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槍榆枋,时则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蜩”就是蝉,也叫知了。知了夏天在树林里叫得很好听的;秋天到了要蜕壳,蜕壳了以後,自己变化走了”,壳留下来就是蝉蜕。蝉蜕是一种中药,它有清火作用,可治疗喉咙沙哑。“学鸠”是小鸟。
一只小鸟一只小虫,没有看到过大鹏鸟,因为大鹏鸟一飞起来,它们看都看不见,只不过听人家说有这麽一件事”,听了就笑:那个大鹏鸟多事,何必飞那么远?像我呀,决起而飞,”什麽是“决起而飞”?“嘣”一下跳去了,这形容飞出去不远嘛;大鹏鸟是“怒而飞”,飞得很远,这之间何止天壤之别。小鸟小虫自已也很得意;“槍榆枋,”从这棵小树飞到那丛草上来,很远嘛,也很痛快。“时则不至,”时间不够,万一我飞不到掉下来怎麽办?“而 控於地而已矣,”不过掉在地上,也不会跌死。这个叫做飞啊?老母鸡被我们赶急了的时候,“咯咯咯咯”的,它也会“嘣”地一下飞个两步,就到前面去了,它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这就是人生境界的不同。所以它们笑大鹏鸟:这个老兄真是多余,飞到南极去干什麽呀?
下面一句话庄子都不讲了。
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很多。有些了不起的人,当他没有出来的时候,你东笑西笑,最後自己变成小鸟了。譬如历史上南唐的朱十温十没有当皇帝之前,可怜得很;十妈十妈十带他三兄弟给人家帮工,他自己也要去干活。老板一天到晚駡他:“你这个家伙个子大大的,活懒得干,还光吹牛。”他实在给駡气了,就说:“你们这些人都是乡巴佬,光知道盖房子,置财产,我们大丈夫做事,你懂得个屁啊!”老板很生气就要打他,老板的十妈十妈十说:“不能打,这个孩子将来前途无量,要好好对他。”老太太问朱十温十:“你这个不肯干,那个不肯干,究竟想干什麽?”他说:“我想借杆打猎的槍,到山里给你打打猎,弄点好菜给你吃吃。”老太太说:“好吧,你要什麽都帮忙。”後来朱十温十当了皇帝,对老板的十妈十妈十好得很,把她同自己的十妈十妈十一起接来,很感谢她。看到那个老板恨不得把他宰了:“你这个家伙,眼光那麽小,看人看不起。”大家看人眼光放大一点啊,不要像这个小鸟小虫。庄子没讲的,我把它补充说出来了。 适莽苍者,三 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适”是走路。天空早晨的颜色叫“莽”,晚上的颜色叫“苍”。南北朝有一首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是西北地区傍晚的景色。还有一种解释:“莽苍”指近郊的草木之色。所以“莽苍”代指较近的地方。到近郊的草木间去,一天在那里吃上三顿,回来了肚子还饱饱的;假如走一百里路呢?就不同了,得带一点干粮,算不定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如果走一千里路,那就要准备带两、三个月的粮食了。庄子好像很喜欢旅行一样,告诉我们出门该怎麽准备,实际上他讲的是人生的境界。前途远大的人,就要有远大的计划;眼光短浅,只看现实的人,他抓住今天就好了,没有明天;或者抓住明天,不晓得有后天。有一种人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要,他要永远。庄子就是告诉这个东西。因此说:之二虫又何知?
这两个小动物又懂什麽?它们的知识范围有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