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件事讲的是如何安心的问题。
一是日本著名纪录片大师小川绅介在他的一篇文章里面曾经谈到他对米的感情:“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米总觉得寂寞,当家里穷得没有米下锅,把钟表啦衣服啦拿去典当的时候,是很难受的。倒不是说有了米就能活下去,而是有了米,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觉得很安心。”
另一个就是台湾证严法师说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位果农,辛苦地种了一大片果树,太太每天将孩子放在家里,让母亲照顾,自己跟着先生照顾果园。晚上回家,太太一定要孩子回到她身边。假如孩子还依偎着一奶一奶一,她就会把孩子拉过来,责备孩子太过依赖。太太常常在孩子面前,对母亲很没礼貌。老母亲心里很难过,媳妇不在时,都是她在照顾孙子,为什么媳妇一回来,孙子就不能待在她身边,也不能吃她准备的食物?儿子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有时会提醒太太:“你应该对一妈一妈一好一点。”太太就回应:“孩子就像我们种的果实一样,我们种得那么辛苦,就是希望它结果啊!结了果实,我们要珍惜它,一爱一它。”这话更让先生感到无奈。
有一天,先生把果园的果树全都连根砍断。过了几天,树上的叶子和果实开始枯萎,掉了下来。太太着急地对先生说:“怎么办?你看看,果实都掉下来了。”先生就对她说:“你没看到吗?根断了。”
“为什么根会断呢?”
“是我把它砍断的。”
太太不敢相信:“你这傻瓜,怎么可以把根砍断呢?”先生却理直气壮地说:“对啊!树要照顾它的根,人也一样要顾根本。我是父母生的,一妈一妈一辛辛苦苦抚养我,你不能和我一起孝顺一妈一妈一,等于断了根一样,如何结出好果实?”
没有根,又如何安心呢?
有一位修行者,每天都忙着处理很多事情,但处事的态度始终如一。周围的人问他何以能够如此,他回答:“我站着的时候就专注地站着,行走时则专注行走,坐下以后就会专注坐定,进食时也会专注进食。”“大家都一样啊!”提问者立即反驳。他又答:“不对,各位坐着时总是急着站起来,站着的时候又急着要走,走着的时候心已经飞到目的地去了。”这个故事也一语道破了如何安心的问题。
在古代中国,没有体验过一精一神上的宁静和专注是不受敬重的,因为你的心还没有安下来,怎么能受到敬重呢?而那些安下心来的人一大都选择最简单的生活,或山中或乡村,或云中,或松下,他们的所需也极为稀少:几把茅草,数株茶树,一块瓜田。他们的一生也许只留下一两句话,一首诗,或是一个药方,他们大都与时代脱节,却与山水云霞常在,中国历史从来没有忽略他们,一显一隐,中国历史人物的功绩向来由这两面的力量形成。
白居易是既显又隐,那就是外以儒行作其身,中以释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风月、歌诗琴酒乐其志。这是他安心的方式。
苏东坡同样是既显又隐,在生前,他已是“帝王师”的身份,无论在朝与外任,无论做官与遭贬,皆葆有一分“尧舜之泽,唯己之泽”,这是他安心的方式。他的另一种安心方式就是:“渊明形神似我。”“我即渊明,渊明即我。”
在今天,这两人的安心方式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