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毕业回到沈一陽一军区以后,领导们看了我的汇报表演,都说:“这孩子技术不错,比以前规范多了。”但说归说,一团一 里的演出还是轮不上我,我依然被冷落着。那时,我心灰意冷极了,想着自己从军艺院校回来,舞蹈跳得那么好,还是上不了舞台,干脆改行唱流行歌算了。于是,我舞蹈也懒得练一习一 ,天天拿着港台流行歌模仿着唱。
回到沈一陽一后,我可以经常回家。这时候,姐姐又参军走了,当通讯兵。家中少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份寂寞。父亲永远都是那样沉默寡言,母亲总是那么勤勤恳恳地为家里操持生活。母亲总说父亲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父亲的面孔给人的印象是“一脸马列主义”。而我和姐姐的长相也很奇怪:姐姐的身材像父亲,粗壮有力量,脸长得像母亲,朴实、平凡;我的脸长得像父亲,俊俏、清秀,身材像母亲,纤弱、小巧。所以,我虽然是一个男孩,但天生却有着女人的风姿,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的血脉里真正流淌的是女人的血液。
等待是无聊的。但有些时候机遇就是在你万般无奈的时候降临到你身边的。1985年,中国舞蹈家协会准备举办一次全国“桃李杯”舞蹈大赛。这是一次全国专业舞蹈比赛,分为少年组和成年组。13~18岁是少年组;18岁以上是成年组。这时候,我的恩师宋兆昆老师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学唱流行歌曲。
宋老师急了:“你有病啊!你的舞跳得这样好,唱什么流行歌曲啊!”
我说,一团一 里不用我。
宋老师说:“这样吧,你来军艺参加‘桃李杯’舞蹈大赛。”
宋兆昆老师是我的恩师,她在我的人生艺术道路上的影响胜过了我的父母。我是一个幸运儿。在我以后的艺术道路上,总有许多最优秀的艺术家在关键时刻贵人相助。
第二次来到军艺,感到一切都那么熟悉、亲切。为了比赛夺冠,军艺派了两名男演员和一个女演员参加比赛。女演员和我同届,名叫一胡一 琼,是个重庆女孩,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我本来也是要留校当老师,因为我和一胡一 琼是那批毕业生里最优秀的学生。
排练参赛舞蹈是很严格的。五个老师辅导一个学生,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做到位。宋老师为了培养我们顺利参赛,每天早晨都给我和一胡一 琼做可口的营养早餐。来参加比赛之前,母亲对我说:“你要比赛就要拿第一,这个世界上,拿第二都没有用。”虽然母亲给我灌输了拿第一的思想,但她从来不夸我舞跳得怎样,最多说一句“比别人跳得稍稍好一点”。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她才说:“你的舞的确跳得很好。”有了母亲的鼓励,我给自己立下军令状,在参赛前的三个月排练中,我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把舞蹈练得最好,我一定要拿第一。俗话说,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我暗暗下决心,如果这次我拿不到第一,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努力了。
第一届“桃李杯”舞蹈大赛,是一次全面的技能比赛。你必须连过三关:第一关看你的民间舞,用跳、转、翻表演一段组合;第二关看你的古典舞,考控制组合,看你的身体的柔韧度和控制能力;第三关是民间舞组合,考核跳中国的民间舞蹈。只有过了三关,综合的分数到了,你才能跳决赛作品。所以,第一届“桃李杯”舞蹈大赛是最能体现全面舞蹈技能的比赛。后来,等我从国外回来,这样的舞蹈比赛已沾染了些许铜臭味。有些大款为了给小女孩买身份,花十万元,就能买到一个舞蹈大奖。金钱使舞蹈变质了。
第一届“桃李杯”舞蹈大赛,是一次真正的拼杀。全国20多个专业院校,400多名选手,可想而知,竞争的激烈程度是白热化的。我当时跳的舞蹈作品是《帕米尔牧歌》。给我编排舞蹈的老师叫房进激和黄少淑。两位老师是夫妻,原是新疆军区舞蹈一团一 的编导,“文革”前是军艺的老师,“文革”开始,他们被发配到新疆去了。“文革”结束后,他们又调回了军艺。由于房进激和黄少淑老师在新疆待了许多年,他们根据我的表现力优势,结合新疆民族风情,给我编排了《帕米尔牧歌》这个富有少数民族特色的舞蹈。内容主要展现一个牧羊少年,挥舞着羊鞭,在辽阔的草原上放牧羊群的情景,新疆风味特别浓。当时在全国选送的舞蹈作品中,少年组里惟独我跳的是原创作品,其他少年跳的都是老作品,拿着录像带模仿跳出来的。
《帕米尔牧歌》的舞蹈技术难度特别大。其中有一组舞蹈动作是牧羊少年跟小羊逗趣,有一个动作设计要求我的双脚必须立起来,全身的力气运用在脚尖上,用脚尖跳舞。这个脚尖舞不像芭蕾舞演员那样穿有专门的芭蕾舞鞋,而是完全靠两个脚指头的功力,将身体立起来。这样用脚指尖跳舞的方法,当时在全国还是第一个,因而被誉为“金星首创男子足尖舞”。我那时的功夫已接近炉火纯青的地步,我就像一台完美的机器,你给我输入什么舞蹈动作,我就能跳出什么舞蹈来。
整个《帕米尔牧歌》舞蹈时间是六分钟。这六分钟时间我几乎没有停下来,都是连跑带跳,表演出一连串动作。
为了更准确传神地表达新疆民族歌舞特色,两位老师还特意从新疆请来了少数民族舞蹈家吾梅尔给我进行示范表演。通过这个舞蹈,我对新疆人的兴趣大增。我觉得新疆人长得像外国人,新疆女人、新疆舞蹈特别漂亮、性感,他们的民族特征深深地吸引着我。吾梅尔是一个很帅的男人,在排练舞蹈的过程中,我几乎都爱上他了。我发现吾梅尔老师跳舞的时候特别一陽一刚、漂亮,做女性动作的时候也性感极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新疆,通过跳这个舞蹈,我喜欢上了新疆民族舞蹈的节奏性,所以,我学得很卖劲。
为了争取拿到名次,我们研究了很多对手。经过比较,我们还是认为部队的演员技能很全面,况且只有我跳原创作品,在舞蹈起点上就胜人一筹。可是我在充满信心的同时,又缺乏一种信心。我老觉得自己个头矮,男演员个子小是一件很吃亏的事。如果让我跳女孩舞我会跳得非常好,让我跳纯男性舞蹈,我怕自己不够一陽一刚,我怎么能够完成这部一陽一刚作品?
演出时,化妆师给我贴上小一胡一 子,画上胸毛,当我出一台的时候,我的主课老师们都不敢看我演出,全出去了,他们的心情比我还紧张。我有个最大的特点,按圈内的话讲,叫“人来疯”。台下的人越多,越注意我,我的情绪就越高涨,发挥得就越好。观众少了,我反而没有情绪。我有着天生的表现欲。
我一上台,看见底下坐了那么多人,兴奋得不得了!前三轮跳下来,我的成绩处在上峰,比同伴男孩成绩高出0.5分。当时军艺的评委中有宋兆昆老师、陶金老师。我们军艺三个参赛者,我和一胡一 琼是宋兆昆老师的学生,而另一个男孩是陶金老师的学生。
终于到了跳决赛作品《帕米尔牧歌》。一切都如预先料想那样顺利。只是跳到中间段,我的一个圈转歪了点,这在舞蹈过程中是很正常的。六分钟的舞蹈完成了,回到后台,我一边喘息,一边听我最终的得分。分数一一报出来了,我忍不住把幕布拉开一条缝,想看每个评委老师给我打多少分。结果发现,几乎所有评委都给我高分,只有一位老师给我打了低分,把我的分数拉下来了。
比赛结束了,我把分数细算了一下,即使那位老师的学生拿满分,也无法超过我的总分成绩,第一名稳稳当当是我的了。
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我拿到了第一届“桃李杯”舞蹈大赛第一名。当时,是王光美给我颁的奖。这是我第一次拿奖。兴奋是短暂的。从北京政一协 礼堂颁完奖回来,我并没有多少喜悦,心里反而觉得空荡荡的。我突然感到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慢慢意识到,结果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过程。但过程是最难熬的,大多数的人都是奔着结果去的。其实,对拥有结果的人来说,最难忘记的是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