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员外每天早上起床后,必定要到院中绕仙人掌丛走上一圈,这儿看看,那儿闻闻,直到他满意才离开。此刻,仙人掌花开得正艳,引得蜂蝶成群,院子里有一株石榴树,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鸟,就立在石榴枝丫上。鸟儿发出喳喳声,唱得刘员外心生厌烦。
大清早,管家急忙找到刘员外:“员外,少爷昨晚一一夜未归,今早在宝花楼发现了他。”刘员外无动于衷。
“可少爷已经死了。”
“啊!”刘员外这才从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刘员外的公子刘景文,自小娇生惯养,顽劣成一性一,经常夜不归宿,刘员外对他也没有办法。刘员外赶到宝花楼时,衙门的公差也已到达现场。刘景文死在花床上,身上盖床艳丽牡丹锦被,掀一开被子,人只剩一具皮包骨头,刘员外简直认不出床上的死一尸一就是儿子刘景文。一一夜之间,一个正常体形的人,何以消瘦得如此之快?
这时候,胡县令走近,看了死者一眼,问刘员外:“确定死者是令郎吗?”刘员外过去翻了翻死者的耳后根,耳后根有颗黑痣,的确是刘景文,刘员外痛苦地闭上眼睛。衙门仵作呈上一尸一检,胡县令见一尸一检上写:死者骨肉干枯,是中了奇毒冰蟾涎。
胡县令马上传来宝花楼的老一妈一子,问:“昨晚侍候刘景文的是哪一位姑一娘一?”只见一位女子扑腾下跪:“大人,小女子名叫须眉,昨晚正是小女子侍候刘公子的。”
胡县令疾言厉色:“如今犯的是人命案,你可脱不了干系,你可将昨晚情形一并说来。”
“刘公子也算是宝花楼的熟客,众姐妹都知道,刘公子在上一床之前,通常会嗑一种溢香的春一药丸。可是昨晚,刘公子嗑的不是春一药丸,而是一小瓶花露水,刘公子还得意地说,花露水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刘公子把花露水喝光后,就宽衣上一床。不一会儿,鼾声如雷,须眉见刘公子已睡下,知趣地走了,没料到,刘公子却死在床上!”
仵作在床下,找到了一个葫芦状小瓶子,小瓶子显白色,只有拇指大小,掀一开瓶盖,果然奇香无比。仵作呈上:“大人,正是冰蟾涎!”
二
胡县令和衙门捕快便服来到市井小民的一家茶楼,凑巧见一个说书艺人正要开讲。二人要了壶茶,不紧不慢地品着。这时,有位青袍道人也上了茶楼,道人要了一壶江南春,推壶置茶,没有漏下一丝茶水。
说书人拍了一下惊堂木:“众位听客,此番要讲的是个贪吃之人,吃量惊人,人却骨瘦如柴,到底他吃的面条去哪儿了?原来,他肚里有只四脚面蛙,神医华佗用一剂田黄,迫使那人吐下腹中面蛙。”说书人讲到此,卖弄似的一甩长袖,“叭”的一声,竟然跳出一只活面蛙来,趴在案桌上。面蛙瞪着蛙眼好奇地张望,胡县令知道这只是说书艺人的噱头,把死物说活了。
岂料,那说书桌上的面蛙还未挪跳动,却见一旁道人的袍袖内哗啦作响,突然蹿出一只银灰色的鸟儿,那鸟儿迅速地掠向案桌,鸟爪按踩住案桌上的面蛙,尖嘴啄向面蛙,茶客还没有缓过神来,那只面蛙已被鸟儿给啄死了。那鸟儿又蹿了一下,飞进老道高悬的袖袍内。
面蛙被啄死了,众茶客不围说书人,转而想一睹老道的袍中乾坤。老道被围无奈,只好抖擞袍袖,袖中的鸟儿飞出袍袖后,径直向茶楼外的蓝天飞去,引得众茶客哗然一片。
胡县令在这一片哗笑中,刚下茶楼,那躲藏了三日的宝花楼龟奴,正行色匆匆地往茶楼院落闪去。捕快一个激灵,三步变作两步挡住标奴的去路。
带至衙门,堂鼓一响,龟奴直打哆嗦。胡县令把惊堂木一拍:“大胆龟奴,你擅自卖药给刘景文,致刘景文亡命一案,你要详细向本官说来!”
龟奴在堂下吓得不轻,交代说:“小人确实冤枉!我除了在宝花楼担任姑一娘一们的驮轿外,私下卖些春一药给花肠子的公子,赚点儿额外收入。那日,刘公子在宝花楼叫我,要我给他弄几粒嗑春一药,因嗑春一药刚好卖完,我便去主家那儿再配货。没想到路上遇到一个道人,道人说是主家介绍他来找我的,并且拿出一瓶花露水说,那比嗑春一药来得猛。这道与僧,素来传有长生不老,莫不是也炼成了灵药,我便买下了一瓶花露水,转手用十两银子卖给刘公子。我赚的是黑心钱,可没有害人的心!”
胡县令说:“等会儿你可将道人的面目具体描述一下,传画工!”一会儿,画工传到,当下铺开纸笔。龟奴便将道人的模样一一表述,待画工停笔,呈上画图,胡县令一看图上之人,是他。
三
刘景文死于非命后,刘员外深居简出,可是这几天,刘宅大院子里那只烦人的鸟儿又来了。上次枝头鸟儿出现的那天,恰是不好的兆头,刘员外一口恶气未除,吩咐家丁拿竹竿狠命赶鸟儿。可鸟儿就是不飞离枝头,东跳西跃,与家丁玩起捉迷藏,枝头鸟儿似乎在嘲笑,仍喳喳个不停。
这时,院外传来声音:“收人钱财,替一人消灾;心病不除,一性一命休矣!”有个手执幡帐的道人在院门外漫不经心地吆喝着。管家出了院门,那道人便说:“听说宝宅最近来了一只喳喳叫的鸟儿,赶也赶不走,老道有个法术,可替主家收了这只晦鸟儿!”一听此言,管家赶忙把老道迎进院落,指着石榴枝上的鸟儿给道人看,然后跑去敲书房的门。闻知有个道人前来捉鸟儿,刘员外把衣冠整理了一番,才出来见人。刘员外问:“道人有何高术?”
道人把手中的幡帐往石板上一戳,幡帐的根一部就戳一入了石板缝:“不敢称高术,只是贫道略知那鸟儿的习一性一,此鸟儿全身冠一毛一银灰,羽一毛一遍布铜钱的图案,人称索银鸟。员外的宝宅必定遍藏银宝,所以此鸟才不肯离去。”说到这儿,道人看了一眼刘员外,继续说:“索银鸟是贪财之鸟,也是愚笨之鸟,要收服它,只需一把铜钱。”
只见道人从道袍袖里抓出一把铜钱,把铜钱向上抛洒,一阵哗啦啦作响,铜钱落了一地。那索银鸟果然从枝头上飞了下来,不怕生人,叼起铜钱,用鸟脚穿过铜钱的方形铜孔,把铜钱挂满了鸟脚,非常贪婪。道人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轻轻一掐,就把索银鸟捉住,往道袍内一放。
“好一只索银鸟!”胡县令和捕头及一应衙差陡然出现在刘宅。见官差不请自来,道人和刘员外面面相觑。
胡县令边走边说:“刚刚在院外,有幸目睹道人的擒鸟术,本官叹为观止,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道人就曾在茶馆里,不小心让道袍内的索银鸟飞出袖外,露出了马脚,这索银鸟似乎与道人有不解之缘!”
“既然大人知道贫道的底细,大人请跟我来。”道人在前面引路,来到一丛开得正艳的仙人掌前,“大人知道这一丛仙人掌的别名吗?”
胡县令绕着仙人掌观察一遍,并无什么发现,自然也答不上来。刘员外说:“大人,你别听他胡扯,这只是一丛普通的仙人掌,何来别名?”
“员外太谦虚了,大人,此仙人掌别名‘仙人指路’,你看它红花开得正艳是不是?其实,唯有地底纠织银气,仙人掌的根须触到银气,仙人掌才会开得这么旺,花往哪个方向开,哪个方向的地底下必定埋有银宝。要不然,这只索银鸟也不会无故盘桓在院落。大人不信的话,可让衙差把地皮细翻。”
刘员外心急如焚:“大人手下留情,这可是我刘家之宅!”
胡县令说:“可本官在出发之前,略微翻了一下衙门的户口簿,二十年前,这个宅子的主人似乎姓孙不姓刘!”
地皮一翻,结果翻出三坛银罐,一坛珠宝,封条上,都还铭着“孙”字。
道人看了一眼挖出来的财宝,长长地舒了口气,主动向胡县令道出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二十年前,孙府的管家刘惠,唆使孙员外一家乘船沿汾河前往桃花岛游玩。当时贫道作为孙员外的好友,也同舟共济,不料船行到汾河下游,管家刘惠买通船主,砸船浸水,致使整条船沉没于汾河。可怜孙员外一家七口,无一生还。那一奸一诈小人刘惠谋得孙府的一切,冠冕堂皇地当起刘员外。贫道有幸不死,漂到河岸被一道人所救,后来得知,孙员外尚有一女,当时被孙夫人用澡盆送了出去,尚在人间,不料,贫道访得孙家遗脉,却是沦陷在宝花楼的须眉。贫道义愤填膺,所以给龟奴一瓶毒一药,大人也知那是奇毒冰蟾涎。大人也不必再追究凶手了,在你面前,就有两个凶手。只是贫道有个遗愿,希望大人善待须眉,让须眉重新夺回孙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