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奶一一奶一是一位很有名的接生婆,一辈子为人接生无数。一奶一一奶一常说接生这事关乎着两条人命,一点也含糊不得,所以不管是白天黑夜,还是刮风下雨,只要有人来请,一奶一一奶一总是拔腿就走,从不耽搁。
1965年七月初六,天降大雨。那一年一奶一一奶一已经快七十岁了,依然耳不聋眼不花。雨天没事,一奶一一奶一便坐在炕头上,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临近傍晚的时候,虚掩的院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位披着蓑衣的老农,一进门就急冲冲地喊:“老姐姐,快快救救俺家媳妇,救救俺那孙子!”
不用说,又有临产的了,而且情况紧急。一奶一一奶一也不多问,翻身下炕,摘下挂在墙上的蓑衣披上,跟着来人便走。
大门外拴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驴,一奶一一奶一骑上那头老驴,来人牵着,一路顶风冒雨,向北疾行。
来人一边走一边很努力地向一奶一一奶一介绍情况,那时候风大雨也大,一奶一一奶一竖着耳朵,断断续续地把情况听了个大概。
来人说他是汶河北岸秦管庄村的,叫刘继善,儿子去了五十里外的蜈蚣岭水库抗洪抢险。因家中成分不济,险情不解除不得回家,家中就他跟老伴儿守着待产的儿媳。而儿媳恰恰又是难产,公社卫生院束手无策,要送县医院,一无一交一通工具,二呢听说通往县城的公路多处都被洪水冲垮了。万般无奈,这才来请一奶一一奶一帮忙的。“实在没法子了,”来人说,“但凡有点法子,也不会大雨天的叫老姐姐遭这罪!”一奶一一奶一说:“啥也别说了,赶紧赶路!”
天傍黑的时候,一奶一一奶一被那头老驴驮着,赶到了汶河边上。一到河边,两人都惊呆了,那头老驴也吓得扯着蹄子一个劲儿地往后倒退。只见河水已经漫了两岸,洪水滚滚而下,一个一浪一头推着一个一浪一头,河面上不时地翻转着吓人的漩涡……看这阵势,要想过河是根本不可能了。
刘继善呆呆地瞅着河水,欲哭无泪。一奶一一奶一下了驴,在河边四处踅摸,看有没有水浅些的地方能够过河。book.sbkk8.coM
天眼瞅着就要黑了,一奶一一奶一越发着急了,她知道,这一分一秒可都拴着两条一性一命。忽然间一奶一一奶一看见在她前面的浅水区里有块煎饼鏊子大小的黑石头,便一脚踩了上去,站在上面四下里张望。突然,一奶一一奶一觉得脚下的石头慢慢动了起来,一奶一一奶一吓了一跳,赶紧跳了下来。一奶一一奶一一跳下来,那块石头也不动了,水面上竟然伸出蒜槌子般大小的一个鳖头,瞪着一对绿豆眼看着一奶一一奶一,嘴巴还一张一合地似乎要说什么。
我们前面说过,我一奶一一奶一一辈子为人接生无数,历经无数,她曾经为狐仙接过生,也曾在大雪天被鬼魂接走,为鬼魂在人间的儿媳接生。一奶一一奶一这辈子经历的事多了,对一些奇异的事情便见怪不怪,处乱不惊。所以在一阵慌乱过后,一奶一一奶一便想,这无缘由地突然就冒出这么大个鳖来,而且还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难道它要渡我过河?
一奶一一奶一这样一想,便试探着重新站到了大鳖的背上。一奶一一奶一刚站上去,那只大鳖便游一动了起来,一奶一一奶一赶紧伏下一身来,趴在大鳖背上,两只手使劲儿抓着大鳖的肩部。那只大鳖渐游渐快,不大工夫便平稳地把一奶一一奶一驮到了对岸。
一直到了第三天,雨过天晴,汶河的水小了,刘继善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那天傍黑时分他眼瞅着我一奶一一奶一伏一在水面上过了河,心里大吃一惊,想不到老太太竟然有水上漂的功夫!但他却只有望河兴叹的份,没办法,只得折回南岸的村子,找了家亲戚住下。每天都要冒雨跑到河边来,望着滚滚的河水犯愁,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河水小了些,这才不顾危险涉水过河,急急地赶回家里。book.sbkk8.cOm
刘继善一进家门,就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屋内,我一奶一一奶一正跟他老伴儿坐在堂屋里拉呱(由于大雨,又有汶河阻隔,那几天我一奶一一奶一便一直住在他家里),刘继善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给我一奶一一奶一跪下了。
我一奶一一奶一赶紧把刘继善扶起来,说:“啥也别说了大兄弟,现在母子平安,是你家积了大德了!”然后,就把那只大鳖渡她过河的事说了一遍。
刘继善听后好一阵感慨,待平静下来之后,他说:“想不到这东西还有这么大的灵一性一!”接着就把跟那只大鳖的一段渊源说给我一奶一一奶一听。
刘继善说他家祖上成分不济,到土改的时候,家产被分了,他家只分得了两间牛棚。没办法,他只得领着老婆孩子住了进去,到后来年深日久,那牛棚实在没法住了,更何况儿子也大了,他便去队里申请块宅基地建房子。队长欺负他,给他把宅基地划在了老鳖湾里。
老鳖湾是个大水湾,据老人们说曾经深不见底,到后来不知怎么竟然干枯了,于是就成了大伙的垃圾场。队长让刘继善在这里建房,刘继善没办法,只得领着儿子在湾里挖地基。由于白天要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刘继善便领着儿子晚上挖,就在地基将要挖成的时候,父子俩挖到一只煎饼鏊子般大的大鳖。
一挖到这只大鳖,父子俩又惊又奇,惊奇劲儿过后,儿子就说:“爹呀,这只大鳖极其罕见,不如就把它弄到集上卖了,一定能卖不少钱。”刘继善说:“不行,怎么说它也是一条一性一命,况且这只大鳖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才长这么大,我们怎么能卖了它,叫人家取它一性一命呢!”
刘继善的儿子很听话,听刘继善这么一说,便不再提卖鳖的事。父子俩把那只大鳖放进抬土用的粪筐里,用扁担抬着,趁着夜色一直把那只大鳖抬进了汶河里。
“往河里放那只大鳖的时候,那只大鳖伸出头来,朝着俺爷俩点了三点,这才慢慢地爬进河里去了。”刘继善对我一奶一一奶一说。
一奶一一奶一曾经跟我说过,她赶到刘继善家的时候,刘继善的儿媳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一奶一一奶一凭着丰富的经验,帮助产妇生下了孩子。一奶一一奶一说:“要不是那只大鳖相助,那母子俩的命肯定没了!这人呐,还是积德行善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