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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妻求官

清朝嘉庆年间,苏北沐县有一候补知县,姓唐,名克初,江苏扬州人。嘉庆六年乡试中“贡生”,派往沐县等“缺”,只因上头无人帮助说话,再加上没有足够的银子送礼,一等就是数年,与他同榜的“贡生”不少已升到州府里做官,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发染入鬓角,而默守在那个弹丸之地的小小沐县。好在“候补”期间,他在扬州老家娶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杜香奴,甘愿与他艰苦度日。

这一年八月,沐河发大水,海州府新上任的州府大人施道一,前来沐县巡视沐河两岸灾情,下榻沐县城。当晚,县衙里招待施大人酒宴,唐克初有幸作陪,酒过三巡,话题扯长,唐克初得知这海州府新上任的施大人是他的同乡,当下眼睛一亮,自我介绍了自己以及妻子杜香奴都是施大人的家乡人,言谈话语中多多少少透出请大人多多关照之意。

一旁的沐县令吴家全插话说:“施大人有所不知呀,我们唐大人的娇妻杜香奴,可是当年扬州城里的一枝花哩。”

吴县令没好直说,他唐克初从扬州青楼里领来一个风尘女子为妻,还有脸面摆在桌面上来谈论。当然,从吴县令自身“保官”的角度来说,他也不想让新来的州府施大人与那“候补”县令唐克初谈论过密。可这位州府里来的施大人偏巧就有美人的嗜好,一听说唐克初的妻子很漂亮,又是自己的同乡,顿时来了神,举杯问盏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看着唐克初问道:“是吗?我们扬州自古以来可是个出美女的地方,想必唐大人的娇妻一定是艳压沐城喽。什么时候到我们唐大人府上去看看我的小同乡?”

唐克初当然高兴了,一口气把他如何考中“贡生”,何年来沐县做“补缺”,以及扬州老家这几年的变化,尤其是扬州瘦西湖中又增添了什么景点,如数家珍一般同施大人一一细说了,目的也就是想拉拉近乎、攀上施大人这棵大树,能在他以后的仕途中乘乘“凉”。可坐在一旁的沐县令吴家垒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唐克初当晚的表现大有喧宾夺主之嫌,趁施大人酒席间去厕所的工夫,吴县令尾随出去,很客观地说了唐克初到沐这几年,没做出什么政绩,一年365天,他有一大半时间“泡”扬州。这其中,就谈到他唐克初从扬州妓院领来的那个小他八九岁的年轻貌美的妻子杜香奴。

原来,前年春夏之交,唐克初回到老家扬州。一日,唐克初逛“窑子”,正与一个姐儿搂抱,忽闻隔壁房里有人悲伤地哭泣,问其怀中的那个女子:“隔壁什么人,哭得这么悲伤?”

怀中那女子轻叹一声说,是“妈妈”近日新买来的一个叫香奴的妹子,人长得水灵,可死活不肯接客,“妈妈”正罚她喝辣椒水。

妓院里惩罚新来的妹子都是那个法儿,不愿意“快活”,那就灌她辣椒水,直至让她尝够“辣”的滋味,甘愿接客为止。那样既改了她的脾,又没有动她的容貌、伤她的筋骨。可唐克初一听说那香奴长得水灵,正被着灌辣汤,不由自主地惜香怜玉起来,赏其守门人银子,进屋一看,那香奴女子果然水葱一样清爽美丽。虽然口中正流淌着红红的辣椒汤,可她那白嫩的皮肤如同羊脂一样细腻媚人,一头被揪乱的乌发丝丝缕缕地缠在眉眼与口角间,无处不透着她的年轻和令人心动的容貌。

刹那间,唐克初被那女子的美色所动,伏下身握住香奴的玉腕,帮她理了理披在脸上的乱发,问她:“姑,你为何不从?心中可有难言之苦?”那香奴姑一看唐克初的穿戴,不像是平庸之人,声泪俱下地说,她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父亲在山东德州府县做个小辟,只因文字犯上(文字狱),被捕入狱,母亲领着她和弟弟回江宁老家,途经清江(今日淮县境内)码头,被一伙土匪打劫冲散,领着弟弟没了下落,她惨遭不幸之后,又被强行卖给妓院。

或许唐克初同是读书人的缘故,一听那姑的遭遇,不由自主地感到鼻子发酸,两个眼窝也跟着湿润起来。这恰好感动了那香奴姑,她一把拉住唐克初的手,跪下就给他磕头,口口声声地叫着大哥,我看你是个好人,你救我出去吧,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我都愿意,只要你能救我逃出这火坑,我今生今世报答不完你的恩情。说话间,那香奴抱住唐克初不肯松开。

这期间,唐克初为难了,他告诉香奴,说他也是读书人,如今虽在苏北沐县等“缺”,可始终没有得志,如何救得了她呢?

那香奴一听唐克初也救不了她,撒手就要往墙上撞,幸好唐克初一把抱紧了她,一再劝香奴,容他几天时间,他想与妓院的老鸨做个商量,看看能不能少花几个银子,把她赎出去,哪怕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卖掉,也想领着香奴逃出去。

妓院的老鸨得知有人要领走香奴,原本是500两白银买进来的“姐儿”,转手就以600两论价。

唐克初拿不出这些银子,想讨价还价,可那老鸨看唐克初与香奴女子动了感情,冷脸一板,要挟说:“拿不出银子,我可要让她接客了!”并当着唐克初的面,威香奴女子与一个满身油腥味的杀猪屠夫上床。唐克初当场傍妓院的老鸨跪下求情,让她无论如何再宽限两日,等他在扬州借到银子,立马就来领香奴出去。

第二天,正是香奴焦急等待的时候,唐克初来了,他身上没有银子,可他请来的一个扬州银商带足了银两。

那扬州银商答应借给唐克初银子,可条件是:他要亲眼看看香奴女子,若是看中了,他要先睡上3个晚上,才肯出银子。

唐克初把这个“条件”说给香奴以后,香奴泪如雨下,死活不从,她扯着唐克初的手说:“官人呀,我让你救我出去,就是为了不受他人欺辱,为何还要把我送给他人凌辱呢?”唐克初含着热泪,说:“我是个穷书生,在扬州没有几个朋友,但我又真心想救你,这已经是下策之中的上策了。”

唐克初说,如不答应对方的“条件”,人家就不肯出600两雪花银,而拿不来银子,妓院的老鸨就要你接客,与其让老鸨逗着接客,还不如答应了银商的条件,受他一人污辱,事成之后,我们还可以做长久夫妻。香奴姑面对唐克初肝肠寸断的一段表白,也感觉唐克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紧咬着粉唇,含泪答应了扬州银商的“条件”。

香奴走出妓院,陪银商睡了3个晚上之后,原本可以跟唐克初远走他乡了,没想到银商翻脸不认人,说600两银子是借给唐克初赎人的,不是白自送给他唐克初的,如若要想把人带走,必须先还他银子,否则他要让香奴姑陪他睡上3个月,方可放人。

这下可难住了唐克初,他到哪里去弄银子呢?好在香奴姑恋他一片痴情,选在一日夜黑风高,跳墙逃出那银商的深宅大院,与唐克初一路私奔,回到了苏北沐县。事后,扬州银商又找来闹事,沐县衙里的人都出面向着唐克初,总算把事态平息下来。但这一来,整个县衙里都晓得他唐克初娶了个妓院的婊子,以至于海州府新上任的施大人初次来访时,吴县令还当作笑料拿出来臭他。吴县令原认为说出唐克初苟且得妻的丑闻,施大人就会对他嗤之以鼻,没想到苍蝇单叮有缝的蛋,原本就好色无度的施大人一听说唐克初的妻子是扬州名,比唐克初小了整整9岁,其美丽的容貌,竟然能让扬州的大银商出到600两白银买她3个晚上,顿时就垂涎欲滴起来,尤其是当天晚上喝了点酒,想与美人叙话的愿望愈加强烈,以至酒宴结束之后,施大人支走了吴县令,拍着唐克初的肩膀说:“走,到你府上看看我的小同乡去。”

唐克初当然高兴喽,攀上施大人,以后的仕途就光明灿烂了,能得到施大人的提拔,想做个县令或是到州府里做事,那还不是施大人的一句话吗?于是,唐克初乐颠颠地领着施大人回到家中。当晚,唐克初的夫人杜香奴已经洗脚上床了。

唐克初回来时,她正坐在床头的灯光里绣一只花鞋垫儿,听到院子里大门的响声,知道是丈夫回来了,但她并不知道丈夫是带着人回来的,先是坐在床上没动。后来听院子里有说话声,这才知道丈夫是带着人回来的,慌忙端着油灯迎出来,而且是很随意地趿拉着一双紫花的软缎的红绣鞋,面一样白嫩的脚面儿露在外面,以及油灯中一步一闪的白得晃眼的脚后跟儿,步步都在施大人眼前晃动着。唐克初进门先把施大人的身份介绍给香奴,意在让香奴知道,今晚他唐克初请来一位高官贵客。

香奴呢?一看丈夫那言谈举止,就猜到是丈夫在为仕途拉“靠山”,赶忙笑脸相迎,为其端椅子、上茶。

施大人只想着眼前这位美人是如何做得女?当施大人看出香奴二八年纪,纤纤细腰,峰突起时,顿时联想到她床上的功夫,该是何等的风情万种,尚未落座,就有三分心醉了,心中不禁自叹道:“难怪有人出到600两雪花银。”接下来,香奴问他:“官人是否大烟(鸦片)?”

施大人一双色眯眯的气泡眼,已直勾勾地盯上了香奴那粉嫩如三月桃花一样的脸蛋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回香奴的话,说他的烟具放在住处,不便在此吸烟。随后施大人转过脸来,对唐克初说:“你的夫人可真会疼人,连我大烟都想得很周到。”

唐克初应付了一句,说:“妇人之见。”施大人把话接过来,夸赞道:“乖巧,真是乖巧!”

当时,大烟也不能冠冕堂皇地,但不少官员都染上了大烟的恶习,请客送礼都拿烟土当作贵重的礼物。所以,那施大人来到唐克初家中后,杜香奴完全是出于讨好唐克初的上司,才斗胆问他大烟,哪知施大人口中夸香奴“乖巧”,一双馋猫似的色眼望得香奴抬不起头来不说,他还拍着身边的椅子,让香奴挨着他身边坐哩。

香奴也算是男人堆里爬出来的女人,她能看不出那老东西的心思吗?只不过她埋在心里头,装作啥都不懂罢了。

这时唐克初看出了夫人的不快,提醒香奴说:“施大人可是我们的家乡人呀!”

香奴惊讶之中,问:“是吗?”

施大人一边说:“是呀。”一边继续拍着他身边的空座,让香奴挨到他身边坐,以至于想拉过香奴那白皙如脂的细手抚摸呢。

可香奴只起身给施大人添茶,并没有坐到他身边去。在后边的谈话中,香奴有意避开施大人那馋猫一样的目光,几次装作屋里有事,撤到里屋去了。

这一来施大人没有兴致了,一杯香茶没有饮尽,就起身告辞了。唐克初低三下四地送出门外,还想把施大人送往住处,只听施大人背后说了一句:“你家夫人不是要送我大烟吗?若有极品,可送一点给我品尝。”说完,施大人头都没回地奔他的住处去了。

唐克初返回家中,先教训了夫人不给他面子,冷了施大人,随即找出家中的散金碎银,屁颠颠地跑到街口小店里买来两包上好的烟土,劝香奴粉黛一番,快给施大人送去。

香奴当时就恼了,满面怒色地看着唐克初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深更半夜的,真要是送烟土,也不该让我一个小女子去,你为何不亲自送去?”

唐克初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是你引起施大人大烟的事,施大人出门时还提到你的话,怎么好不送呢?”

此刻香奴只想到那老东西没怀好意,可她万万没有料到,丈夫也有意让她去伺候施大人。

唐克初说,他这些年来仕途上一直不顺当,好不容易遇到故乡人做他的顶头上司,还望香奴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

香奴说:“我一个小女子,能帮你什么?”

唐克初吞吞吐吐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施大人很喜欢你,你就送烟去吧。”

香奴当即把话给他挑明了,问唐克初:“你是不是想让我去陪那糟老头子睡觉?”

唐克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可他当着夫人的面,慢慢地把头低下了。他觉得香奴当初在扬州时,能答应陪银商睡3个晚上,又何尝不能陪陪他的顶头上司施大人呢?若真是那样,他唐克初的仕途就光明了。

唐克初说:“男人在外面混事,要的是混出个人样来,光宗耀祖。”

香奴没有吱声,但她的泪水早已滚落下来。

唐克初看女人哭得伤心,劝女人说:“施大人只是对你有好感,并不一定就是想与你上床,你可以把烟土送去就回来。”他接着又说:“如果今晚的事情做不好,没准我这个候补知县的位置都很难保住。我这仕途的生命线就在施大人手里攥着,还请夫人再委屈一回吧。”

香奴半天无语,泪如雨下。

唐克初说:“不是你提出来要给施大人弄大烟的吗,那施大人就记住你的话了,临出门时还再三叮嘱我呢,去吧。”

香奴说:“那好,我把烟土送去就来。”香奴想,既然是夫命难违,那她就把烟土送去,谅他施大人初次见面,也不能把她怎样。唐克初从女人的话里似乎听出女人想“帮”他,只不过碍于脸面,不会顺顺当当地答应那事情就罢了。送女人出门时,唐克初帮香奴扯平了衣角,整理了领口,鬓角有几根散落下来的发丝,还帮其细心地理到耳后去。连拍女人肩膀两下,亲着她的手背,一语双关地说:“就是嘛,别太执拗。”

可香奴来到那施大人的住处后,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送去就来”,一个衙役领她来到施大人的房间后,闪身就退出去了。

早已脱去外衣等候香奴的施大人,一看这天仙一样的美人儿当真送上门来,那一双挂着眼袋的水泡眼,色眯眯地直盯她的脸蛋和胸部。但是,处于他的官位和身份,施大人还很是客气地给香奴让座、递茶,并试探着问香奴多大年岁?喜欢穿戴什么?香奴当然明白施大人的意图,煞有介事地从篮子中拿出一包烟土放在桌子上,又要拿第二包时,忽然发现她来时慌忙,两包烟土只带来一包,那一包还在她家床头的小瘪子上放着,惊呼一声,说:“哟!我家克初给大人买的两包烟土,我只带来一包,还有一包忘在家里啦。”遂起身要回家去拿。

可此刻的施大人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烟土哟!有香奴这样的美人伺候着,无所需求了,当即扯住香奴那面似的软手,看似语重心长的样子,夸香奴“年轻、漂亮”。

香奴想回手,可施大人越握越紧了,还笑眯眯地伏在香奴的耳边说:“听说当年你在扬州可是一朵勾人魂魄的花?”

施大人想引她上床。

没想到香奴小脸一板,说:“施大人,那是当年奴家遭难,才落此地步,请施大人不要再提了!”

施大人把话接过来,说:“什么当年,现在,还不是一样吗?”说这话时,施大人那一只枯树根似的大手就势摸到香奴一只高高的峰上。

香奴猛站起身,说:“小女子曾经做过女,身子不干净,别脏了大人的身子!”话音未落,香奴捂着泪脸,闪身跑去。

施大人背后恨恨地骂了一句:“臭婊子!”随后端起桌上倒给香奴的一杯热茶,“叭”的一声,摔个粉碎。

香奴含着泪水跑回家后,唐克初一看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并且是一脸的泪水,就猜到她没有顺从施大人,一把抓住香奴的衣襟,气急败坏地打了她一记耳光后,猛劲儿晃动着她的衣襟,问:“你是不是得罪了施大人?”

香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跪在唐克初脚下,声泪俱下地说:“唐克初!你我已结成夫妻,你不能为求官职,而禽兽不如地让别人糟蹋我!”

唐克初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咣”的一脚踢在香奴的下巴上,恶声恶气地骂道;“的!等我去施大人那里赔过不是,再来跟你个臭婊子算账!”

香奴一听,自己的丈夫也骂她是个臭婊子,这就是说,她杜香奴在唐克初的心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妻,仍然是一个供人欺辱的婊子,否则,他不会轻易自己的妻子去跟别人睡觉!

恼怒之下,香奴抓过桌子上还没有送去的那一包烟土,生生地吞进肚里。等唐克初从施大人那里赚了个冷脸回来,想收拾香奴时,香奴早已气绝身亡,死在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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