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
自从我们正式同一居 之后,Robert把永康街的那间分租来的斗室退租,开始和我过起夫妻一般的生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彼此的成长背景,细谈之下才知道两个人的遭遇实在太像了。小我两岁的他从童年到中学都住在纽约,父母是犹太后裔,他是他们唯一的独子。母亲长得很美,掌控欲很强,父亲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意外身亡,造成他男性榜样的骤然消失,也导致母亲在心理上开始以子代夫。在一个失衡的家庭里长大,他逐渐变成了依赖迷一幻一药 物的叛逆青年。
我发现自己在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变化,随着内心的转变,吸引来的男人和我当时的心态往往有很明显的同质性。当时的我和Robert都把成长、灵修和自疗视为人生最重要的事,我们对各种教诲和真理的执著程度可以说已经到达钻牛角尖的地步了。周末他不需要工作,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两人可以花一整天在看书、讨论、辩论和分析上。需要一些感性滋润时便听一听五十年代的爵士和六十年代的摇滚。他喜欢和我分享他所崇拜的作者、乐一团一 和乐师,时常放Miles Da一vis和John Coltrane的经典爵士给我欣赏,另外他还推荐了许多书籍,希望我把它们译成中文——譬如创巴仁波切的《突破修道上的唯物》(众生出版社已将此书译成中文出版)、《井然有序的失序》、《疯狂的智慧》以及《转化疯癫》,临床 心理学家约翰·韦尔伍德(John Wellwood)结集的《爱的一习一 题》、《爱的觉醒》,艾伦·沃茨(Alan Watts)的《禅之道》,罗伯特·李森(Robert Leason)的《生活禅》,等等。
然而最能令我们产生共鸣的,仍旧是克氏的教诲。Robert帮助我厘清了许多尚未通透的疑惑,肯定了我翻译苦工的价值,他是我可遇不可求的道友。我除了带给他智性上的激励之外,也提一供了他最欠缺的物质生活上的安全感。自从和我同一居 之后,他的气色愈来愈好,人也显得更英挺了。平日里他的情绪几乎完全写在脸上,当他感到自卑时整张脸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显得猥琐而暗淡,信心一旦恢复却又像个从容洒落的贵族。我很少见过一个非演员具有如此明透的情绪展现,他的脸令我产生了观察的兴趣。有一次深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床 旁的台灯弥漫出的晕光映照在他雕像般的线条上。我凝视着那张天使的脸孔,忍不住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时我察觉心中生起了隐隐约约的不安;美是令人不安的。我省思起自己年轻时被人称羡的美,也曾经令无数的男人和女人不安过。人心真是一个无解的谜,那比较之心总是以措手不及的速度涌现,当这些夹杂着恐惧和嫉妒的念头在运转时,身体、情绪和心灵都会开始紧缩,这份紧缩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危机。我渴望的是完全放松之后的逍遥自在,我知道Robert也有相同的渴望。后来我们发现,自我紧缩便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课题之一,而这也是全人类在解脱上的最大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