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俱寂
和达南杰进行对话的那两天,我的意识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头一天中午我们在“回留”吃完饭,便开始进行一交一 谈。我察觉自己的身体能量很低,但是头脑非常清明而安静;我可以清楚地觉知到自己每一个意念的本质,也能洞悉眼前三位男士的心态。一开始参与谈话时的兴致还算高昂,但很快地我就看穿了企图说服别人和证明自己的见解正确,背后的心态只不过是虚荣和自卑罢了;内心的驱力在觉性的照妖镜中现了原形,不久便欲振乏力地沉寂了下来。从中午十二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大多是处在一种沉寂的状态,很难勉强自己认同或介入杨泽与李孟浩的对话。我的自我感就像一个垂死的生物,它的活动已经欲振乏力。我发现从三年的谷底经验走出来之后,更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了;人一旦放下对面子的执著,集体的制约也就差不多解脱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青田街的家中继续对谈,中午又到旧“回留”聚餐。一整个下午我都处在思维活动止息的状态,眼前五六位友人此起彼落的谈话就像个小型的室内乐一团一 在演奏;我的心中没有任何辨识、批判、抉择、认同或好恶反应,一切只是如如地发生着。晚上爱莉请吃饭,我和念萱及建宇一同赴约。一进入餐厅,看见屋子里坐着一桌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心里生起了一两个批判的念头,很快地就安静了下来;大家自我介绍完毕,便坐下来开始吃饭。我吃着吃着,突然万念俱寂,心中失去了任何想要取悦或参与的欲一望 ,但眼前每个人内心的不安、匮乏、挣扎和想要获得肯定的需求,我都能觉知、同理与接纳。半生以来与人互动时内心的批判、苛求与好恶,此刻如泡影一般完全幻灭。自我的活动一旦止息下来,剩下的便只有在觉知的广角镜中不断生灭的人声和影像了。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毫无疑惑的了悟:这就是平等心了!接着一股无法遏止的同情排山倒海地涌现,一屋子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我涔涔泪下了十几分钟,练一习一 内观多年的爱莉低声对她邀约的商界友人解释说:“因因现在处在一种很深的状态,大家不妨跟着安静一下吧!”
葛印卡老师八月一日下午两点在台北来来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我充当他的即席翻译。在会场上我对这位老师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受,但会后他告诉爱莉说,他觉得我的修行已经有了某些进展,若是能在内观上下更深的功夫,将会有更不同的体认,我发现他确实是有洞悉力的。我本来准备参加不久将举办的一次十日禅,但是台北、高雄和北京的读书会以及人文讲学把行事历填得满满的,实在抽不出一连十天的空闲时间,只有留待一九九九年再做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