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陈查理坐着电梯到了饭店一层大厅。他的心里又装满了沉重的责任感,因为他腰间的钱袋里又装进了那串珍珠——菲利摩尔家族现在唯一的一笔财产。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大厅后就出门来到盖尔瑞大街上。雨已经不再下了,他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这位矮小的异乡人,一双饥一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面前这个新奇的世界,就好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火星一样。人行道上满是往剧院赶的人;出租车在狭窄的街道上鸣着喇叭;时而还传来有轨电车的铃声,这只有在旧金山才能听见。这个城市的声音和举动都有它自己的特色。
对陈查理来说,这片大一陆仍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他被眼前由电力带来的生机勃勃的景象深深吸引。来过这儿的人也许会告诉他,这儿的夜晚只不过是色调稍暗一点儿的白天的翻版,但是他对这儿的白天也是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所比较,不过这已足以让他兴奋非常了。他坐到街边一家便餐台前吃起他的晚饭来——一只凳子、一个桌台,但是这也足以让这位从来不知道比尔·鲍勃百叶窗咖啡馆的异乡人感到新奇了。现在旁边又竖一起了一幢高高的意大利银行大楼,这周围的景观日新月异,给这城市增添了不少闪光点。陈查理细细地品味着白人做的饭菜,喝了三杯热气腾腾的茶。
一个外表看来像职员的年轻人正在陈旁边进餐,他俩因递调料瓶搭了两句话,之后陈还想继续跟那个年轻人聊一聊。
“请原谅一个初来乍到者的唐突,”他说,“我在贵城的街道上已经漫游三个小时了,虽然天气不好,一直绵绵小雨。您能给我指点一下哪些地方最值得一看吗?”
“啊——我不知道,”年轻人说,一副惊奇的样子,“没有什么值得看了,旧金山已经面目全非了。”
“巴尔巴利海岸是不是还可以?”陈问道。
年轻人不耐烦地说:“早已面目全非了,再也见不着了。瑟利亚、埃尔考、密德威——这些都不存在了,只留在人们记忆中了。斯皮德尔·克雷到亚利桑那州去投资地产了。唉,先生——过去那些舞厅现在都变成了车库,或者是廉价旅馆。不过,你可以去那儿——唐一人街现在正过除夕。我——”他笑道;“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多说了。”陈点点头,“对——二月十二,中国人的除夕。”
很快他又走在了便道上,机敏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他想起檀香山的晚上那昏昏欲睡的大街——那儿人们都是六点钟就回到家里,然后就一直守在家里。美洲大一陆的城市迥然不同。观光巴士的司机把车开近他,也提起唐一人街。“可以送你去鸦片馆、番摊赌场,上来吗?”司机冲他喊着,但靠近打量了一下陈后便开走了,也不再煞有介事地介绍了。
八点钟稍过,这位夏威夷来的陈侦探就离开了灯火闪烁的联合广场,漫步到光线暗淡的邮政大街,然后又拐到格兰特大街。街角的一个人指点他向左走。陈走了一阵,看见一排以东方特色的便宜商品来招引游客的商店。他加快脚步,走过山坡顶上那座教堂,接着下行,朝真正的唐一人街走去。这儿的空气中弥漫着狂欢的气氛。各家帮会会馆都用几百只明亮的灯泡装饰出轮廓,在蒙蒙夜色中显得分外辉煌。人群在狭窄的便道上涌动——白人观光客,穿着大学校服、兴高采烈的华人小伙子陪着身着盛装、左顾右盼的摩登少女,穿着毡靴的慢悠悠的老华人——他们心境但然:贷款已还完,房屋也已打扫干净,新年在吉祥的气氛中开始了。
在华盛顿街,陈又上了山坡,前面路旁耸立着一幢引人注目的建筑——灯火通明的四层楼,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传出。大门横梁上的镀金大字告诉人们这是“陈氏会馆”。陈侦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股家族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不久他又走在韦弗利那昏暗、人迹少见的小道上。一个眼睛亮闪闪的华裔男孩递给他一份《中国时报》,他买下来,然后接着往前走,眼睛巡视着那些门坊上的模糊不清的门牌号。不久他发现了自己要找的门牌号,然后沿着一座黑乎乎的台阶爬上去,在红纸金字的对联前停下,当当地敲了敲门。门开了,借着门内的光可以看到开门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华人,稀疏的灰白一胡一须,穿着一身宽松的、绣着花边的黑色缎料上衣。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陈查理微笑着说:“晚上好,大名鼎鼎的陈开林先生。”然后他又用纯正的广东话说:“您还认识您那位在夏威夷的一文不名的侄子吗?”
开林的眼睛一亮。“乍一看,还真认不出来了,你看你那一身洋鬼子的打扮,敲门时还像洋鬼子一样粗一鲁地用拳骨,我哪会想到是你。”他解释道,“请进,请进,欢迎来寒舍做客,一万个欢迎。”
这位矮小的客人依然面带笑容,随主人进了屋。这屋子绝对不是“寒舍”,这一点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墙上挂满了杭州丝毯,家具是柚木做的,雕工一精一美。祖先牌位前摆着鲜花。到处可见水仙花,这是新年来临的标志。壁炉台上坐着一尊小小的宁波木佛像,旁边是一座美国制造的闹钟,正嘀嘀嗒嗒地走着。
“请坐,你不介意我们家这寒碜的椅子吧。”开林谦虚地说,“你像八月的雨似地来得让人毫无准备。不过,我还是非常高兴见到你。”他鼓了鼓掌再次表示欢迎。这时一个妇人进来了。“这是我的妻子,陈氏。”主人介绍说,“把米饼端上来,还有我的玫瑰露酒。”他吩咐道。
开林坐在查理对面,中间是一张柚木桌子,桌上的瓶子里插着两支新鲜的杏花。“没有听到儿要来的消息。”开林说。
查理耸耸肩。“那样更好。我是受委托而来,有差事在身。”他说道,带着一股“扶轮社”①的姿态。
①扶轮杜:RotaryClub,以“Service,notself(服务、忘我)为口号的国际一性一群众服务社一团一,主要是由从事工商业和自一由职业的人员组成,一九○五年在美国芝加哥创立,后改名为“扶轮国际”(RotaryInternational)。——译注
开林半眯着眼睛说:“嗯——我听说过你的差事。”
侦探露出一丝不安。“您不赞成吗?”他试探着问道。“说不赞成好像分量有些过重,”开林回答,“但是我确实不太明白作为一个华人怎么和洋鬼子警察等同起来了呢?”
查理笑了笑,承认说:“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后面的芦苇帘子撩了起来,一位姑一娘一走进来,眼睛又黑又亮,玩具娃娃一般可一爱一的脸。今天晚上,为庆祝节日,她特地穿了一条真丝长裤和一件绣花边的传统上衣,但发型是时髦的短发,举手投足也很美国化。她端来满满一盘新年点心。
“我女儿,罗斯。”开林说,“罗斯,快过来拜见你夏威夷来的哥哥。”他又转向查理说,“她也要变成美国佬了,跟那些愚昧的白人的女儿一样傲慢无礼。”
罗斯笑道;“为什么不做美国人呢?我生在美国,上的是美国的学校,现在干的是美国式的工作。”
“工作?”查理饶有兴趣地问道。
“女孩子的传统美德被丢得一干二净了,”开林解释道,“她整天坐在唐一人街的电话一交一换所里,对着柚木壁上那些闪着红、黄眼睛的指示灯,不知好歹地说个不停。”
“有那么糟糕吗?”罗斯问,并笑着朝她的这位哥哥看了一眼。
“非常有趣的工作,”查理肯定地说。
“是的,我可以向全世界这么说,”罗斯用英语回答,接着出去了。一会儿过后她又端着一罐陈年老酒回到屋里。她把酒倒在一对汕头酒碗里,然后坐到屋子另一端,好奇地看着这位小有名气、远隔重洋的亲戚。她曾经在旧金山的报纸上读过他的事迹。
陈查理坐在那儿跟这位远房叔叔聊起他们在中国度过的童年时光。最后他瞥了一下壁炉台。“那只钟讲实话吗?”他问。
开林耸耸肩:“洋鬼子的钟从来不讲实话。”
查理看了看自己的表。“万分遗憾,”他说,“我看我得告辞了。今晚我要启程南下到沙漠办事。您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告诉我妻子,万一写信给我,就烦请您代转给我;如果我不在,就麻烦您替一我暂时保存着等我回来。这以后的几天里,我没有固定的通讯地址。”
罗斯站起来,走近他们,说:“沙漠上也有电话的。”
查理眼睛一亮,“沙漠上——”他重复道。
“绝对有。就在两天前我还接转了打往埃尔多拉多一个庄园的长途电话。那个庄园叫——我记不得了。”
“也许是——迈登庄园?”查理期待地问道。
她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个电话很不寻常。”
“是从唐一人街打出去的?”
“当然。是从杰克逊街的王清餐具店打来的,他想与他的亲戚路易·王——迈登庄园的看护人通话,号码是埃尔多拉多七十六号。”
查理貌似毫不在意,心里却紧张起来。出于侦探的职业警惕,他不禁问道:“你大概听到他说了些什么了吧?”
“他要路易立刻来;日金山,说这儿有好工作和钱等着他。”
“嗨!”开林打断她说,“尽管是对自家人,透露你在洋鬼子处工作中听到的秘密,那也不太合适吧?”
“对,言之有理。”查理附和着说。他转向罗斯:“亲一爱一的小妹妹,我们会再见面的。尽管沙漠上有电话,在那儿还是无法找到我。非常遗憾,我得暂时告别了。”
开林把查理送到门口。他站在门口的芦苇垫上,捋着稀疏的一胡一须,眨着眼睛。“再见,侄儿,慢走,一路保重。”
“再见,”查理回答,“祝您新年快乐!”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在说英语。“以后见。”他边说边急匆匆下了石阶。
不过,到了街上后,查理就按照开林叔叔的嘱咐确实是慢慢地走了。从接线员罗斯那儿听到一条令他震惊的消息——餐具店老板王清紧急邀请王路易从迈登庄园来旧金山。为什么呢?
查理在路拐角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华人的指点下找到了杰克逊街,这儿有一段上坡的路,他费力地走着,终于找到了王清的商店。明亮的橱窗里摆满了汕头的杯子和碗,布置得非常漂亮,但很显然在这段节日期间并没有营业。陈敲了足足有一分钟的门,但却无人应答。
他穿过街道,在对面一个黑暗的门口等待着,早晚会有人来开门的。附近一处一陽一台上一个中国乐队在演奏,响亮的笛声、锣和铙钹的起伏跌宕及振奋的鼓声,使夜晚显得热闹祥和,但也让人觉得过分喧嚣。不久,演奏停止了,喧嚣也渐渐散去,查理在藏身处只能听见路上美国人那富有特点的咔嗒咔嗒的鞋声和一毛一毡鞋的踏地声。
差不多十分钟后,王清商店的门开了,有个男人出来,他警惕地打量了一下昏暗的街道。这人瘦瘦的、风衣紧紧地裹在身上——样子冷漠,他的帽檐低低地压在眼睛上方,还戴着墨镜。陈查理的脸上露出一丝对此人感兴趣的神态。
这个冷漠的男子大步地沿街往坡下走,查理迅速从藏身的门口迈出来,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他们走到格兰特街时,戴墨镜的人向右拐了,查理依然跟在后面,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孩儿的游戏。一个街区,两个,三个,他们来到这条街的一个拐角处,那儿有一家叫柯拉尔尼的廉价旅馆,戴墨镜的人走了进去。
陈查理看了一下表,决定放弃追踪目标,然后往联合广场走去。他心里有些乱。“连傻瓜也能知道这一招,”他想,“我们面前很可能有陷阱,但是只要睁大眼睛——提高警惕。”
回到旅馆,他收拾了一下那只简陋的皮箱,把原来掏出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在桌边,他看见一张字条,告诉他行李已送到楼下。他安排了一下寄存,付了账单,然后就坐到一层大厅的皮椅上耐心等候,皮箱放在脚边。
十点半整,鲍勃·伊登走进了饭店,冲着查理招了招手。查理看见送鲍勃的那辆豪华轿车正停在饭店门外。
“请上车,陈先生,”鲍勃接过查理的皮箱说。这位侦探上了车后,车内的亚历山大·伊登在黑暗中跟他打了个招呼,并告诉儿子:“让迈克尔把车开得慢一些,我要和陈先生说些事。”鲍勃·伊登转告了司机,然后也跳上了车。车沿着盖尔瑞大街行驶着。
“陈先生,”珠宝商用低低的声音说,“我现在有些担心。”
“又发生什么新情况了?”陈问。
“是的,”伊登说,“你记得今天晚上在萨莉那儿我提到的那个来自萨特尔·凯尔尼街的奇怪电话吧。我回家后打电话向盖勒侦探所所长艾尔·德莱科特咨询了一下,我原来跟他打过一交一道。我还请他如果可能的话帮我调查一下鲍勃在码头上遇见的那个穿风衣、戴墨镜的人。他刚才回电话告诉我他已经轻而易举地查到了那人的下落,据说是在——”
“是不是在格兰特大街的柯拉尔尼旅馆?”陈猜测道,按捺不住兴奋之情。
“啊,上帝,”伊登惊叹道,“你也发现他了?呀,真是不可思议——”
“是不可思议的巧合,”陈说,“请原谅我无礼地打断您,下次再不会了。”
“没什么。德菜科特探听到了这个家伙的下落和姓名,他叫沙克·菲尔·麦多夫,是麦多夫兄弟之一。这对刁钻狡诈的恶棍是因为健康原因离开纽约的。这家伙肯定得的是疟疾,否则的话,他身一体应该会结实点。他似乎对咱们的事很感兴趣。不过,陈先生,讲讲你的经历吧,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陈耸了耸肩。“成功的侦探,”他说,“常常是那些得到命运之神微笑的人。今天晚上我沐浴了命运之神最一温一暖的微笑。”他讲述了拜访陈开林家的经过,那个从王清餐具店打往沙漠的电话,还有从这家店里走出的那个穿风衣、戴墨镜的人。“之后我轻而易举地就跟踪他到了那家旅馆。”
“这样一来,我心里就更不安了。”伊登说,“他们为什么要指使看守人离开迈登庄园呢?这些事真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心悬在半空中。”
“别这么说,爸爸。”鲍勃·伊登说,“这些事挺刺激的,很有趣!”“对我来说可不是。我不希望我们的事引起麦多夫兄弟的注意——对了,另一个麦多夫现在在哪里?他俩不像现代类型的恶棍那样仅仅依靠槍。他俩善于利用脑筋——属于那种旧式的犯罪分子,常常还会受到稽查他们的警探的佩服。我打电话警告萨莉·乔丹并劝她放弃要进行下去的计划——可是她的儿子,他是迫不及待地想得到钱,他强迫他母亲坚持原来的计划。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换了另外任何人,我肯定会撒手不管的。可是,萨莉·乔丹是我的老朋友。正如陈先生您说的那样,忠实造就世界,朋友需要忠诚。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说我很不情愿派你们俩去那儿。”
“爸爸,别担心,我相信这次行动会有趣、刺激的。我一直盼望有机会亲临一场令人心颤的谋杀案——当然是做个旁观者。”
“你在一胡一说些什么呢?”他的父亲不解地问。
“陈先生是个侦探,是不是?一个正在度假的侦探。你要是读过侦探小说的话,你就会知道侦探似乎平时从来没有像度假时那样工作费心,他就像平日整天奔波的邮差在休息日常常进行远距离行走一样。现在我们一切具备,我们有焦点——百万富翁匹·杰·迈登。美国最有名的金融家之一。我敢说这个可怜的迈登注定要遭非命,十对一的可能——我和陈先生走进那座沙漠庄园后见到的第一块地毯上横着的就是他的一尸一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伊登严厉地指责了儿子。“陈先生,您是位非常有见识的人,您有什么建议吗?”
查理在暗中笑了笑。“恭维的话就是让人高兴。不过我倒确实想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看在老天的面上,快讲吧。”伊登说。“请你想想两天后的情景。小伊登先生和我肩并肩像兄弟一样来到沙漠庄园。旁观者会怎么说呢?啊哈,他们带那串珍珠来了,不然的话,为什么结伴壮胆?”
“十分有理。”伊登非常同意陈的见解。“两人同行,目标太明显,”查理接着说,“我有个不成型的想法,能不能让鲍勃·伊登先生独自到达庄园,他们问及项链,就说没带,告诉他们是他父亲派他先来查看情况是否正常的。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就电告速送项链。”“好办法,”伊登说,“然后——”
“与此同时,”陈接着说,“一个疲惫不堪的华人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庄园找活儿干——他衣着褴褛,在沙漠上已流一浪一了好长时间,就像人们所说的‘沙漠鼠’,谁会想到这人的腰间藏着那个价格昂贵的菲利摩尔珍珠项链呢?”“太妙了!”鲍勃·伊登兴奋地说。
“也许这个主意还可以,”陈谦虚道,“你我都要注意周围情况,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你就从我这儿拿走项链,一交一给迈登。但即使到了那时候,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咱们的秘密。”“好,”小伙子说,“我们上火车后就分开,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看看我,跟在我后面。明天一点一刻到巴尔斯托,那儿三点二十有到埃尔多拉多的火车,六点钟到达。我坐那趟车,你最好也坐那趟。我这儿有位报界的朋友让我带一封信给埃尔多拉多一个小报社的编辑威尔·霍利。我在那儿打算请他吃饭,然后开车去迈登家。你当然得想别的办法,我们离开点儿。因为也许有人监视咱们,所以路上咱俩就不要搭话了,装出形同陌路的样子。您是这个意思,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陈说。车停在候船棚前。“你们的票在我这儿,”亚历山大·伊登说着递过来两个信封,“你们俩都是下铺,在同一个舱里,但在两头儿。陈先生,信封里有一些钱用作路上的花费。我非常赞成你的安排——但你们俩可千万要小心。鲍勃,我的孩子——你可是我的一切。我以前也许对你言辞过于激烈,可是我——我是为了你好。”
“您放心,爸爸,”鲍勃·伊登说,“尽管你从来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我确实已经长大了,而且我身边还有一位好参谋——陈侦探。”
“陈先生,”伊登说,“祝你好运。请接受我深深的感谢。”“不要客气,”查理微笑着说,“这是邮差休息日进行的最愉快的行走。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再见。”
他随着鲍勃·伊登进了检票口,上了船。一会儿后,他们的船就离开了码头。天已经晴了,天空中撤满了星星,但冷风却一阵阵地吹来。查理站在扶栏边,他一生的梦想已变成了现实,他终于见识了这片神奇的大一陆。候船棚顶端闪亮的灯光渐渐地向后退去,市区的灯光沿着山坡蜿蜒上下。他想起了家乡的那个小岛,想起蓬奇鲍山家中的妻子儿女正耐心等候他的归来。突然间他为自己的思绪飘得如此之远而感到惊讶。鲍勃·伊登在黑暗中来到他身边,朝着格兰特大街那闪亮的天空挥挥手,“唐一人街今晚可真热闹。”
“今晚有隆重的庆祝活动,”陈说,“怎么能不热闹呢,明天就是新年了。按中国的历法来说,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了,到四八六九年了。”
小伊登笑道:“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说。
船继续航行。阿尔卡特拉兹监狱岛上的探照灯一次又一次残酷无情地扫过黑色的海面。风已变得刺骨地冷。
“我要进舱了,”鲍勃·伊登颤一抖着说,“我想这是小小的告别了。”“最好是这样,”查理说,“当你最终到达迈登庄园的时候,注意找那只‘沙漠鼠’。”查理独自一人继续注视着那些已经变得像星星一样遥远而冷漠的城市灯火。
“一只沙漠鼠,”他重复道,“一只时刻警惕圈套的沙漠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