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沙
在宝永年间(一江一户中期)的阿波德岛,木材场的年轻主人忠兵卫被老家臣久古卫门强制劝告,必须迎娶近乡的医师宫部周庵的女儿千沙。
千沙现年十五岁,她的美貌在阿波德是没有人能够相比的。结婚后,忠兵卫被新妻的美貌所迷住了,便将店铺完全一一交一一由伙计们掌管,自己日以继夜地和千沙在房间里谈情说一爱一。如此过了两个月,新妻渐渐地开始喜一爱一丈夫了,忠兵卫却在这时候得了不治之症,没多久便在眷恋着妻子的思维中死去。
年纪轻轻的千沙便做了寡一妇,其悲惨是可以想象的。在丈夫死后的几个月里,每天只是坐在房间中,泪流满面地怀念着那两个月相一爱一的日子。
店铺那方面,由于伙计们十分能干,虽然忠兵卫死了,生意还是很不错。伙计中有一名年约十八岁,叫做松之助的青年。他出身名门,是特意来到店中见一习一的。
忠兵卫生前便十分器重他,因为他的能力很强。在忠兵卫死后,千沙便开始十分依赖他。
“你真是先夫留下来的好助手。”
千沙总是以这句话来称赞松之助。就在一个寂静的下雨之夜,两个人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年纪相近的男一女相一爱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此后,两个人便常常约会,如此相处了两年。
老管家久右卫门对千沙的父亲宫部周庵说,不如将松之助收为义子。而松之助与千沙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传到千沙的耳朵后,她立刻告诉父亲,松之助并不希望成为其义子。但是周庵并不知道千沙的话中隐情,不由得怒从心生。千沙打算把自己和松之助的事告诉母亲,一直不敢把实情告诉父亲,两个人默默地对坐半晌,千沙就辞别父母,回到家中。
那天夜里,千沙与松之助便在店中消失了……
天色已晚,还没见到千沙和松之助的人影,老家臣久右卫门十分担心,便叫醒了伙计及女佣,分别去寻找他们。
“老板一娘一在晚上八点左右,拿着包袱把松之助叫去,然后他们两人就朝仓库的方向走……”
久右卫门听了女佣梅子所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往仓库走去。
仓库门外的锁已经打开了。但是,门却被里面的内锁锁着,怎么推也推不开。
“老板一娘一!”
“松之助先生!”
仓库里面没有一点回声,从窗槛中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漆黑,令人产生一毛一骨悚然的感觉。
梅子及伙计回去拿了钥匙,重厚的门夹一着沉重的声音被打开了,久右卫门顺着伙计手中的烛光,踏入仓库中。
“夫人!松之助!”
烛光摇晃着,仓库墙上的影子也在浮游晃动。梅子与伙计朝楼上走,而久右卫门则朝仓库中央走。
伙计与梅子走上了楼梯,当伙计的灯笼光在二楼消失时,久右卫门的蜡烛也突然“咻!”地一声熄掉了。他不安地朝楼上看了看。
“啊!”
伙计惨叫一声。而后梅子和伙计慌慌张张地从楼上冲下来。
“夫人……夫人和松之助……”
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久右卫门点燃了蜡烛便冲上了二楼。然而,那里的凄惨光景,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穿着一身白衣的千沙和松之助,血染满身重叠在一起死了。
他们是以短刀切喉而死的。俯卧的松之助的喉咙流一出了大量的鲜血,染满鲜血的衣服下还流一出一节青绿色的肠子。千沙长发束在脑后,喉咙也切开了,不过切得不深。她白衣服的左胸前还插着一一柄一短刀。
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两个并列的枕头旁,还放有一对白杯子。
这种凄惨的死相没多久便从店里传了出去,伙计及附近邻人都不愿再走近那个仓库。
然而,遇到不得不去仓库的情况,伙计们还是得抱着“为了店中要事”的心理,硬着头皮去走一遭。
有天晚上,一名叫牛松的伙计因“店中的要事”必须去那个仓库。
仓库重重的门被“呀”地推开了,牛松手上高举着灯笼,慢慢地踏了进去。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牛松心儿碰碰跳,四下只看见自己的足尖。牛松鼓足了勇气,朝仓库中央走去。
随着晃动的灯笼光,各式各样的大桶子、大缸子都逐渐地浮现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墓碑,又像是人影及怪物的模样。牛松的心好似要破裂般,跳得好大声。
牛松脚尖所接触的是奇怪微湿的空气。顺着灯笼光,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好像是一尊要倾倒的雕像。
不久,泛白而宽大的台阶终于在牛松的眼前出现。
“到了!”
牛松抬起头来望了望,台阶上的天花板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牛松站在下面考虑要不要上去时,只听得心跳在仓库中回响。在这个黑暗的深处,有四个眼睛凝视着牛松的一举一动,而牛松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并没有发现。
牛松开始爬台阶。一阶、二阶、三阶、四阶……脚步声沙沙地响。
牛松的脚一踏上台阶,便有一声刺响在仓库中回荡。牛松十分小心地一步步往上走。
“呀!”
突然一声尖一叫,牛松的脚踩空了,同时从脚尖传来一阵撞击。
“台阶是十八层”,牛松忘了前人所告诉他的话,踏了第十九层。牛松已经到了楼上。
好不容易吐了一口气,牛松还没有放下心来,脑子里便想起前人的话:
“松之助喉咙切开,小腹破裂,肠子流了出来,老板一娘一的胸前有一刀,两个人的血便由二楼的地板流到下面的地窖……”
“他们两人是死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牛松晃了晃,才想了起来,便把眼睛闭上,紧张得只好暂时坐下来。等他下定决心后,张开了眼睛,便伸出手去拿灯笼。牛松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拿着灯笼,在这一瞬间,牛松吓得站了起来,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影子。
“啊!只是影子!”
说着说着,他便走向一个涂满红漆的壁柜边,要拿的东西便是在那里面。他走到壁柜边,把灯笼挂好便伸出手把壁柜的门打开。
正在这个同时,一股凉气由牛松的后脑吹过,把灯笼的灯光吹得几乎熄灭。牛松的手离开了柜门,去护着灯笼上的灯。
“谁呀?是谁在那里?”
一声细弱的女声从牛松背后传来,令牛松觉得脊髓上好似有什么冷冷的东西在跑上跑下。
“是谁在那里……?”
声音好像渐渐靠近了。
“不可以来这里哟!”
一股冷流从牛松的耳朵钻了进去。
“咿呀!”
牛松转过头来,面前赫然出现一张苍白女子的脸。就在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牛松丢一了灯笼,转身便逃。
但是牛松慌乱中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然后冲向门口欲把门打开。然而,门闩虽然开了,门怎么推也推不开。转头一看,那个白衣服渗着血的女人,已慢慢地从楼梯上滑了下来。
“啊!救命呀!”
牛松两只手拼命地敲着门,在黑暗中狂叫着。女子已经到了一楼,慢慢地靠近牛松。牛松顺着墙壁以避开那女子,绕到大桶内侧时……
“呜呀!”
一个沾满血的男子,慢慢地从地下室中出现,面对着牛松。牛松再次发出惨叫,转身朝仓库中逃去。大桶、小缸被踢得到处倒。一对男一女紧跟在牛松的后面,慢慢地迫近。牛松最后无处可逃,只好被一逼一到一个角落中。那对男一女慢慢地滑一向已被吓坏的牛松。被血染红的白衣服,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呜哇——。”
牛松发出的声音是无法以笔墨形容的。那男子站在原地不动,而女子则走到了吓傻的牛松面前,把脸慢慢地靠过来。
“不要再来这里哟!这是我们两人的仓库,懂了没有……”
女子尚未把话说完,牛松已经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那天晚上,掌柜的把牛松从仓库中运了回来,牛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三天后便死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女佣和几个仆人都辞职了。等到大掌柜听到仓库有女子的哭声后,也偕同梅子一起离开了。
木材场的生意从此急速衰坏,老掌柜久右卫门死后,店就转渡到他人手中去了。
从此没有人敢接近仓库,不信传言的人,到了仓库外看到浮现的白影后,也都不敢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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