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算数的女人
金亭镇被鬼子用刺刀划进了“大东亚共荣圈”之内,小镇人都蒙上了“亡国奴”耻辱的一陰一影。活跃在这小镇外围的棋盘山游击队,遵照上级一党一组织的指示,决定在近期内拿下镇上的敌人据点,消灭驻扎在此的一个日本中队。
日本中队长叫井上太郎,白净面孔,书生模样,表面文质彬彬,内里凶残歹毒。他会说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对小镇上的人似乎也很客气,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狼”。这家伙城府很深,工于心计,对于周边游击队的活动情况从不疏忽麻痹。尤其是近些日子,他似乎嗅出了点什么名堂,日夜加强了戒备,以防游击队的的突袭。
井上太郎深谙碉堡容易从内部攻破的道理,所以除了加强军事上的设施外,还对进出自己身边的勤杂人员严加防范。包括进出兵营的炊事员、采购员一律必须由自己过目挑选,其中最让他放心的勤杂工当然要数“傻嫂”了。
“傻嫂”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个瘦小,穿着朴素。井上太郎主要是看中了她的傻里傻气。“傻嫂”主要傻在不会算数,连三岁孩童都挺熟悉的从!”至10的数字她都不会算。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勉勉强强学会了“单”、“双”这两个概念。据说,学会这两个概念也是偶然撞上的。因为她还在一娘一家做闺女时,有一年家里养了12只鸭子。晚上鸭子归笼时,全由她清点。因为不会算数,她便一双一双地归拢,正好是六双,她便心中有了谱。以后日日如常,一直是这个双数。不曾想,这天隔壁邻居家有只鸭子钻进了她家的鸭笼,双数自然变成了单数。晚上清点时,她便发出了惊呼:“爹,一娘一,我家的鸭子少了一只!”爹一娘一赶来一数,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起来:“你真是个傻闺女,我家的鸭子不是少了一只,而是多了一只!”隔天,她家的鸭子让黄鼠狼叼走了一只,晚上清点时她发现双数又变成了单数,于是,便又欢呼起来:“我家的鸭子又多了一只!”爹一娘一仔细一数,哭笑不得。就这样,在一娘一家时她便得了个“傻女”绰号,出嫁后,人家便改称她叫“傻嫂”。因为不会算数,她连认钞票也是只管认张数,不管数额大小。给她!”0张小额的她挺高兴,给她一张大额的她会认为吃了亏。
傻嫂的丈夫石生一直被抓在日本兵营里做伙夫,并且限制了自一由,所以傻嫂得经常进出日本兵营,给丈夫送换洗的衣服。刚开始,井上太郎对这个女人也不太放心,深怕她被游击队利用,来刺探情报。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她是一个连数都不会算的傻女人,于是,便放了心,干脆将这傻女人收为兵营里的勤杂工。
为了防止军事泄密,狡猾的井上太郎将所有的勤杂工一律集中关在一个院子里干活,包括烧饭烤菜,而开饭、烧水的活儿一律由傻嫂承担,送往旁边另一所院子。这样,除了日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座兵营里究竟驻扎了多少日本兵,究竟有多少一槍一支弹药。虽然傻嫂可以进出兵营,甚至还可以将开水、小灶菜送进指挥官的办公室里,可这个连数都不会算的傻女人,她怎么会懂得搜集情报?而游击队不了解日兵的虚实情况,是断然攻不进金亭镇的。
傻嫂除了不会算数外,其他各方面一点也不傻。她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面对倭寇入侵,同样懂得“国仇家恨”四个字的分量。在金亭镇地下一党一组织的发展下,她成了一名光荣的地下一党一员,并受一党一组织的派遣,巧妙地打入到敌人的心脏部门,伺机刺探敌情。最近,游击队要拔除金亭镇上敌人的据点,地下一党一组织交给傻嫂的重要任务就是尽快摸清驻镇敌兵的人数和一槍一支弹药情况,以便部署歼敌。鉴于组织上考虑傻嫂不会算数,所以希望傻嫂能做通其丈夫的思想工作,协助收集敌人内部情报并及时送出。
傻嫂接受任务后可真有点傻眼了。按道理她完全有条件去摸清敌情,因为她经常活动在日寇的中间。有多少人、多少一槍一她都能亲眼看见。遗憾的就是不会算数和记数。有心想找丈夫协助,可丈夫又被隔离在另一座院子。琢磨来,琢磨去,这千斤重担只有自己挑了。可究竟怎么挑法呢?傻嫂为此绞尽脑汁,思谋了好几个晚上,一直没想出什么点子,只急得身形消瘦,脸色苍白。
傻嫂这一细微的变化,别人没注意,井上太郎却看在眼里,这条鼻子灵敏的狡猾“笑面狼”从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这天,当傻嫂给他送饭时,他那双一陰一险的目光像蛇信子似的,在傻嫂身上探来探去,探得傻嫂如坐针毡一般。猛地,他终于低沉地嗥出了一声:“傻女人,你的,为啥心神不定?”
傻嫂吓得打了个寒噤,情急智生,吞吞吐吐地低声回应:“回太君的话……我好几天没回家……昨天有人带口信给我,说我家里宝宝正在‘过一娘娘一’……我真担心……”
“过一娘娘一?”井上太郎沉吟片刻,终于明白过来。“过一娘娘一”就是出麻疹。于是,他便换了副笑脸,挺关心地道:“‘过一娘娘一’的不要紧,你把孩子抱来,我叫医生打两针,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傻嫂闻言,暗地松了一口气,急忙朝井上太郎鞠了一躬:“谢谢太君,我家一宝宝不用打针,只需用黄豆煮沸服用,就会平安无事的。”
“黄豆煮沸服用?啊,这是你们中国人的土方子。”井上太郎哈哈大笑:“你的,需要黄豆只管向伙房要去。”
傻嫂退出井上太郎的办公室,她知道井上太郎的一陰一险和狡猾,为了自圆其说,她只得当真向伙房讨了一手帕黄豆。这时,正值开饭时间,日本兵已在军营集合准备用膳。傻嫂按照往常那样,将一桶桶饭菜挑了进去,分发完毕,日本兵便开始狼吞虎咽,傻嫂则呆坐在一旁,等待收拾碗筷。
就在这时,一个日本军曹从傻嫂身边经过时,无意中将她放在身边的那包手帕踢了一脚,于是,满手帕的黄豆便散落得遍地都是。军曹只盯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走了。
傻嫂正要弯下一身去拾豆子,猛然间全身像被电光火石现了一下,一个意想不到的好主意倏地冒上了脑际。原来这时她正好居高临下,一眼就盯上那一排排席地而坐就餐的日本兵,顿时无端又想起了做闺女时数鸭子的场面。要是把这些日本兵当作一群鸭子,用黄豆代替他们,一双双地记下来,不就将这人数统计出来了么?傻嫂顿开茅塞,喜不自禁,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于是一边装着拾地上的黄豆,一边偷偷地不时用眼瞟向近在咫尺间的那一排排日本兵。一双、又一双、又一双……傻嫂就像当年清点鸭子那样,每点上两个日本兵,便将两颗黄豆拾进了手帕内,直至将大一操一场上所有的“鸭子”都清点完毕,再加上一颗代表井上太郎的黄豆,她才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至于一槍一支情况,傻嫂早已瞧在眼中,这些鬼子兵平日里身不离一槍一,一槍一不离人,一个鬼子兵便有一支一槍一,一槍一数即是人数。可还有好几挺重机一槍一、迫击炮架在一操一场上,该用什么来代表呢?傻嫂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双手在腰间一搓一来一揉一去,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无意间,右手触一摸一到身边那盒火柴,于是又顿然心扉洞一开,一个主意又冒上了脑际;用那一根根火柴代表重机一槍一;将那火柴盒撕成一块块,正好代替迫击炮。哈,这主意还真行。就这样,傻嫂又像数鸭子似的,一双、一双、又一双地数完了。
艰巨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傻嫂深恐夜长梦多,不敢耽搁时间,待鬼子兵用完膳后便匆匆收拾完毕,向井上太郎告了假,便回家去了。说是回家,其实一出鬼子兵营,她便直奔镇上的地下交通站,匆匆交出了那一手帕黄豆,还有火柴梗,火柴盒的碎片……交通站长做梦也没想到,傻嫂竟会突然间变得这样聪明能干起来,真个是又惊又喜,感叹不已。他紧紧一握着傻嫂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天晚上,在一阵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游击队一举拿下了金亭镇。井上太郎还来不及剖腹自一杀效忠天皇,便给生擒活捉了。他不明白游击队的情报为何如此准确。及至看到敲锣打鼓的群众簇拥着披红挂彩的“傻嫂”出现在大街上时,他才恍然大悟了,沮丧地长叹出声:“连这个不会算数的傻女人都会搜集情报,要征服这个国家恐怕并非那么容易啊!中国人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