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天台山有个后生叫田玉山,十七八岁年纪,生得浓眉大眼,洒脱俊美,可惜从小死了爹一娘一,只好学做木匠。田玉山脑瓜灵光,尤其是一双手,纤小嫩细,像绣楼闺女的玉葱小手,人都叫他玉木匠。
这一年,玉木匠到石窝凹五奎家做活,五奎的媳妇青云快要分娩,五奎却不知上哪里赌一博去了。五奎家独居一座山头,喊人喊不来,青云就叫玉木匠进来帮忙。玉木匠一个后生家,哪经过这等事,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主意。可青云轰天吼地的叫喊,实在使他于心不忍,只好怯手怯脚地走进屋里问:“当家的,你叫我做甚?”青云疼得在炕上翻滚:“快!快给我把裤子脱了,我要生了!”
玉木匠惊得目瞪口呆,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连婚也没结,咋能给一个陌生女人脱一裤子?早羞得满面赤红,嘴里呐呐着想溜,青云却吵开了:“玉木匠,你这个傻瓜,我又不叫你搞,怕什么怕?啊……啊……啊……”青云疼得大喊大叫。玉木匠见青云疼痛难忍,这才走过去抓住她的裤脚,背过脸去,猛地一拽,将裤子蜕下来。青云赤条条躺在炕上,玉木匠看也不敢看一眼,三脚两步跨出门去,青云的喊声却追着他:“玉木匠,你不要走!玉木匠,你救我……啊呀呀……”
玉木匠走又走不掉,进又进不去,心神不安地在门外徘徊。青云的叫一声越来越惨烈,玉木匠感到问题严重,便把头探进门里去看——“一妈一呀!”婴儿的一条腿已经出来了,但其它部位却怎么也出不来。青云的喊声渐渐虚弱:“玉木匠,难道你为了羞,看着叫我憋死吗!”玉木匠这才意识到,青云是人常说的难产,急急走过去问:“姐姐,我咋帮你啊!”
青云有气无力地说:“快把手伸进去……掏……再不掏……我就……就……憋死了……”这是那和那的事啊!玉木匠从未接触过女人,现在却要……他紧张得不知怎么才好,青云的气息却越来越弱,两只眼睛也不规则地闭合着……
玉木匠暗叫一声:“她要死了!”脑门“嗡”地一响,不知从那里来了一股勇气,冲到土炕跟前,用自己的玉手抓住婴儿的腿想拽出来。然而这样去拽,不仅会要婴儿的命,青云的命恐怕也难保住。玉木匠急得满头大汗,突然,他想起自己养过的一只母羊下崽,头先出来的,便将婴儿的腿轻轻向里塞一进去。婴儿重新进入母体,玉木匠便用手在母体中摸一到头,扭转到前面来。这时候,青云不知怎么使了一股劲——“嗨!”婴儿顺利落地了。
然而,落地后的婴儿没有呼吸。玉木匠急了,慌乱中将婴儿倒提手中,拉打足底,拍打背部,又嘴对嘴吸出一股黏一液,婴儿“哇”地哭出声来。玉木匠高兴地说:“姐姐,娃娃活了,是个女的!”青云欣慰地笑着,指导玉木匠给婴儿剪掉脐带……婴儿静静躺一边了,青云这才激动地说:“玉木匠,多亏你了,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女儿的命。玉木匠,你能接生啊!”
“啊!”玉木匠惊得一叫:“姐姐咋说这话?我是万不得意才帮你!”青云涨红个脸说:“你的手那么小,柔软得像棉花,进到里面一点疼痛感也没有,天生一个接生的!”
玉木匠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五奎风风火火回来了,见青云袒胸露体,一旁站着玉木匠,大吼一声:“狗男一女,做的好事!”说着,当胸给了玉木匠一拳。青云惊道:“五奎,玉木匠救了我的命,你咋这样待他!”“他救了你的命?”五奎一陰一鸷地喊着:“是来搞你的吧!”五奎说着,照面门给青云一巴掌。青云哭了:“五奎,你还是不是人?我快生了,你跑得连影儿也不见,玉木匠万般无奈才给我接生,你却恩将仇报……呜呜呜……”
“叫一个男人接生,世上哪有这等事!”五奎像头狼,恶恨恨瞪着眼睛:“你那东西,只能我动,他既动了,就得去死!”说着,拳脚并用,对玉木匠大打出手。玉木匠身一体单薄,哪里经得起体壮如牛的五奎一抽一打,顿时鼻嘴流血,躺在地上。青云见五奎对玉木匠施暴,气得破口大骂:“天打五雷轰的豺狼,把谁都想得和你一样坏,雷不殛你,也叫一槍一打……”
五奎从未被青云这么骂过,一时一性一起,一操一根木棍,向她抡去,不偏不倚,正中脑门,可怜青云只做了半个时辰母亲,便命归黄泉。五奎见青云死了,惊得瞠目结舌,把怨气都给玉木匠身上撒,抡起木棍,雨点般打下,玉木匠叫喊几声,便没气了。五奎连毙两人,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将两人的一尸一体扔进进龙尾沟,刚生下的婴儿也不去管,上山当土匪去了。也是玉木匠命不该绝,被扔龙尾沟后,天降暴雨,将他激醒,玉木匠拼命向沟外爬去,刚一爬上山道,就昏迷过去,但有个人把他救了。
这人叫冯世泰,是个中医世家,在陈仓城开个“济世堂”诊所,为四方百姓从医治病。这一日,冯世泰骑头一毛一驴上天台山老君庙还愿返回,见玉木匠昏死山道,急忙下驴来看,摸一摸鼻息,还有气儿,便用一毛一驴驮回家中医治。玉木匠伤得不轻,冯郎中拿出祖传秘方解救,玉木匠逃离了鬼门关。为使玉木匠早日康复,冯郎中亲自司茶喂药,一精一心护理,玉木匠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玉木匠一天天见好,冯郎中这才问他,为何落到这等地步。玉木匠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冯郎中大惊,急忙捧起他的手端详,不看不惊讶,这一看,冯郎中掩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孩子,我总算找到一个理想之人,你的手小似枫叶,光滑柔软,是做妇科医生的材料啊!”
原来,陈仓地面这些年有不少产妇死于难产,引起民国政一府的关注。民国政一府派卫生考察一团一进行了实地考察,作出这样的结论:“这里的卫生条件极差,80%的妇女患有妇科病,而产妇之分娩,都由不懂卫生知识的乡间接生婆不规则一操一作,导致不少产妇难产身亡。”考察一团一建议当地政一府尽快选派有知识的女一性一去上海接受培养,学做妇科医生,减少产妇死亡率。可是,有知识的女一性一没人干妇科,想干的,也都遭到家庭阻挠。当地政一府就叫冯郎中去上海学习,回来后在“济世堂”开个妇科病房,给上头交差。冯郎中想想自己年已花甲,即便学习回来,也干不了几年,就想挑选一个年纪轻的后生。但他四处奔波,却找不到一个可心之人,玉木匠一双灵巧小手,正是干妇科的料,而且还成功为青云接过生,冯郎中便打算叫他去上海学习。
玉木匠听冯郎中这么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冯郎中说:“孩子,我知道你有顾虑,但为了陈仓地面的母亲,你必须接受这个职业。如果你从上海学成归来,就能培养出更多的妇科大夫,那时候,产妇的死亡率就会降低。”冯郎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玉木匠,突然提高嗓音道:“老夫膝下无子,你若愿意,从今往后,我们以父子相称!”
玉木匠的命是冯郎中给的,现在又认他为子,泪流满面地跪拜在地:“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孩儿全听父亲安排!”就这样,玉木匠改名冯陈仓,去上海学做妇科医生。
冯陈仓学成归来,冯郎中却撒手人寰,冯陈仓继承冯郎中的遗志,在“济世堂”开设了陈仓有史以来第一所妇科病房,人们便叫他小冯郎中。小冯郎中既为产妇接生,又四处巡医治疗妇科疾病,一时间名声大噪,询医问病者络绎不绝。
不觉光一陰一荏苒,转眼就是一十八载,天台山盘踞了一个威号“黑风寨主”的土匪头子,患者畏惧他,都不敢上陈仓来了,“济世堂”门可落雀,小冯郎中便骑了一头骡子,到乡间巡医。
这一日,他在青石屿给一个产妇接完生,正要往回赶,一个黑大汉急急忙忙迎上前来道:“小冯郎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家主母生了三天孩子,生不下来,你快去看看吧!”小冯郎中来不及思索,立即跨上骡子,随黑大汉去了。
一骡一马,在天台山飞跑,来到老熊窝大峡谷,只见路两边站满持一槍一的人,小冯郎中想问黑大汉这是什么地方,黑大汉已把他领进一座山洞。山洞悠长宽阔,显然是天然形成,但明显地进行过整修。小冯郎中顾不上多看,随黑大汉进了左边一孔石洞。石洞里火把通明,一张铺着狗皮褥子的大木床上,产妇正疼痛得“哇哇”大叫。木床一边,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姑一娘一,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
小冯郎中问明情况,黑大汉掩门出去了,姑一娘一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冯郎中:“你就是从前的玉木匠!”小冯郎中“是的是的”答了两声,开始对产妇施行救治措施。小冯郎中就是小冯郎中,没出一刻钟,就使产妇顺利产下一个男婴。给婴儿清洗完毕,小冯郎中这才想起姑一娘一刚才问的话,抬起头看了看她说:“姑一娘一,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前的玉木匠!”
姑一娘一双手拖腮正在看小冯郎中,听他问话,从痴迷中回过神来说:“噢,你是问我?”这么说着,莞尔一笑道:“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石窝凹的事吗?”小冯郎中一怔:“记得,至死不忘!”姑一娘一亲一昵地看了小冯郎中一眼:“记得就好,我叫含烟,就是你在石窝凹接的那个女婴!”“啊!”小冯郎中叫了一声,惊得目瞪口呆:这天下的事真怪,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五奎的姑一娘一。没等冯郎中开口问话,含烟姑一娘一又说上了:“我一娘一托梦给我,叫我嫁给你……”
含烟姑一娘一的话没说完,屋门“砰”地撞开了,五奎腰里别两把盒子炮走进来。一见小冯郎中,“哈哈”笑道:“玉木匠,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小冯郎中见是五奎,才知他就是天台山的匪首“黑风寨主”,身不由己地打起了哆嗦,五奎肆无忌惮地笑着:“没想到你小子命大,死而复生,哈哈哈……看来我们有缘分,头个老婆生娃是你接的,第五个老婆生娃你又来了,含烟,请小冯郎中咋不给爹打个招呼,啊?好好好,既然小冯郎中救了玉容的命,我们就得谢他!”说着,掏出10块银圆递给小冯郎中说:“我虽然是土匪,但不亏待帮我的人,这些钱请您收了!”
小冯郎中觉得五奎怪怪的,只好收起银圆,说:“当家的,我可以走了吗?”“当然可以!”五奎亲手给小冯郎中拉开屋门:“玉木匠,不,小冯郎中,您慢行……”
小冯郎中惴惴不安地出了门,走出二三十米远,五奎却骂了一声:“一妈一拉巴子,我的女人只许我动,你既动了,老子就送你上西天!”说着掏出盒子炮瞄准小冯郎中的脑袋——“砰”的一声一槍一响,倒下去的不是小冯郎中,却是五奎自己——打死五奎的是他的女儿含烟……
含烟为什么要打死父亲五奎?还得从十八年前说起。那一年,五奎扔下含烟出走后,姥姥赶来了,含烟才拣了一条一性一命。含烟在姥姥家长大,后来她参加了抗日队伍。上级知道她是”黑风寨主”五奎的女儿后,就叫她和五奎相认,收编这支土匪队伍。含烟来到天台山,很快作通大部分土匪的工作,但五奎死活不从。含烟便请示上级,要除掉这个土匪父亲。上级指令她:“五奎毕竟是你父亲,不到万不得意,不能有悖人伦。”含烟闷闷不乐,每天晚上都做恶梦。一闭上眼睛,就见一妈妈一站在她面前大哭不止:“孩子,要为一妈妈一报仇,杀了五奎。你的生命是玉木匠给的,一妈妈一未能偿还玉木匠的情债,你就嫁给他吧……”含烟醒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妈妈一死了十八年,怎么给自己托这个梦?难道这是天意……于是,四处打探玉木匠的下落,才知陈仓城赫赫有名的小冯郎中就是玉木匠,心中便泛起一爱一情的涟漪。前些天,五奎的第五个老婆玉容分娩期到了,含烟想和玉容一起上陈仓城找小冯郎中,五奎不允,大骂不止:“小冯郎中就是玉木匠,我已叫他死过一回,倘若叫他给玉容接生,老子还要他的命!”含烟见五奎豺狼一个,只好自己经管玉容她坐月子。但玉容又遇难产,生了几天生不下来,含烟便暗里吩咐黑大汉去请小冯郎中。可事情还是被五奎知道了,就在五奎准备对小冯郎中下手时,新仇旧恨一古脑儿涌上含烟心头,她抢先一步,击毙了五奎……
小冯郎中见含烟救了自己,感激滴泪。含烟说:“在土匪父亲和心一爱一的人之间,含烟自然选择你!”说着,扑进小冯郎中的怀抱……土匪听见一槍一声赶来了,他们见“黑风寨主”已死,就对含烟说:“姑一娘一,我们都愿意收编,但黑风寨主不允,他既然死了,你就带我们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