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问一个人:“如果一个人选择一种完全自闭的生活,他是不是会早早地枯萎?”他和我说:“也许是的,但对有些人是例外,比如诗人狄金森。”
狄金森在经历了几段感情挫折后,看透尘世,把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如同一个女尼一般,常年幽居在一个偏僻的房院里。她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诗歌,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写出来的。
天下有几人,把孤独当成财富?狄金森算一个。
狄金森关上了门,独享孤独的宴,那孤独完整得如同一块蛋糕,没有掉下一块碎屑。
她躲在房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把以前的回忆磨了又磨,直到它们剩下棱角分明的几件。像一个盲人,对自己的房间了如指掌。
她坚信,越是黑暗的地方,离真相才会越近。
不再恨什么人,也不再一爱一什么人,她只一爱一她自己,和她的诗歌。
狄金森关上了门,她把世界关在了门外。她不停地和死亡对话,因为死亡是她的另一个房间,是她唯一的一个如影随形的伙伴。
她望着月亮,她能从月亮里一抽一出绫罗,就像情窦初开的时候,能从一爱一人的心茧里一抽一出丝绸一样。
狄金森关上了门,是因为她不想看见漂泊在外的自己的影子。
她像个慢慢走进河水的人,越来越深的水顺着她的身一体上升,直到把她完全淹没。随即,一个孤傲的灵魂浮出一水面。
尼采也是孤独的,孤独的尼采的思想和世人距离太远,所以他的作品无人欣赏,不能赢得世人的丝毫了解。对此,他说:“孤独像条鲸鱼,吞噬着我。”这是尼采苍凉的呐喊,发自心底的叹息,但他也说:“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有些人要在死后才出生。”
库切也是孤独的。他只喜欢用文字诉说他对世情的观察,他与读者的沟通只限于作品。他不一爱一出风头,很少接受采访。30多年来,他对外界关于他“孤僻”“冷漠”和“反社会”等的指责,从来不屑一顾。他也曾说过:“一生中,我一直颇成功地远离名气。”
马尔克斯也是孤独的,他在《百年孤独》里所创造的马孔多小镇,就是一个浓缩的世界,纷繁复杂,光怪陆离。沉默到极致,爆发出呐喊,而琐碎之至折射一出其中简单到惨白的孤独。“他们透过窗户看见无数小黄花如细雨缤纷飘落。花雨在镇上落了一整夜,这寂静的风暴覆盖了屋顶,堵住了房门,令露宿的动物窒息而死。如此多的花朵从天而降,天亮时大街小巷都覆上了一层绵密的花毯……”
多少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唯有那些高贵的灵魂,却把孤独当成了盐,当成了钙,当成了维生素,令他们持续着灵魂的健康和伟大。
狄金森关上了门,尼采放下帘帷,马尔克斯合紧窗子,库切熄了灯……他们退居到自己的内心,那里干净、清爽,无一丝恼人的尘屑,伟大的孤独如同缓慢升起的月亮,他们在那纯白的骨头里压榨着稀有的骨髓,用来供给他们余生的所有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