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丞相张杲在润县(今镇江市)担任知县的时候,有一天城郊翠林村的地保进城报案,说村里有个叫阿旺的人,不明不白死在菜园的一口深井里;妻子在井栏上号哭不止,数次跳井要跟丈夫同赴黄泉路,都被乡邻死拖硬拉才未丧身,请求张大人速去查验。
张杲听到发生命案,立即吩咐备轿,带上皂隶和仵作赶往现场察看。到达翠林村将近菜园时,便听得死者的妻子悲悲切切,沙哑着喉咙边哭边说:"苦命的阿旺夫呀,你死得好惨那,哪个狼心狗肺的杀千刀把你害的啊……"对这桩没头没脑的人命案,张杲一路上曾多方揣测,自一杀还是他杀?误落深井还是杀后抛一尸一?没有一定证据是无法判定的。如今听到死者的妻子哭诉被人谋害,似乎还是谋杀案了。那么凶手是谁,又为什么下此毒手呢?看来只有到井台细细踏勘,找出蛛丝马迹,才能顺藤摸瓜,弄个水落石出。
这是一口年代久远的古井,四周全是菜地,村里姜、王、李、赵诸姓,包括阿旺家在内,各占一席之地,是个众家菜园。古井底深一陰一暗,干枯少水,难得有人踏上井台提水浇灌。张杲询问地保与围观乡亲,都说第一个见到死一尸一的是李家儿子李阿根。于是命地保将躺在家中的阿根叫到跟前,问道:"人人都讲是你最早发现井中一尸一体,可有此事,快将所见情况如实讲来!"阿根是个才15岁的孩子,初见井底躺着死一尸一,早已魂灵出窍,如今见了这等场面,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语不成言。他断断续续地讲:"天亮后,我、我到井台打、打水浇菜,拉着吊绳放下吊、吊桶打水,觉得碰上个、个……一看,一妈一、一妈一呀!……"说到这里,阿根一屁一股跌坐在地,颤索索浑身似筛糠,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杲命人将阿根扶起,没再追问下去,接着便传问阿旺妻子:"你可知晓丈夫平日交往的朋友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纠葛,或是结怨记仇之类事端?"阿旺妻抹了抹满脸挂着的泪水,不假思索地回答:"阿旺为人忠厚老实,除农忙下田一起耕作外,经常到外地跑码头做买卖,从没听说有什么仇家。不过生意虽小,可商场如战场,保不准会有些争执,这不,刚出门几天,就被人害死啦!"说完,又哇哇哭叫起来。听完阿旺妻的诉说,张杲沉思片刻,随后便问:"有哪几位乡邻见到过井中一尸一体?""我!""还有我!"接连几声呼应,已有七八个人应声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其中有老年,也有青壮年,有男人,也有妇女,个个站得直一挺一挺,好像等着张大人去盘查。张杲在这些人的面前来回走动着,并一一扫视一回,似乎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出个答案来。就这样,他走过来,再走过去,反反复复转了四五圈,突然双脚站定,大声发问:"是哪一位第一眼认出阿旺一尸一体来的?"站着的七八个男一女听了,个个把头摇得像拨一浪一鼓;稍过片刻,似醒悟过来,不约而同地指向阿旺妻:"是听得她哭叫阿旺,我们才知道井底是阿旺的!"
众人齐口同声一句话,直往张杲的心底钻去,深受震动。一路到此,所想所听所见,与这句话联系在一起思考,使案情在脑际渐渐清晰起来。张杲若有所思,移步来到井台,紧锁双眉目测古井深度,然后命地保打捞一尸一体,交仵作检验。仵作反复验看完毕,便来到张杲身前附耳低声细述,只见张杲边听边频频点头。突然,张杲转身面向阿旺妻,神色严厉,高声唤叫:"速将这杀夫女子拿下!"不等阿旺妻醒过神来,皂隶早已拥上前去,如缚鸡似的把她捆一绑起来。一声"打道回府",众皂隶拥着张杲的大轿,押着凶犯阿旺妻,一起回州衙去了。
村里到古井边看查案的乡亲,对张杲突如其来押走阿旺妻大多百思不得其解:看那阿旺妻悲痛欲绝、数次投井的惨状,怎么说也不像是个谋杀亲夫的女人啊!众人紧随着张杲的轿,挤挤嚷嚷向前走去,都想到大堂看一看张大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
三通堂鼓敲过,皂隶堂前左右站定,张杲神色威严地坐在了公案前。一声"带凶犯",阿旺妻随声被押上大堂。张杲大声喝问:"你可知罪?!"阿旺妻答道:"民女丈夫死得冤枉,大人不加追究,反倒向民女问罪,不知是何道理?"张杲见阿旺妻巧舌狂辩,来个单刀直入:"那你说一说,你是怎么知道丈夫死在井底的?""是乡邻告知。"阿旺妻不慌不忙地对答。"那你凭什么一看井底便断定是自己的丈夫?""这、这……是我丈夫,我能、能不认识吗?"张杲见阿旺妻言语吞吐,对自己的推断确信无疑,便紧追不放:"一派胡言!迸井底深一陰一暗,底中人一尸一岂能辨到面目,你却一眼认定,号哭呼叫,决非偶然,还不从实招来!""冤枉哪!民女……"阿旺妻还想抵赖,张杲怒从心头起,厉声呼唤:"竹竿伺候,加刑!"
一声"加刑",阿旺妻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说:"愿招!民女愿招!"
原来,阿旺每年出门经商的日子很多,阿旺妻明着循规蹈矩,骨子里却是个风一騷一女子。她难耐空房寂寞,在一次逛庙会中结识了邻村的一浪一荡公子葛金,两人眉眼传情,三来四往,便鬼混得厮熟,勾搭成一奸一,做尽风一流。葛金为了长期霸占阿旺妻,几经密谋,趁阿旺再次出门做生意时,与阿旺妻一起勒死了阿旺,陈一尸一在内室3天,然后在深夜抛入古井。一朝被人发现,可推说出外营生,家中未有联系,那说不清查不明的案子自然与家人不搭界了。然而阿旺妻毕竟是农家妇女,不识扁担长的一字,头脑简单见识浅,当阿根发现一尸一体,她赶往井台望了一眼深井后,便叫着丈夫放声悲号起来,无意中露出了自己的尾巴。在仵作验一尸一后报告死者是被人勒颈而亡时,张杲早已确认这是一桩谋杀人命案;况且他独具慧眼,办案细心认真,在查问阿旺妻的过程中,很快便找出了破绽。就这样,看似眉目模糊的杀人案,一日里便查明真相。
捕快随后即将葛金拘捕到堂,未多加审问,就招认了自己合谋勒杀阿旺的罪状。于是一奸一夫一婬一妇同被押进死牢,只待指示下来,秋后开斩。到大堂前听审的众乡亲,眼看着张杲一精一明果敢,断案如神,无不啧啧称颂。张杲的威名,从此传遍润县,越传越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