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赛嫦娥
明朝的扬州城,有两个纨绔子弟,一个叫朱俊,一个叫唐彪。他们臭味相投,成天聚在一起,不是胡闹就是吃喝嫖赌。
这天早上,这两个人到城北游玩,路过观音庙时,在山门外瞅见了一个绝色美一女。那女子约摸十八九岁,生得目如秋水面若桃花。
朱俊和唐彪看呆了,直到美人进庙烧香,他俩还没回过神来。半晌,唐彪才吁出一口气,啧啧赞叹道:“国色天香,实在是国色天香!”
朱俊频频点头,摇着折扇说:“最妙的是美人儿的步态,袅袅娜娜好似弱柳拂风,我猜她裙下的那双金莲,不多不少正好三寸!”
唐彪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美人上台阶时步履很稳,那双金莲起码有三寸五。朱俊仍坚持己见,唐彪寸步不让。最后,朱俊气哼哼地说:“如果美人的金莲不是三寸,小弟情愿输一百两银子给唐兄!”
唐彪连连拍手,笑道:“妙哉!愚兄愿意奉陪!”
赌约已定,但分出胜负却成了问题。随后,朱俊拉着唐彪来到一个茶水摊,要了两盏香茗,坐在树一陰一下慢慢品啜。
过了一会儿,那美人从庙里出来了。朱俊指着她,小声问卖茶的老太婆:“这位小一娘一子,你可认得?”
老太婆抬头瞅了一眼,点点头说:“认得,认得,她是张秀才的一娘一子徐氏,住在柳条胡同,人家都叫她赛嫦娥。她每月初一、十五必来这里上香。”
朱俊听完,冲唐彪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离开了茶水摊。来到僻静处,朱俊凑到唐彪耳边,如此这般讲了一番。唐彪听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夸朱俊足智多谋。
阔少当轿夫
一晃过了半月。这天,朱俊和唐彪起了个大早,他们穿上仆人的衣裳,来到柳条胡同外守候。过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空轿朝胡同口走来。
朱俊跋忙迎上前,冲打头的轿夫问道:“这顶轿子,可是张秀才家雇的?”
轿夫点点头:“没错,秀才一娘一子今早要去观音庙烧香,昨天就定下了轿子。”
朱俊指了指站在身旁的唐彪,对轿夫说:“咱哥俩想尝尝抬美一女的滋味,如果二位肯把这趟活让出来,我每人送你们三两银子。”
两个轿夫听得目瞪口呆,以为对方在说胡话,直到朱俊掏出六两白花花的纹银,他们才相信。
商量停当,两个轿夫接过了朱俊手里的银子。朱俊和唐彪则抬起空轿,来到张秀才家门前。朱俊冲门里大声喊:“秀才一娘一子,轿子来啦!”
片刻,屋门吱呀一响,徐氏和一个小丫环走了出来。徐氏上了轿,朱俊和唐彪抬起轿子就走,小丫环紧跟在旁边。
抬轿是个体力活,外行干起来很费劲。朱俊和唐彪平时养尊处优,哪受过这份苦,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如牛。但为了弄清徐氏鞋码的尺寸,他们咬紧牙关抬轿子,硬着头皮往前走。
来到一座高高的石拱桥前,朱俊忽然说自己扭了脚,请秀才一娘一子下轿走过桥,然后再继续往前抬。徐氏没办法,只得下了轿,朱、唐二人抬着空轿慢吞吞跟在后头。徐氏走到桥上才发现,桥面中央铺了厚厚一层米糠。咦,好奇怪,大清早谁在桥上铺米糠呀?徐氏觉得很纳闷。其实,这正是朱俊的计策。
早上出门前,朱俊吩咐仆人:扛一袋米糠去石拱桥边守候,瞅见自己抬着轿子走过来时,立马把米糠铺到桥中央。朱俊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徐氏在桥面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便于当场测量。可朱俊万万没料到,徐氏穿了一条曳地长裙,前面刚在米糠上踩出脚印,后面的裙摆就把脚印抹得干干净净。朱俊看得两眼冒火,恨不得上前一把扯下徐氏的裙子。
徐氏轻移莲步过了桥,又坐回轿中。朱俊和唐彪只得重新抬起轿子,垂头丧气往观音庙赶。好不容易到了观音庙,两个人累得差点吐血。等徐氏和小丫环进了庙,唐彪一屁一股坐到地上,哭丧着脸说:“哎,白白辛苦了这一场!”
两个阔少白当了一回轿夫,徐氏那双金莲的尺寸仍是个谜。
窃取绣花鞋
朱俊没有灰心丧气,相反,想弄清徐氏鞋码的愿望更强烈了。不久,他又想出个新主意,那就是窃取徐氏的绣花鞋!
几经物色,朱俊找到了擅长偷鸡摸狗的刘阿一毛一。明白朱俊的来意后,刘阿一毛一索银二十两,朱俊满口答应。刘阿一毛一承诺当晚就动手,保证把徐氏的绣花鞋偷来。当天夜里,朱俊、唐彪和刘阿一毛一悄悄来到了柳条胡同。三人摸一到张秀才家门口,刘阿一毛一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信张家人都已睡下,他掏出工具拨一开门栓,一闪身钻了进去。朱俊和唐彪躲在一棵大树后,等待刘阿一毛一把绣花鞋偷出来。
等了好久,刘阿一毛一终于满头大汗地从张家溜了出来。朱俊跋紧凑上前,压低声音问:“到手了吗?”
刘阿一毛一摇摇头,恨恨地骂道:“一妈一的,活见鬼了,秀才一娘一子的床前只有两双男鞋!”
“两、两双男鞋?这、这是咋回事?”朱俊吃惊地张大了嘴。
刘阿一毛一斩钉截铁地说:“没错,整个卧室我都摸遍了,只有两双男鞋!”
刘阿一毛一出师不利,朱俊决定另请高明。这回,他找到了惯偷汪大鹏,答应事成之后给银三十两。可是,汪大鹏在张秀才家捣腾了半夜,仍没偷到徐氏的绣花鞋。他的说法跟刘阿一毛一如出一辙,也说床前只有两双男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根本没发现女人穿的鞋子。
事情越来越诡异,朱俊和唐彪更加好奇。他们赌咒发誓,一定要把真相弄个水落石出。费尽周折,朱俊请到了江南第一神偷梁上飞。梁上飞端足了架子,张口要银一百两。
朱俊和唐彪商量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搞到徐氏的金莲,一百两就一百两。”
梁上飞撇撇嘴,不屑地冷笑道:“老子亲自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莫说一双绣花鞋,就算穿在秀才一娘一子身上的裤衩,都能顺顺当当弄到手!”
朱俊和唐彪听了喜出望外,和梁上飞约定当晚就动手。天黑之后,朱俊和唐彪陪着梁上飞潜入了柳条胡同。梁上飞果然身手不凡,他没有溜门撬锁,而是施展轻功跃上屋顶,通过天窗悄悄进入张秀才家。朱俊和唐彪看得直竖大拇指,料定这回必有结果。
然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仍不见梁上飞出来。眼看东方渐渐发亮,朱俊和唐彪急得抓耳挠腮。就在这当儿,一一团一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屋顶飘了下来。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身着黑衣的梁上飞。
朱俊和唐彪异口同声地问:“梁大侠,事情办得咋样?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梁上飞长吁一口气,叹道:“我闯荡江湖多年,这种蹊跷事还头一回碰上!”
接着,梁上飞讲述了窃取绣花鞋的经过:潜入卧室后,梁上飞听见张秀才夫妇正在商议家务,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好容易盼到床上没了动静,梁上飞这才轻轻落地。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床前只放着两双男鞋,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始终没发现女人穿的鞋子。梁上飞不死心,又到别的屋子搜寻,折腾了好久仍一无所获。
当梁上飞再次摸回卧室时,瞅见张秀才正起来小解,只见他睡眼惺忪地蹬上右边的鞋子,发觉不对,立刻改穿左边的那双。两双男鞋大小相仿,张秀才为何有所取舍呢?梁上飞起了疑心。等张秀才重新睡熟,梁上飞轻轻提起了右边的那双鞋,伸手一摸,发现里面竟藏着一双小巧的绣花鞋……
说到这儿,梁上飞从怀里掏出了一双一精一致的绣鞋。
男鞋里套女鞋,这事实在蹊跷,但朱俊彼不上细想,他一把抢过绣花鞋,当场用皮尺量起来。看清尺码后,朱俊激动得直嚷:“三寸!”
唐彪在一旁频频点头。朱俊对这双绣花鞋一爱一如珍宝,小心翼翼藏入了怀中。此后,朱公子天天把徐氏的绣鞋带在身边,时不时拿出来赏玩,对绝色的秀才一娘一子更加思慕。
丫环解玄机
转眼过了三年,张秀才中了举人,在巡抚衙门谋到一个好职位,举家搬往省城。临走前,徐氏为丫环春梅找了个婆家,把她嫁给了稻花香酒楼的掌柜。
这天中午,朱俊和一帮狐朋狗友在稻花香聚餐。席间,几个花花公子谈起了女人的小脚。朱俊认为最美的金莲是三寸,纤小雅致妙不可言。众人都说这么标准的金莲可遇不可求。
见大家不相信,朱俊从怀里摸出了徐氏的绣花鞋。他把绣花鞋递给在座众人,得意地说:“这是张举人一娘一子的金莲,不多不少正好三寸!”众人争相观赏,无不啧啧称奇,个个庆幸自己饱了眼福。
这时春梅正好打旁边经过,见此情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春梅说:“你们弄错了,这双鞋根本不是举人一娘一子的,是我的。”
朱俊低头瞧了瞧春梅的鞋,冷笑道:“你的脚至少有四寸五,居然敢冒充三寸!”
春梅辩解道:“三年前我还小,鞋码只有三寸,这双绣花鞋确实是我的,不知何故丢失了。”
听了这话,众人面面相觑。春梅顿了顿,又说:“另外,举人一娘一子的脚是天足,根本穿不了这么小的绣花鞋!”
“举、举人一娘一子的脚是天足?这、这怎么可能?”朱俊听得瞠目结舌。
春梅点点头,道出了内中的隐情:原来,徐氏从小娇生惯养,哭着闹着不肯缠足,父母对她百般溺一爱一,任其双脚变成了天足。可是,徐氏长大后才发觉,虽然自己貌若天仙,但因为生了一双大脚,始终嫁不出去。后来,徐家找到了一个姓张的穷秀才,倒贴银子把女儿嫁给了他。
徐氏对自己的大脚很自卑,千方百计加以掩饰。她不会女红,又不好意思请人做大号的绣鞋,平日里只能穿丈夫的鞋子。为了遮丑,徐氏天天穿曳地长裙,走路还故意装小脚……
听罢春梅的讲述,朱俊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徐氏的床前为啥只有两双男鞋。看来,梁上飞为了骗那一百两银子,用春梅的绣花鞋冒充徐氏的金莲,还胡编了一段离奇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