何早膳不吃,只顾沉睡。公子叹口气道:“多管就有病来,你摸摸我头上看。”大奶奶道:“我摸过两遍,有些微热,想是连日早起,冒了些风寒。”因吩咐家人请了一个医生,吃了一帖发散药儿,到得夜来,反是大热不退。大奶奶着忙,叫了大姨、三姨同到书房相伴了一夜 。次日又请了三四位高明医生公议一方,也不过是解表宽中之剂,壮热虽退,仍带微热。医了两日,总退不清,兼之心绪不佳,不贪饮食,日复一日,一个壮后生,竟弄成弱症光景。

奶奶求神问卜外补里修,百般调理,只不见效,因拷问书童,才把图谋璇姑之事吐出,道:“自从李四嫂给了回头,便得此病。其中细底,须问李四嫂方知。”大奶奶吃惊道:“这是相思病了,怪是百药无效。如今凤姨、春红俱死,何妨再添一妾?但他如此图谋不能上手,可见其事甚难的了,如何是好?”因急急的去叫了李四嫂来,四嫂也就不能隐瞒,只得从实说了,道:“小媳妇原怕夫人见怪,当不得老爷发起怒来,要把小媳妇立时撵出屋去。小媳妇男人又不在家,怎好到露天去睡觉?只得依了老爷,去做说客。那知这璇姑竟是一块石头,随你花言巧语,休想动得他分毫。老爷这病若要他医,只怕是断断不能了。”大奶奶道:“老爷去谋他,他还怕我不容,如今我去求他,他敢还有些活动呢!”四嫂道:“小媳妇听老爷吩咐,也会假传圣旨过的,当不得这个女子古怪异常,说他笨蠢,他又透骨聪明;说他伶俐,他又一味呆实。况他就是个降瘟囗的使者,惹他不得,从前二姨替老爷划策,不多几天吊死了;聂道官替老爷设谋,得了白浊之症;后来小媳妇与张老实夫妻被老爷不过,也效些小劳,如今张老实是得了痿症了,张是下身瘫了,小媳妇是成了干血劳了,老爷也生起病来了,谁敢再去惹他?”李四嫂因八月十五夜里那两碗冷水正吃在经水将来,把经头住,月事不行,恶心吐食,夜热昼寒,所以说成干血之症。大奶奶大惊失色道:“他一个小小女子,又没神通,怎能使算计他的都招奇祸呢?”四嫂道:“小媳妇也想来,他兀会推天算地,怕不如桃花女,神通广大,连周公都弄得七颠八倒。若没有真武菩萨搭救,这性命就不能保哩!我们这样千方百计去套弄他,他总不以为意,倒把算计的人一个个非病即死,这不是桃花女的后身吗?”大奶奶急问怎样推天算地,李四嫂道:“小媳妇也不知道,只见他桌子上画着许多日头月亮星宿的图儿,老爷就吃了一吓,说是在那里椎天算地,他就在这星宿里边弄点子儿符,敢就生灾作祸起来。只怕也不要别的神通哩!”

奶奶听了这一席话,真如天雷劈脑一般,含着两眶眼泪来劝公子,把四嫂之言述了一遍,自己又苦切劝解道:“据我看来,春红这丫头也不像短命的,怎就如此惨死?是他先开口称赞,引动你的心肠,所以是他先得祸了。天下美貌女子尽多,你何必苦恋着他。只要你病好起来,我差人到苏州、扬州各处去,包你讨几个绝色女子来伏侍你便了。”公子忽闻此言,知事已败露,且心已皈正,正自心虚,便从春红想起,果然始事与设谋协力之人一个也逃不脱,更是惊惧非常,哭着说道:“我从前爱他美貌,实是图他,到后来已是收心,不敢再萌邪念。你若不信,那厨中《娇红传》内现有和诗,你拿来看便知我心迹了。但李四嫂说他竟有神通,能降祸害,若果是真,则我实为戎首,他之恨我更不比他人,我这条命是要断送在他手里,别无解救的了。”大奶奶泪如泉涌,忙取那诗出来,先看了璇姑一首,吓得伸了舌头,半晌收不进去;又看到后边一首,暗暗点头,呆想了一会,安慰公子道:“相公且免惊惶,总在妾身身上,包管他回心转意,不来降祸于你。”公子惊讶道:“你与他未晤一面,未 一言,况这女子是再拿不定的,怎说得这般容易?”大奶奶道:“我看他这诗竟是女中圣贤,我以至诚动之,断无不起恻隐之心者,待妾身竭力去挽回便了。”公子那里敢信,但除此亦更无别法,因催促大奶奶去恳求。

奶奶不敢怠缓,慌忙换了衣服,吩咐把住房的男人都教暂往墙门外一避,带着丫鬟仆妇,拿了毡条茶具,竟到璇姑房中来。璇姑与石氏,自从张老实夫妻病卧,都是他两人去烧茶煮饭,照管门户,重新当起人家。却喜公子有病,心上放宽;四嫂不来聒噪,耳根清净,倒也安然无事。这日忽听纷纷传说,夫人要出来,定有缘故,正在猜想,只见许多丫鬟仆妇簇拥着大奶奶进房,只得起身相见。大奶奶把二人一看,估量着那年少不戴髻的是璇姑,暗忖道:“怪是相公百计谋他,春红那双眼儿也自啧啧叹羡,原来有如此美貌,真个我见犹怜。”石氏与璇姑把大奶奶一看,暗道:“容貌虽不甚庄重,却也不轻狂,举止雍容,果是大家风范。”大奶奶先开口道:“妾身不知二位降临,失于迎迓,拙夫还有许多冒犯,更乞宽容。二位请上,受妾身一拜。”玉梅便把红毡铺下,石氏连忙去扯,道:“妾等系小家女子,何敢与夫人抗礼?妾姑年幼性执,或有冲撞公子处,还望夫人宽恕。”石氏、璇姑正在谦逊,那知大奶奶已跪将下去,只得急急跪下,拜了四拜。起来,大奶奶叫丫鬟掇进三张 椅,让姑嫂二人上坐。石氏道:“夫人系何等之人,贱妾等敢于侍坐?”大奶奶道:“二位虽暂屈蓬门,俱是大贵之相,理该上坐,不必过谦。”石氏道:“就是夫人以贵下贱,也只可容妾等待坐,况且下榻于此,幸辱先施,何敢僭妄?”大奶奶道:“二位下榻之地即系妾家,宾主之礼是一定的,何须过逊?”石氏与璇姑告坐,大奶奶一把拖住道:“这是怪妾身没有告坐了。”

二人又让了一会,只得僭坐。丫鬟送上香茶,大奶奶把石氏细看,暗讨:若没璇姑在坐,也就是上等姿容了。复看到璇姑,真觉眉目之间有绝世聪明流露出来,越看越爱,几如欲以目成,因说道:“妾身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不知可好冒渎否?”石氏道:“夫人有何见示?”大奶奶道:“此位想是令姑。妾阅人多矣,未见令姑之丰神畅朗、气度冲和、丽若明珠、润如美玉者。而才逾谢女,读佳句而神驰;节过共姜,闻人言而心往。昔人云:见 瑶柱未有不朵颐者,况麻姑麟脯、西母琼浆乎?见慈云而不拜,是入宝山而空手回者也。令姑姓刘,妾幸同谱,五百年前合是一家,意欲结为姊妹以表仰慕之忱,虽似 浅言深,实乃班荆倾盖,不识可许蒹葭得倚玉树否?”璇姑暗忖:此恶苦肉计也。因正色道:“夫人乃月中仙桂,家系爨下焦桐,斥雁讵可依鹏,乌鸦岂堪逐凤?齐大非偶,古有名言;结拜渎伦,今有明禁。夫人虽雅意下家则何敢上渎,这却是万万不可。”大奶奶见璇姑声色俱厉,惝然若失,沉吟一会,会过意来,说道:“姐姐莫非疑我以缟纻之辞,为蹇修之计乎?愚夫妇蒙你诗中之诲,感人心脾,拙夫既痛悔前非,愚妹更力图后报,若所言非出衷肠,则天日在上,当使愚妹身首异处。圣人许人改过,姐姐岂绝人自新?”因把公子和诗朗吟一遍,道:“拙夫此时畏姐姐如明神,敬姐姐如严师,还敢有一毫不肖之心么?望姐姐勿念前嫌,俯从鄙意为幸。”璇姑见大奶奶语意真诚,誓词激烈,因谢罪道:“是惊弓之鸟,是以见木而号。今听夫人侃侃之谈,自悔家囗囗之见,尚祈原谅,勿以介怀。但结拜之事,究非正理。家寒贱,实耻仰攀,还望夫人怜察。”大奶奶沉吟道:“结拜既非正理,姊妹自可相称,岂同姓之人亦作异姓称谓耶?”因着璇姑改口,璇姑只得改称姐姐。大奶奶连连答应,道一万福,说是妾身痴长,竟是僭妄,改称贤妹了。因复着石氏,石氏也只得叫一声姑娘。大奶奶便连呼嫂嫂,一面吩咐家中备酒送来,一面叫丫鬟仆妇叩见。石氏、璇姑连忙去扯,却被大奶奶拦住,只得受了。

奶奶心爱璇姑,真如嫡亲姊妹一般,百般亲热。璇姑也不免略致殷勤,讲到后来,渐渐投机,连石氏也不记前嫌,坦怀酬答。须臾,酒席送来,便不甚推辞,照前坐下酌酒谈心。饮过几杯,大奶奶叩问璇姑,历算之外还何技术,璇姑谦说百无一能。大奶奶认是良贾深藏,因说道:“承贤妹称我为姐,则拙夫就是姐夫了。李四嫂说他的病是贤妹显的神通,望推愚姐之爱,宽其一线,使他病体霍然,则感恩不尽矣。”璇姑道:“李四嫂怎如此混说,妹子非妖非鬼,有甚神通?”大奶奶因把李四嫂之言略述一遍,道:“凡系设局哄诱之人,无不立遭祸害。贤妹既于天官之学,岂不别有神通?你姐夫这病,自系贤妹所使,万望开一面之网,生当衔环,死当给草,以报大德耳。”说罢满面流泪,跪将下去。石氏与璇姑方始明白大奶奶此来之故。璇姑慌忙扯住道:“公子之病,实非愚妹所为。但心正则诸邪不入,公子只要牢守此心,止行正路,不蓄邪谋,则此心如日中天,一应邪祟皆始而退矣。愚妹既承姐姐台爱,从前之事俱可付之浮云,即有伎俩亦不敢施,况本一无所能乎?”大奶奶大喜,致谢道:“只要贤妹果能忘情,愚夫妇就钦感不尽了。”于是金樽屡劝,玉箸勤催,笑口衔恩,欢容颂德,直饮到天街禁夜,漏滴铜壶,方才撤席而散。只苦了赵大等住房之人,在墙门外等得个不耐烦。

到了明日,大奶奶吩咐出来,妗奶奶与姨奶奶供给都在里边送出,吃剩的就给与张老实夫妻;又叫大姨、三姨出来拜见,谆谆致谢。真个事有凑巧,公子自得了大奶奶之信,安心调摄,胸无杂虑,这病竟一日一日的好起来。到了初九这日,病已霍然,兼值令节,大奶奶备酒与公子起病,午后又备一席盛席出来,与石氏、璇姑过节。席上便述公子病痊感激图报之意,此番宴会比前更是不同,大奶奶因公子病愈,有一片衔感之私;石氏、璇姑连日来承大奶奶相待殷勤,亦有绸缪之意。大奶奶出自名门,颇通古今之事;石氏、璇姑旧家根蒂,生性聪明,闺中互相师友,把祖父留下来的几本破书,闲着就看,也便斓斓斑斑,有些古董在肚,不比那小家之女了。酒席之上,彼此酬酢,吊古攀今,竟结了闺中之契。

璇姑暗想:大奶奶资质甚高,亦通情理,因何一任公子 为?君子与人为善,趁他悔心之萌,去感触他一番。倘得反邪皈正,也不枉他殷勤下 之意。因遂慨然道:“愚妹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奉劝。”大奶奶不等说完,即拱手请教。璇姑道:“公子天资高妙。学问渊通,似应潜心经术,振起家声,何苦养着这些妖魔外道,学那术邪谋?以致外坏人节,内丧己心。古人云:名教中自有乐地。岂可错走路头,自贻伊戚?神仙原属渺茫,丹药尤为谬妄。古来帝王服金丹而致死者甚多,现在张嫂夫妻与前日春红姐,俱是前车之鉴。恋色者夭,此实至言。姐姐当力劝公子亲正士、远邪人,守身如玉,避色如仇,以邀来福,而免后患。在公子固不宜贪片刻之欢,贻终身之害;在姐姐亦不宜博大度之名,忘脱簪之义也。况那班邪道何所不为?即李四嫂说,聂元专哄幼童,所亏白浊之病,亦出自幼童之口,则其人可知,其余亦可知。近墨既恐自污,养虎亦防反噬。更有逆徒凶盗,溷迹其中,一日事发,则公子实为逋逃主萃渊薮,愚妹窃为姐姐寒心。”大奶奶惊然失色道:“贤妹之言,字字金玉,此连氏祖宗之福也。愚姐向来如虱处裤中,今蒙提耳,愧悔 集,当以贤妹之言铭诸肺腑,力谏拙夫改弦易辙,以避祸患。”因出席跪拜,道:“愚姐不遇贤妹则虚生人世矣!此恩此德何日忘之!”璇姑忙跪下道:“姐姐不弃刍荛,方是圣贤学问。愚妹何知,亦庶几愚者千虑之一耳。”说罢相抉而起,重复入席。此时大奶奶尊敬璇姑几如父母,璇姑感大奶奶易于转圜,亲之亦真如骨肉。石氏见璇姑一席之谈,竟化诲得邪妖孽满心欢畅,真个是酒逢知己、话到投机,不觉月进窗棂,方才罢席。

奶奶起身时向璇姑谢之又谢,进去备细述与公子听了,又苦切劝谏一番c公子如大梦初醒,深悔从前,遂打算要回去道士。大奶奶道:“回是该回,但这些奸徒不可直逐。须得婉转方好。”公子道:“我实因心在璇姑,这几月来朔后望前的功期俱没有过去。如今只消吩咐丹童透个风信,说我因屡伤人口,疾病缠绵 ,将来不修炼了,他们自然辞去。这不是善为之法么?”大奶奶点头称善,因授意丹童。隔了几日,果然聂静等辞去,说要往天台。公子各致程仪,厚饯而别。聂静等出来就去拜看靳仁,述知连公子灰心之事。靳仁道:“修炼之事,第一要有定力。这种没囗囗的人如何学习 ?前日我同魏师去拜,那一种冷落光景,若不念从前相与,竟与他不得开 。三位原系故 ,且屈在舍下叨教一二。”聂静等此来,原为下榻之计,因谢了靳仁,同进丹房里来。那丹房中除魏少之外,先有五个道土,连这聂静等共是九人。当夜备酒接风,畅饮至二更而罢。次日,聂元把璇姑之事告知靳仁,以为赞见之礼。靳仁是色中饿鬼,听见有如此美女 ,喜得抓耳挠腮,满心奇痒,说道:“聂元兄,你有召魂之法,今晚且摄来一见,然后用计取之。”聂元道:“小道术尚未,时常要召不上来,故前日没为连君下此一着。”靳仁道:“现有魏师在此,他说是百召百灵的,兄可即为我致意。”聂元忙与少说知,少道:“连君所图之人,本不应夺其所好,但他前番有心将我侮慢,其情可恶,且已叛教,便非同道,当为公子致之。”

靳仁闻言大喜。是晚即打扫一间静室,铺好床 帐,备下一切应用法物。魏道步罡踏斗,焚化朱符,口中念念有词,把宝剑向空劈划,喝声道:“疾!”霎时起阵香风,风过处,现出一美貌女子,高挽巫云,低垂莲瓣,手执一枝皂色幡儿,款启朱唇道:“法师有何法旨?”魏道把令牌一招,说道:“吾奉南岳夫人之令,速往仁和县连城家中,召取刘璇姑生魂至坛,勿得有违!”那女子答应一声,倏然不见。候了半晌,魏道正要焚化催符,那女子已降坛前,回复道:“那刘璇姑本系贵人,且心正无邪,凛然难犯。此魂摄之不至,特来缴令。”魏道睁圆两眼,连击令牌,喝道:“令出难违,速往召来。如再不至,依律施行!”那女子蹙着眉头去了。靳仁与聂元屏息而待,少顷,壁上忽发一道白光,光中现出一个女子,簪钗络绎、罗绮缤纷。向坛中款款行来。魏道见那缥缈排,知是生魂已至,令靳仁向前迎接。聂元偷眼看时,见那女子满面脂粉,体态妖饶,却并非绝色,暗忖道:“这等容貌还在凤姨之下,怎连公子惊为天神?岂不可笑?”

那靳仁喜孜孜满面春风,敛袖恭身上前迎接,不料定睛一看,竟是口定目呆,罔知所措。那女子见了靳仁,不觉剔起双眉,怒容可掬。魏道见这光景,好生疑诧。只见靳仁胀红了脸,说道:“这是拙荆,师父怎去摄出他来,令弟子羞愧欲死。快请吾师放回。”魏道听了,老大没趣,慌忙焚化退符,把魂退去,向靳仁深致不安,道:“女鬼可恶极了,当牒之酆都,重治其罪。如今贫道坐召,请一有力之神来摄,凭你大贵之魂,也不能违逆的了。”于是重复焚香叩齿、书符、结印,虔心礼请,一连化了三道朱符,只见满室有光,异香馥郁,梁间起一派乐音,地下铺几层花雨,一阵香烟,雾气中现出一位美人,头戴宝冠,身披缨络,执着一枝青色魂幡,四边挂有垂帘,上面罩着宝盖,口中款吐凤音道:“法师相请,有何见示?”魏道起身拱手道:“贫道奉南岳夫人之令,遣倩女去摄取仁和县连城家中刘璇姑生魂,因彼力薄未致,故特启请,望即为一行。”那姑娘手执魂幡,招囗而去。等了许久不见影响,靳仁请发催符,少道:“且慢,这是西汉王夫人,尊为帝妃,不可遽然催促。南岳夫人主管天下女人魂魄,夫人岂敢违逆?只消静候,必摄生魂至坛也。”聂元道:“弟子所召魂使,俱执皂幡,何故这手中却执青幡?”魏道答道:“皂幡能召一切女魂,惟大贵之魂便不能致,故特请王夫人以青幡召之耳。”

正说不完,忽然窗外刮起一阵怪风,把八扇窗棂一齐吹开,坛中那枝画烛便自直灭下去,魏道急取宝剑劈划,烛焰复明,只见风中卷进一个妖烧妇女,赤着身躯,颈里绕着一条鸾带,两只眼睛、一个舌头拖出来,竟有尺许,吓得靳仁浑身发抖,那聂元瞥然看见,大叫一声,仰跌在地,口吐白沫,不知人事。正是:

万般孽帐从心现,一片疑 着鬼迷。

总评:

璇姑之诗,局外者见之尚有瞿然悚畏之念,况连城之局中且连遭祸者乎?初看如兜心一拳,细看如冷水浇背,自非下愚不移,必有翻然悔悟一机,非作者强情就法也。而立地翻空已另换一番世界。奇文大文。

良心一现,身子顿然疲乏,理极微。书中屡示此义,读者最宜着眼,勿负作者垂教苦心。

璇姑降祸之人,李四嫂从凤姨数起,而大奶奶更首推春红,始知春红、凤姨之死,特为璇姑疗治连城之药物耳。然非公子有“推天算地”之言,四艘即无疑及璇姑降祸之意。方公子看屋漏时,正当作恶之初,而已伏悔罪反正之恨。文心之龙蟠虎卧如此,文法之草蛇灰线如此。

揩子之病因良心发现而起,得璇姑亲口赦文,其病自愈,乃理有一定,非事有凑巧也。作者下此四字似欠斟酌,不知理固有定而事不凑巧,未必速效。“今且一日好是一日,至初九而病已霍然,非凑巧乎?”无此四字,便死便滞;有此四字,便活便圆。《春秋》责备贤者,予此书每吹毛以求,而疵类卒不可得。如此者,不一而足,聊于此乎发之。

璇姑规正一段,真属龟鉴,乘以敬信畏服,故入耳如转环。大奶奶结拜之意止求免祸,而因以反邪皈正,乃更得福。在事为意外之幸,在文为意外之奇。

文章不入人意中则不正,不出人意外则不奇。不正则无情,不奇则无文。惟入人意中而复出人意外,出人意外而仍入人意中,乃为情文 至。如连城百计图谋璇姑而忽百拜受箴,此一意外也;璇姑拒连城,非彼即此,势不两主。而忽代筹邀福免患之计,此一意外也。

奶奶与璇姑风马不及,而忽结拜姊妹,此又一意外也。奇莫奇于此矣。而按之时势,有一毫不合于情理者乎?情文 至,此所由卓绝古今也。

召魂本属荒诞,而书传颇载其事,故以屡召不验破之。或曰“青幡”、“皂幡”,“倩女”、“王夫人”,有形、有色,是助其荒诞也,破于何有?予曰:疑心生暗鬼,邪心呈幻境。“青幡”、“皂幡”,“倩女’、“王夫人” 皆彼疑者邪者妄名之,妄见之耳!即靳妻连妾亦彼疑者邪者妄致之、妄惊之耳。但以屡召不验破之,即有其术亦复何益?非破而何?书中“心正无邪”四字,正破一切幻术,秘诀必曰:本无幻术,是又少所见而多所怪者矣!

推荐阅读

四大文学名著> 唐诗> 宋词> 诸子百家> 史书> 古代医书> 蒙学> 易经书籍> 古代兵书> 古典侠义小说>

阅读分类导航

四大文学名著唐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