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间,在秦淮河畔的溧水县有对父子。老爹叫冯天禄,既一精一明又跋扈,早年囤积千亩良田,赚下了万贯家产。儿子冯求,自幼不学无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这日午后,听闻淮香楼新来了个色艺双绝的角儿,冯求猴急难耐,兴冲冲赶去包场。刚拐出街巷,便差点撞倒一主一仆两个中年男子。
“喂,你怎么随便撞人?”看似主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问。冯求横行霸道惯了,蛮横回道:“你挡了我的路,我不撞你撞谁?再敢聒噪,信不信我掌你的嘴?”中年男子也动了气:“我不信!”
果不其然,眼见路人越聚越多,冯求愈发猖狂,从腰里掏出刀,扎向了中年男子的心口。
危急关头,随从猛地推开主人,以身挡住了致命一击。刀尖入肉,顷刻间血流如注,随从头一歪,合了眼。中年男子又气又恨,一抽一冷子踹翻冯求,好一通踢打。
就在冯求杀猪般喊叫的当儿,冯天禄到了,他气得大叫道:“求儿,起来杀了他。不就一条贱命吗?爹给你兜着!”
万幸,几个捕快匆匆赶至,七手八脚抓了冯天禄父子。与此同时,身材干瘦的溧水县知县田大人也到了。冯天禄恨恨大叫:“田麻秆,你胆肥了吧?敢抓我,我看你这小小的知县是做到头了!”
田知县指着中年男子,道:“你说得对。就因为你们这对混账父子,我这小辟做到头了。这位是新任知县秦南轩大人,有本事,你们接着斗。”中年男子接过话茬,喝道:“来人,把当街杀人的凶犯押回县衙,打入死牢候审!”
不料,冯天禄毫无惧意:“我敢保证,用不上半月,你也会步田麻秆的后尘,滚出溧水县!”
冯天禄绝非口出狂言。短短两年,溧水县已换了四任知县,到秦南轩这儿,已是第五任。而每一任被调离或贬职,几乎都与冯氏父子有关。据县衙案卷载录,此前,冯氏父子恶行累累,犯过盗抢、一奸一婬一等罪,身背多条人命,但人家手里握有丹书铁契,也就是民间所称的免死金牌,还是当今圣上洪武皇帝赐予的,可免九死。当日,刚把冯氏父子押入死牢,冯家人便接到消息,将免死金牌送到了秦南轩手上,要求放人。
凝望着免死金牌,秦南轩不觉蹙紧了眉头:“田大人,冯氏父子还有几条命?”
田知县连案卷都没翻,说:“冯求曾犯下四次死罪,冯天禄一次,加上杀害大人随从沈五这次,计六次。以此看,他们父子尚有三条命。”
秦南轩稍作寻思,下令升堂问案。人犯押至,冯求脖子一梗,怪声怪气地说道:“人是我杀的,我偿命,补他一条就是。若没别的事,该放我和我爹走了吧?”
秦南轩一拍惊堂木,道:“大胆狂徒,公堂之上岂容你嚣张放肆?”
“一命抵一命,我们已经清偿。秦大人,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拿御赐铁契不当回事。”冯天禄怒道。
秦南轩哼道:“凶犯冯求死罪可免,但你冯天禄为人父母,品行不端纵子害命,依大明律当杖责五十。来人哪,行刑!”
冯天禄年近六旬,五十大板要打下去,这条老命非交代不可。瞄到众衙役抡圆了质地硬实的大板子,冯天禄惶惶大叫,愿以命换杖责。秦南轩喝退衙役,结案放人。
冯天禄擦擦满额头的冷汗,紧忙扯起儿子冯求溜出了县衙。走上街,冯天禄再三叮嘱冯求,这回一下子丢一了两条命,亏大发了,日后可得小心点。冯求却不以为然:“爹,你何必怕他?就算没了免死牌,咱还有——”
“混账东西,住口!”冯天禄明白,秦南轩绝非善茬,硬碰硬势必吃亏,还是收敛点好。哪承想,次日一早,冯求又要跟人动刀子!
昨日摊了官司,冯求没去成淮香楼,今早起来本打算再跑一趟,刚走到街口,就瞅见一个生着一撮山羊胡的卦师和一条癞皮黄狗。卦师说,这条黄狗是狗仙,能知祸福断吉凶。冯求不信,就让狗给算算。那黄狗似能听得懂人话,冲他“汪汪”叫了两声。卦师先一摸骨后掐指,道破了天机:你命犯黑煞,大凶,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胡说,我这就割了你们的舌头!”冯求骂咧咧掏出了刀子。
如今只剩两条命,搭在卦师身上不值当。冯天禄见状,急忙跑过来拽住冯求,说:“老头,你给我也算一卦。”
“汪汪。”接茬的竟然是黄狗。
“它说什么?”冯天禄问。
卦师嗫嚅道:“它说你们父子俩是一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