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乱世,人心惶惶。最近风传革命一党一人要起事,推翻清王朝。屠苏县的县令金禄担心,一旦主子栽了,他这官也做到了头,那他捐官的银子可就收不回来了。
于是,金县令便整日盘算着聚财之道。这天,他带着马主簿在街上走着,当走到破落大户赵家门前时,一阵略带怨气的质问声传出了院:“眉月,那个年轻男人是谁?你为啥送他干粮?”
问话的是赵掌柜的遗孀赵刘氏。屠苏县赵家,原本是声名显赫的富户,去年,赵掌柜外出经商,途遭马匪洗劫,横死荒野,门庭由此破败。从那以后,赵刘氏一门心思防着过门已有4年的童养媳眉月。也难怪,赵刘氏的儿子赵陆今年才12岁,尚不谙男一女之事,眉月比小丈夫大8岁,生得格外俊俏,当算百里挑一的美人。前些日子,金县令催缴苛捐杂税时见过眉月一面,此后便猫抓心般好几天没睡着觉。
“就是个过路的,不认识。”眉月解释说,“他来讨水喝,我看他又渴又饿,很可怜,就送了他两个菜一团一子。”
“兵荒马乱的,人心难测。今后,可不准让陌生人进院。”赵刘氏的动静高起来。
金县令没当回事,正抬腿要走,已给三任县令做过副手的马主簿突然开口道:“金大人,听赵刘氏话中之意,好像是怀疑眉月勾一引野男人。”
“证据呢?”金县令问。
“证据这东西,还不是人采集的?”马主簿歪笑着转了话题,“眼下,朝廷不正搜捕革命一党一的人吗?”
勾一引野男人这等事,民不一举官不究,和革命一党一有何关系?金县令稍加寻思,很快恍然大悟:若眉月勾搭的是革命一党一,那干系可就大了。赵家虽然败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愁榨不出油。假如赵刘氏舍媳不舍财,那正合本官的心意,借机收了眉月做妾。越想越得意,一回到县衙,金县令便下了令:“马主簿,速带官差前去捉拿眉月,罪名是与革命一党一人通一奸一!”
一盏茶工夫,眉月被带上了公堂。金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案犯冯眉月,你可知罪?”
“回大人,小女子无罪。”眉月答得非常干脆。
“无耻一婬一妇,还敢狡辩?”金县令冲马主簿使个眼色,传人证。证人上堂,是常年混迹街头、游手好闲的滚刀肉赖五。赖五煞有其事地宣称,昨夜,他在街上闲逛,无意中瞅到一个年轻男子翻窗进入了眉月的房间。他好奇心起,于是一捅一破窗纸偷看。“啧啧,不堪入目啊!”赖五说得有鼻子有眼。
眉月一听,又气又羞,涨红着脸大骂赖五胡扯。金县令喝令眉月住口,又召来第二个证人。他的供称居然和赖五如出一辙,还呈上了物证:一奸一夫跑丢的一只鞋子。马主簿也一陰一恻恻帮腔,从证人描述的相貌推断,一奸一夫很可能是朝廷通缉的革命一党一,是重犯。
人证物证俱在,金县令哼道:“来人,暂将通匪案犯冯眉月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在三班衙役中,领头的人送绰号“鬼手七”,是土生土长的屠苏县人。他大步跨出列,正要探手去抓眉月,就见赵刘氏领着儿子赵陆闯进了衙门:“大人,冤枉啊,眉月是清白的。眉月,都是婆婆不好,是婆婆害了你啊!”
马主簿正欲阻拦,赵陆却抓过他的胳膊,张口就咬,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陆子,快回家,你不该来这儿!”眉月惊慌大叫。
“姐姐,我要救你。”赵陆护住眉月稚声喊,“谁敢碰我姐姐,我就打死他!”
马主簿恼羞成怒,从衙役手中抢过板子搂头就打。眉月拼力挣脱“鬼手七”,张开双臂把赵陆紧紧抱进怀里,一任板子如狂风骤雨般落上了身。
“姐姐,快松开我,他会打死你的!”
“姐姐不怕死。”眉月强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说,“陆子,你相信姐姐,姐姐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女人。”
“我信,我信,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女人!”赵陆呜呜大哭,使出全力总算挣出眉月的怀抱,并挺一直单薄的小身板,挡在了眉月身前。在场的人见了,无不震惊。
当晚,金县令背着手踱进囚牢,奉劝眉月识相点,省得再遭皮肉之苦。眉月瞪视着金县令,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好。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官不懂得怜香惜玉!”
望着金县令的背影,眉月一咬牙,下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众人皆知,金县令有个癖好—只要发现涉及闺阃之事,金县令必会东牵西扯定为一奸一情,将女犯剥光衣服,科以一裸一体行杖。看着女人不着一缕,在翻飞的笞杖下哀号扭一动,直至被打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金县令的心里便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满足感。而那些充当看客的无赖子弟,也一个个亢一奋难耐,大呼小叫。短短两年,金县令已判处过不下十名女子一裸一刑。
转眼间,三天过去。这日清晨,县衙贴出告示,再审眉月。告示既出,扎堆在街头巷尾的无赖地痞纷纷涌一向衙门,伸长脖子静等好戏开场。果不其然,假模假样走完过场,金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下了判决:行杖三十,以儆效尤!
“眉月姑一娘一,对不住了。请吧。”“鬼手七”招呼了两个当班衙役,走向眉月。
“鬼手七”之所以得此绰号,据说他深谙笞杖之道。若想要嫌犯一性一命,七板之内,定让魂魄赶赴鬼门关。此时,对眉月来说,死不足惧,可恨的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一带去衣,一裸一身受刑。与其承受这份屈辱,倒不如痛痛快快去死。
心念及此,眉月用力搡开“鬼手七”撞向墙壁。“鬼手七”的动作也不慢,急忙回手薅住了她的手臂。恰恰这时,赵刘氏踉踉跄跄、悲声大哭着冲进了公堂:“求大人明察,你托人给民妇传话,说筹齐六百两银子就会放过眉月。我卖了地,典了家产,好不容易凑够,可昨夜,全被贼人偷走了。”
“大胆刁妇,竟敢信口雌黄,本官一向恪守法度,秉公办案,又岂会索财免刑?”金县令厉声呵斥道。
“民妇不敢撒谎,找民妇的是马主簿。”赵刘氏急急回道。
在此空当,眉月瞄到金县令的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一陰一笑,不觉心尖一颤。十有八九,这是金县令和马主簿设下的圈套。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取财,既中饱私囊又不会落人口实,还能为所欲为!
金县令正准备让巧舌如簧的马主簿出来对质,但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马主簿早带着那六百两银票没了影,只留下一纸信笺,说他干了十几年,一直没能扶正,如今时局动荡,他决定还是捞点实惠跑路算了。金县令看完信,气得发疯,下令道:“行刑!傍本官打,往死里打!”
几个差役如狼似虎般扑向眉月。三下两下便将她的衣裳撕扯得粉碎,接着按倒在地。“鬼手七”高举起木杖,喊着号子拍下。整整三十杖,杖杖见血,一下不少,而让金县令和众看客万难置信的是,眉月紧一咬牙关,愣是一声没吭。刚行完刑,小丈夫赵陆便哭喊着跑进去,弓身背起了眉月:“姐姐,你撑住啊,我这就背你去找郎中。都别看,别看我姐姐啊。”
“陆子,别哭,姐姐没事。一娘一呢?”眉月断断续续地问。
赵刘氏也到了,满头满脸都是血,几乎是爬进衙门的。扑到眉月身前,赵刘氏忙脱一下自己的衣裳,遮住了眉月的身一子。一家三口,就这样相互搀扶着慢慢挪向衙门外。他们不敢想象,悲剧会不会重演—两个月前,有个女子被金县令处以一裸一刑,重杖二十。打完,父母搀扶女儿回家,当时围观者如潮,争着抢着上前夺衣,狎昵嬉闹,以致那女子不堪羞辱,当场撞死街头。而眉月也早已铁了心,宁死也决不受欺辱。
眼瞅着再有两步就将走出衙门,忽见街上人群大乱,成百上千个女人接踵涌来,有的骂跑了自家的男人、兄弟,有的赶走了自己的儿子,随后分立长街两旁,用身一体拦住那些满目一婬一邪的无赖看客,为眉月开出了一条回家路。
望着婆婆赵刘氏满额头的血,眉月禁不住泪如雨下。这些为人一妻、为人母的女人,都是婆婆挨家挨户下跪磕头求来的!而给婆婆出主意的,却是“鬼手七”:“唉,咱们乡里乡亲地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自有分寸。眉月受刑,看似皮开肉绽,实则筋骨无伤,静养数日便可痊愈。我倒是担心眉月要强,一性一子烈,赖五那帮混账东西的围观会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桩令人扼腕唏嘘的公案结束没两天,辛亥革命爆发,清王朝就此覆灭,诸如去衣行杖等带有侮辱一性一的残酷刑罚也一并消亡。
在屠苏县,冯眉月则成了一裸一刑的最后一个受害者,但“鬼手七”却说,最后一个受刑者,当是金县令。
许是应了善恶终有报的老话,马主簿携银跑路,半道遭遇凶悍马匪,不只破了财,还搭上了一性一命。而带领革命一党一人攻入县衙的,恰是眉月曾救济过的年轻男子。
听闻眉月遭此荒唐不幸,年轻男子气愤填膺,正商议该如何惩治金禄时,“鬼手七”接了茬:“金大人最喜欢打屁一股。”
众人同意后,“鬼手七”便放倒金县令,扒光他的衣服,抡圆板子只一下,金县令便惨号着昏死过去,三魂七魄亦出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