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2)
在那个保守的年代里我和Don 即使没有性上面的亲密关系,仍然能畅通无阻地一交一 流。我们坐在梁氏大厦的咖啡厅里片语不发地对看,一看就是一下午。两人的身心灵好像调成了同一个频率,身体完全不必接触,只需要透过四目一交一 接,能量便无止无休地共振起来。偶尔有一交一 谈的欲一望 时,两人竟然能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句话,那样的美感与悸动真的是无与伦比。
就这样交往了快要半年,我们对彼此身体的渴求愈来愈强烈,从11 月到4 月我经常去书店找寻有关性一愛方面的书籍。那个年代没有《海蒂报告》,也没有《金赛性学报告》,我只能找到《姊妹杂志》和《女性卫生宝典》之类的参考资料,从其中略窥初次性一愛可能发生的现象以及有关避孕的事项。我的心里准备妥当,避一孕一套 买回来之后,有一天我神秘兮兮地告诉Don 我要送他一个意外的礼物。他问我是什么礼物,我说在我生日的那天我要把我的处一女 膜送给他。他说他宁愿做我最后的男人而不是突破重围的先锋。我心里十分庆幸自己的初次能和这样一个成熟的人分享。
4 月21 日我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边听着Joan Baez 的《Love Song to a Stranger 》,一边注视着彼此。那是我最喜欢的民歌之一,歌词中的爱情有股宿命式的哀伤。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没什么经验,却已经觉得爱是要受伤的。歌词大致如下:
你的历史和你的脸孔无关,你只是充满虚空的神秘琴音。你赤裸地站在镜前,从旅馆的花束取下一朵玫瑰。你躺回我的身边,我望着那朵玫瑰掉落枕边。我在暮色中逐渐沉睡,心里只有一个挂碍,醒来时不知你在不在身边,在不在身边?时间如野地里的熏风,缓缓地拂过。你的一温一 柔降临我的身躯,我满怀感激你使我臣服。我们一语不发,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们在一起的两天,似乎即将结束。不要告诉我爱是永恒,或其他令人感伤的美梦,我不想听见。只需告诉我有两个热情的陌生人,彼此救赎了压抑一生的关爱。如果真爱意味不求回报的永恒,我愿在来生将它参透。你给了我这么多,我不禁怀疑它们为何是我的。我只能以我深幽的眸子融解你的灵魂,让它流向它想去的那个地方。
我们安静地听着这首歌,默默地注视着对方,我禁不住心中巨大的美感,低声地对他说:“You are so beautiful. ”他帮助我放松身体,让我平躺在蒲一团一 之上,然后一温一 柔、缓慢而坚韧地进入了我的肉体和我的心灵..
清晨3 点我带着粉红的灵光和禁区解禁后的不适感回到家中,开门进入玄关时发现整幢屋子竟然是漆黑的,我心里暗自庆幸母亲已经沉睡。我蹑手蹑脚地进入自己的房间,赫然发现母亲正坐在我的床 边。她冷冷地问我说:“这一整夜你都上哪儿去啦?”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里有股大难即将临头的感觉。母亲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和那个外国人发生关系了?”我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心里知道大难已经临头。突然母亲歇斯底里地抓住我的手臂,疯了似的对我嚣叫:“走!我们到警察局去!”我既恐惧又狐疑地问她:“我不回家和警员有什么关系?”母亲狠狠地说道:“你干了丑事,应该让警员评评理!”我心想母亲真的疯了,我的处一女 膜破了,警员也管得到?她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值钱古玉,现在完璧已碎,她的远景也将不保。
我和Don 的关系愈走愈深,我们的性一愛像是一个无底的渊壑,里面充满着至乐、哀伤、悸动和想要摧毁的渴望,仿佛肉身的存在阻隔了什么,只有摧毁它,才能充分地融入对方的灵魂。我的复杂与早熟令Don 惊叹,他说他从未遇见一个处一女 如此无解。
随着关系的深化,我们对彼此的占有欲也节节高涨,有一天我和他走在西门町的骑楼下,迎面来了一个大胸脯的中年女子,Don 下意识地看了她的胸脯一眼,我的心就像被刀刺了一下。一整天我都不跟他说话,晚上他送我回家走到巷口时禁不住愤怒地对我说:“你是不是想和你的母亲同一下场?”这时我才赌气地问他:“你下午在西门町为什么要看那个大胸脯的女人?”他对我说:“我喜欢你的小胸脯,请你不要再小题大做。”我冲到他的怀里,两个人如连体婴一般地难分难解。
还有一次我们到陽明山的中国大饭店游泳,泳池里有位外国友人的小姨一子是空姐,她的脸蛋和身材都够得上美人的标准。Don 和她一边游泳,一边相谈甚欢,我气得心跳加速,非得扳回劣势不可。我走到那位中国通型的友人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强行征服对方的感官。Don 发现我和他的朋友搭讪,便逐渐失去和空姐谈话的兴致。他从泳池里爬上岸来,脸色铁青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我尾随他的身后一同走出中国大饭店。他一语不发地开着车子,憋了好久才开口问我为什么要刺激他,我告诉他心中真实的感受,他逐渐释怀,我们又恢复了激情的互动。
母亲虽然对这名洋小伙子的穷不甚满意,但还是允许我们在家中和她做伴。从未下过厨房的我居然心甘情愿地为Don 煎起年糕来,母亲看在眼底,知道女儿是认真了。撇开现实的考量不谈,母亲其实还蛮欣赏Don 的,他的一温一 和与幽默,他的外貌与内涵,都让强势的母亲心软。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描绘着一幅三人同行的美好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