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知府韩文举有个独生子,名叫韩瑞。韩公子不仅容貌俊美,而且文武全才。
韩瑞原有一门娃娃亲,可快要成亲时那姑一娘一却染病变成废人了。这个消息一传开,蜂拥而至的媒婆们差一点把韩府的门槛踏破。
韩文举夫妇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相中了赵员外的千金赵秀云。结亲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六,这是个黄道吉日。
八月初六一大早,整个韩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接近中午时,赵家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到了。
花轿一停稳,亲友们便簇拥着新郎倌来到轿前。
在大家的喝彩声中,韩瑞轻轻掀起了轿帘。轿帘才掀到一半,一股诡异的幽香便飘了出来。
韩瑞朝轿子里的新一娘一小声呼唤:“一娘一子。”
新一娘一赵秀云顶着红盖头,纹丝不动。韩瑞以为她没听见,于是把头探进轿子里,又呼唤了一遍。
新一娘一子还是没反应,韩瑞用手碰了碰她,催促道:“一娘一子,快下轿。”
赵秀云依旧声息全无。这下韩瑞急了,他抬手揭开了新一娘一的红盖头……
盖头刚一揭开,韩瑞就失声惊叫:“天哪!”
众人不知缘故,纷纷聚拢过来。大家往花轿里一瞅,全都吓得一毛一骨悚然,几个胆小的妇女当场昏倒在地。
只见花轿里的赵秀云口歪眼斜,面目狰狞,已经死了。
喜事变成了丧事,参加婚礼的人顿时一哄而散。
赵秀云上花轿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一眨眼的工夫却死于非命。这让韩、赵两家万分震惊。
韩文举当了多年的地方官,办案经验丰富。他见新一娘一死状痛苦,料定其中必有隐情。韩文举首先找赵员外了解情况。
“秀云是不是患有什么顽疾,这会儿你可别瞒我。”韩文举单刀直入地问。
赵员外声泪俱下:“我女儿一向好端端的,哪有什么顽疾!”
听了这话,韩文举立刻命仵作来验一尸一。
仵作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细细地验起来。然而,验一尸一的结果令人沮丧,在赵秀云身上未发现任何异常!
韩知府虽满腹狐疑,却无可奈何。他以“意外身亡”的结论匆匆结了此案。
转过年来韩家又放出风声,说要给儿子择一个佳偶。
这回上门提亲的媒婆不像上次那样多,但还是络绎不绝。
韩文举夫妇挑中了绸缎庄黄掌柜的女儿玉娥。婚期定在九月十六。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韩公子的第二次成亲跟上回如出一辙。当韩瑞轻轻掀起轿帘时,又闻到了那股诡异的幽香。接着,他看见红盖头下的新一娘一同样口歪眼斜,面目狰狞!
仵作验一尸一的结果也和上回一样,什么都没发现。
这下子,整个宁波城都轰动了。老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韩府被恶鬼缠上啦,喜事登不了门;也有的说韩公子命里克妻,新一娘一子娶一个死一个,娶一对亡一双。
对此,韩府上下人心惶惶。韩文举夫妇更是忧心如焚。韩夫人成天为儿子淌抹眼泪,韩知府也是唉声叹气。
韩文举明知事情来得蹊跷,却一筹莫展。韩瑞提醒父亲,他两次掀轿帘时都闻到一股诡异的幽香,闻之令人感到阵阵寒意。韩文举对这个疑点很重视,他琢磨了好几个通宵,又派人多方打探,但最终一无所获。案子还是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媒婆们再也不上韩府来了。韩瑞虽然一表人才,但没有一个姑一娘一敢嫁给他。
一晃眼韩瑞到了二十五岁,无论如何该成亲了。韩文举夫妇花重金央求媒婆为儿子说亲,可结果一事无成。
这天,韩文举正坐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忽然家人来报,说门外有万胜镖局的余七姑求见。
一听“余七姑”这三个字,韩文举立刻皱紧了双眉。他挥了挥手,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不见!”
语音未落,忽听一片“哎哟哎哟”的哭喊声远远传来。
韩文举朝门外一望,只见从客厅到穿堂,挡驾的仆人们一个个东倒西歪。与此同时,一位青衣女子挑着一副担子快步朝书房走来。
来人正是万胜镖局的掌柜余七姑。这余七姑出身武林世家,从小练得一身好功夫。
看余七姑闯进来,韩文举暗暗叫苦。韩知府为啥怕见这个女人呢?这里头还有一段曲折的缘故:
余七姑的丈夫方天龙跟韩文举是世交。七姑有个女儿叫方可迎,她比韩瑞小两岁,长得美丽聪慧。可迎五岁那年,方、韩两家为儿女定了娃娃亲。
一晃眼,韩瑞和方可迎都已长大成一人。两家父母决定为他们一操一办婚事。就在婚礼即将举行的前夕,在一次比剑中韩瑞误伤了可迎。不巧的是,韩瑞所用的那一柄一剑是从父亲的书房里拿来的。当时,传闻有刺客要对韩知府行刺,所以韩文举在佩剑上悄悄涂了一种叫“七步散”的剧毒一药。得知女儿中毒的消息,余七姑立刻赶来。她用内功对女儿实施了急救,可迎的命总算保住了,但面部却因中毒留下了后遗症。她变得口歪眼斜,而且肤色紫黑。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从此成了人见人厌的丑八怪。
这样一来,韩文举夫妇就提出了退婚的要求。方天龙和七姑哪里肯依,但他们斗不过有权有势的韩知府。不上一年,方天龙就被活活气死了,余七姑对韩家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
方可迎虽然成了个丑女,但韩瑞对这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仍一往情深。无奈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韩瑞唯有默默地流泪……
因为上述这段纠葛,自知理亏的韩文举对余七姑避之唯恐不及。方、韩两家断交后,他差不多有五年时间没见过余七姑了。现在听说这位江湖女杰找上门来,韩文举心中实在慌乱得很。可没等韩知府回避,余七姑已站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余七姑卸下肩上的担子,笑吟吟地对韩文举说:“亲家公,一向可好?”
韩文举满脸通红,不知该怎样回答。
余七姑蹲下一身,把挑来的两筐东西一一揭开。头一筐是黄澄澄的金子,第二筐是白花花的银子。
七姑说:“韩大哥,我把可迎的嫁妆给挑来了。”
韩文举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那婚事,不是早就退了吗?”
七姑满脸堆笑:“姻缘乃命里注定,不是想退就能退的。韩公子和我家可迎是一对打不散的鸳鸯。”
韩文举把脸一沉:“是不是鸳鸯不由你说了算,这担东西还请挑回去!”
余七姑收敛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韩瑞亏欠了可迎,理当信守婚约。”
韩文举冷笑一声:“婚约已经解除,还谈什么信守?”
七姑强压心头的怒火,争辩道:“我找半仙算过命,除了可迎,韩瑞这辈子谁都娶不成!”
这话戳到了韩文举的痛处,他咬牙切齿地回答:“就算我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你的丑女儿!”
余七姑气得浑身哆嗦,她一巴掌拍碎身旁的案几,狠狠地骂道:“老天有眼,你家韩瑞肯定打一辈子光棍!”
说完这一句,七姑挑一起担子转身就走。
望着余七姑远去的背影,韩文举皱紧了双眉。他开始怀疑,那诡异的幽香或许跟这个武艺高强的女人有关。
余七姑走后没几天,绍兴府总兵张浩来看望韩文举。
张浩是韩文举的同年,两个人交情深厚。闲谈中韩文举说起儿子的婚事,不禁长吁短叹。
张浩说:“令郎才貌出众,实在是难得的佳婿。世兄若不嫌弃,我愿将小女若兰许配给他。”
韩文举一听喜出望外,但很快他又顾虑重重地问:“贤弟就、就不怕……”
张浩脖子一梗:“小弟行伍出身,鬼怪之谈绝不放在心上。不管怎样,送亲时我亲自护轿。人也罢,鬼也罢,谁敢来侵扰,我老张让他有来无回!”
韩文举热泪盈眶,站起来深深地给张浩作了个揖。
韩瑞和张若兰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日子选在当年的十月初六。接下来,整个韩府都开始为婚事作准备。
韩夫人先请来几位道士,在府里大张旗鼓地驱鬼。接着,她又请一帮和尚尼姑日夜念经,祈祷儿子的婚礼顺顺当当。
韩文举则悄悄请来多位武林高手,让他们为婚礼保驾。此外,韩知府还派出专人,昼夜监视余七姑的一举一动。
转眼到了十月初六。这天一大早,宁波城外的望京门码头重兵把守,气氛异常紧张。
岸边,一顶大红花轿停在那儿。八个彪形大汉围在轿子四周,他们都是顶尖的武林高手,临时充当轿夫。
不久,一艘披红挂彩的大船远远驶来。船舱里坐着个如花似玉的姑一娘一,那就是张总兵的女儿张若兰。
船一靠岸,韩府的几个丫环、仆妇便手捧漆盒上了船。照宁波人的规矩,外来新一娘一上花轿前先要喝三杯本地的米酒。
喝完酒,顶着红盖头的张若兰被丫环们扶上了岸边的花轿。张总兵披甲执锐,骑着马亲自为女儿护轿。
从码头到韩府,一路上都有许多官兵警卫。他们在路边排成两行,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
那八个武林高手更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抬着花轿。
送亲的队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前行,正午时来到了韩府。
韩府内外戒备森严,连一只麻雀都甭想混进去。
花轿一直抬到二门。待轿子停稳后,韩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轿前。
此时,韩瑞的心怦怦直跳。他默默地祈祷:千万别再闻到那股诡异的幽香……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轿帘刚掀一开一角,一缕诡异的幽香又飘了出来。
韩瑞的心猛地一沉。他颤一抖着掀起全部轿帘……
轿子里,一个顶着红盖头的女子端坐正中,缕缕幽香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韩瑞哆嗦着用手轻轻碰了碰新一娘一。
新一娘一动了动,她用一种极其虚弱的声音问:“是韩公子吗?”
韩瑞顿时转忧为喜,高兴地回答:“是我。”
新一娘一子伸出手,缓缓揭去了自己的红盖头……
韩瑞定睛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坐在轿中的不是张若兰,而是他曾经日思夜想的方可迎!包离奇的是,眼前的可迎面如白玉,眉目俊秀,完全是中毒前的模样!
“你、你真是可迎吗?”韩瑞结结巴巴地问。
方可迎轻轻点头。
韩瑞困惑已极,愣了好半天才又问道:“那、那若兰在哪里?这一切究竟咋回事?”
方可迎强打一精一神,挣扎着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韩瑞的前两个新一娘一都是被余七姑所杀。七姑自小就练习独门暗器梅花针。那梅花针根根都是纯银打造,煨了罕见的剧毒。动手前,余七姑先埋伏一在花轿必经的道旁。她躲在大树上,等送亲的花轿经过时便发出袖中的梅花针。七姑内功深厚,发出的毒针瞬间射入新一娘一的脏腹。梅花针上的毒一药发作时形成一种诡异的幽香。当香气最浓烈的时候,中毒者就会一命呜呼……余七姑之所以下此毒手,是因为仇恨韩家的不仁不义。她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为女儿讨回公道。
直到昨天方可迎才知道了这些事。昨天晚上,余七姑酒后吐真言。她告诉女儿,明天自己要用梅花针杀死韩瑞的第三个新一娘一。可迎听后大惊失色。她深知母亲的脾气,晓得劝是劝不住的。可迎一直深一爱一着韩瑞,但自己已变得奇丑无比,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他的新一娘一了。在内心深处,方可迎仍希望瑞哥哥能拥有一段美满姻缘。她不能让母亲杀死张若兰,所以决定设法相救。
于是,今天早上方可迎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可迎从小苞母亲学武,练了一身好功夫。她蒙了面,预先埋伏一在望京门码头。当张家送亲的大船靠岸时,方可迎已潜入了张若兰的舱中。可迎乘众人不备,悄悄点住若兰的哑一穴一,然后把她藏在一个角落里。接着,方可迎脱一下张若兰的嫁衣穿在自己身上。她顶着红盖头,冒充新一娘一子。丫环们不知内情,把假新一娘一送上了花轿。
刚才,当花轿快要抵达韩府时,坐在轿中的方可迎中了母亲射一出的梅花针。可迎立刻用内功封闭自己的一穴一道,尽力延缓毒一药的发作。梅花针上的剧毒和残留在可迎面部的“七步散”相互冲突,结果两者彼此抵消,方可迎的容颜一瞬间恢复如初……
讲完这些话,方可迎已气若游丝。她无力地歪倒在座位上。韩瑞赶紧伸手,将可迎扶住。
此时,那股诡异的幽香越来越浓烈了。
方可迎拼尽最后的力气,喘一息着对韩瑞说:“瑞哥哥,请、请你抱抱我……”
韩瑞一把抱起可迎,泪如雨下。
方可迎却笑了,她断断续续地在韩瑞的耳畔呢喃道:“瑞哥哥,我、我好想做你的新一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