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场看中一款牛仔裙,水洗蓝的,裙摆如蓝色的波一浪一荡开,上面镶了可一爱一的薷丝。我看一遍,再看一遍,心中念念着,想买来穿。但到底放弃了,我已不再是穿牛仔裙的年纪。
亦很少再穿高跟鞋了。每次买鞋,都不假思索地挑平底的买。曾经却不是这样的,曾经的我,高跟鞋双比一双高,在人跟前亭亭。那时候,青春飞扬,意气风发,喜热闹,一爱一出风头。去观看学校文艺演出,台上的人在唱,收获掌声无数,我恨不得替了那人。有人怂恿,你也去呀。我便立起身,高跟鞋一路小跑地上了台去。现在,我退守到热闹的背后,喜欢上平底鞋的稳妥与内敛,走到哪里,它都是安静的。锋芒收起来,浮躁收起来,只与大地亲。
我想起一桩小时候的事来,是关于一双红皮鞋的。邻家有女孩兰,和我年纪相仿,常和我结伴着玩。她的家境比我好很多。她还有个伯伯在上海,每年回来,都给她家带很多城里的新鲜来,水果糕点是不用说的,还带一些色彩炫目的衣裳。有一次,带给兰的,竟是一双红皮鞋。艳艳的红,像两朵大丽花。乡下孩子哪见过这个?那双红皮鞋,在我眼里,简直就是小仙女脚上穿的啊!
兰踩着红皮鞋跳绳。兰踩着红皮鞋拍皮球。兰踩着红皮鞋走过我家门前的土路。我每望见一次,心就受伤一同。我问父母列要,父母随口答应,等你把圈里的猪养大了,就给你买。我信以为真,每日里勤快地去割猪草,割了整整一个夏天,再加一个秋天。好不容易等到猪长壮了,可以卖了,父母却全然忘了对我的承诺。我再提要买红皮鞋,像兰脚上一样的,母亲诧异道,你这孩予,要什么红皮鞋?这乡下到处都是泥地的,咋走路?
失望的心,空落落坠下来。对父母的埋怨,是真真切切的。那时,我以为会埋怨他们一辈子的。他们贫穷,他们平庸,他们粗陋,这都是让我自卑的理由。经年之后,我却明明白白知道我一爱一,我一爱一他们,即使他们也还平庸着与粗陋着。我陪他们一起闲坐,很有耐心地听他们唠叨。他们老了,依恋我,像小时候我依恋他们一样。我忍不住要感激,感激上苍,让我的父母仍然健在。父母在,故土使在,根便在。我哪里还会去埋怨一双当年的红皮鞋?提起,也多半微笑着。岁月早已抚平了我当年的稚一嫩。生命中最重要的,原不是锦衣美鞋,而是我们在一起。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很好了。
也曾认真地恨过一个人。年轻的心,被伤起来似乎太过容易,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便能把心伤得千疮百孔。是下课时光,一帮同学围坐在一起说笑,有同学不知怎么就打趣起我来了,用的是轻视的语气。大家便一齐看着我哄笑,我瞥见他也在其中笑,笑得毫无遮捎。心里立即怨怨的,怎么可以呢?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笑我,唯独他不可以。因为,我是喜欢他的,他亦是喜欢我的。自此之后,我不再跟他讲一句话,日记本上写上他的名字,用红笔重重地划去。力透纸背的,都是恨。
那个时候,也以为是要恨上一辈子的。一些年后,忆起往事,我竟连那个男孩的样子也记不起了。曾经恨不得用生命去拼的事儿,现在想来,却不过是衣襟上落下的尘,轻轻弹弹,也就掉了。岁月这个神偷,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了我的青嫩和张扬,留下的,却是从容和淡定。日色悠悠,清静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