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家后,青一江一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首饰。他想确认那条项链还在不在。平时他总把它放到一抽一屉里,但不论怎么翻找就是找不到。他努力回忆最后一次戴它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一周或者十天前,记不清楚了。他总是心血来一潮地决定当天的着装和配饰。
他想整理一下思路,便手拿啤酒坐在沙发上。突然,电话响了,是美冬打来的。
“刚才警察来了,是关于那个叫中野亚实的姑娘。”
“哦。”看来警察马上去找了美冬。
“听说遭遇了歹徒,钱被抢了,好像还被怎么样了。他们没告诉我详情。”
“也来我这里了。”
“我知道。我不太认识那姑娘,她为人怎样?”
“很不错,工作热心,对客人态度也好。竟然会出这种事,我很惊讶。”
“对其他店员说了吗?”
“还没有。”
“嗯。这事不好说,也许不说更好,免得大家心神不定,影响店里的气氛。”
“警察让我问问大家,能不能提一供什么线索。”
“这种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那些人也会挨个问店员。”
青一江一 也这样想。
“先不说这个了,警察让我看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美冬的话让青一江一 吓了一跳,“照片,坠饰的照片,雕成骷髅和玫瑰花样子的。警察问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
青一江一 想,不出所料。事到如今,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回答。
“你是不是有和那个一样的东西?”
美冬还记得。他想起和她见面的时候戴过几次,她还曾夸奖那条项链的款式。
“你有吧?”见他不回答,美冬又问。
“……有。”他只好承认了。
“果然。警察是不是也让你看那照片了?”
“嗯。”
“你怎么回答的?说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
“没有,我说没见过……”担心会因此事受到指责,他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样说好。如果说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我担心被无故猜疑。”
“真是这样……警察跑来问我,我就猜可能是这样。”
“美冬,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见过。我装糊涂完全没有问题,但你最好实话实说。那些警察肯定会拿着照片到处让人看,说不定会有人说那是你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我也在后悔。”
“那么,那条项链在你手上?”
美冬的问题正中他的痛处。他手握无绳电话,歪了歪脸。
“到底怎样?还没确认?”她有些急地问。
“不,已经确认了。”
“在你手上?”
“这个……”他支吾着。
“没了?”
“我估计混在什么里面了。”强烈的不安又涌上青一江一 心头。他放着首饰的地方是固定的,不论多么赶时间,如果不放好心里就不舒服。
“快好好找找,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语气不禁有些粗一暴,他叹了口气,抱歉地说,“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有点焦躁。”
“我也说得太夸张了。并不是在怀疑你,可最好作好充分准备。”
“我再仔细找找。”
“这就好。另外,还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什么?”
“你用EGOISTE吧?”
“EGOISTE?香奈儿的?”是男士香水。“有时会用。”
“哦,果然……”美冬似乎在电话的另一端思索什么。
“怎么?EGOISTE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警察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说和你见面时闻到一股香味,问你是不是用香水。他们没问你这个?”
“没问。这什么意思?”
“我对他们说,美容师要和顾客近距离接触,有人为了消除体臭会使用香水,估计青一江一 也是如此。但我总有些不放心,他们像是随便一问,可也许带有什么目的。”
青一江一 回想起今天来警察的表情。他们似乎并未怀疑什么,实际上却在多方面细致观察。
“那条项链如果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
“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昨天扔下一句话就从美冬面前起身离开的青一江一 ,现在却非常感谢她的伙伴意识。
挂断电话,他又开始寻找项链。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却一无所获。
又过了三天,中野亚实仍未来上班。
“亚实怎么样了?她家里有没有来过电话?”青一江一 问旁边一个姓鹤见的男店员。
“好像没有。”鹤见摇摇头。
“会不会要休息一段时间?那么我们也要考虑对策……真麻烦。”
“昨天里美好像去看她了。”
“鹤见!”正在作营业准备的里美严厉地瞪着鹤见。里美是一年前来这里工作的,之前在其他店工作过三年。
“哦?”青一江一 看着里美。
她点点头,感觉十分勉强。看样子她不想让别人说这件事。
“亚实现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没干什么……”里美低着头。她不想直面青一江一 。
“看上去精神好吗?”
里美没有回答,只微微歪了歪头。
“怎么了?你不是去见亚实了吗?自然知道她的情况。”
“青一江一 ,你难道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里美翻着眼珠看着他。
青一江一 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应该清楚,她精神不可能好。”
“这个,当然……”青一江一 语塞了。这时他才发现,周围的店员都在注视着他。
“估计亚美近期无法上班。”丢下这句话,里美就从青一江一 面前走开了。这似乎是个信号,其他人也都继续忙起手头的工作。没有一个人过来和青一江一 搭话。
青一江一 昨天就发现店员们的样子怪怪的,平日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不太说话,似乎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他察觉到大家都已知道亚美的遭遇,或许已被警察询问过。
难道是那条项链?也许有店员想起了青一江一 曾戴过相同的东西,猜测他和事件有所联系。
这天刚要下班时,青一江一 的手机响了,是尾方打来的,说希望能和他见面,会在他公寓前等候。青一江一 心里犯着嘀咕,还是答应了。
“再次打扰,真对不起。”尾方礼貌地低头道歉。对方过于礼貌,在青一江一 看来,愈显心怀叵测。
警察们定好了谈话地点,青一江一 默默地跟上。是附近的咖啡馆,就是前几天美冬见面时去的那家,不知是否出于偶然。
“上次见面时,青一江一 先生是不是有一个错误的判断,或者说是误解、武断?”要了三杯咖啡后,尾方开口说道。
“什么事?”
“这个。”看到警察拿出来的东西,青一江一 想,果然是这个——那张项链的照片。
“对此,我正想找您解释。”
“听您这么说,您的确曾见过这个?”
“我有一个和这个相同的项链,但上次脱口说出从未见过。”
“噢,为什么要撒谎?”警察特别强调了“撒谎”两个字。
“我认为,自己有相同的东西,但和此案无关,怎么说呢,不想给警察的工作造成纷扰。”
“也就是说,您是为我们着想?”
“不,也不是这样。”青一江一 冷汗直冒,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咖啡端上来了,青一江一 马上喝了一口,他的喉咙干得快冒烟了。
“之后我们又问过几个人,包一皮括您的同事。有人说曾见您佩戴过相同的项链,而且不是一个人这样说。”
“我们店的员工估计都能认出。”青一江一 的声音变得很小。
“哦,想听您亲口解释这件事,这样我们也就省事了。”
“对不起。说实话,我是不想遭到奇怪的误解。”
“具体指什么?”
“这个……”青一江一 看了看警察的脸,不禁打了个激灵。他们嘴角略带微笑,眼神却极其冷酷。“我猜那条项链和案件有关,如果我说有同样的东西,担心会被怀疑……”
“您说得没错,我们认为它和案件有很大关系。跟您直说吧,这件东西就遗落在中野亚实遇袭现场,链子断了。但我们并未认为那肯定是案犯遗落的,我们还没单纯到这种程度。可你有完全相同的东西,却故意隐瞒,这就有些异样了。”
“您先等一下,”青一江一 瞪圆了眼睛,“我真的与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隐瞒了项链的事,我向您道歉,可只不过是碰巧有相同的东西。”
尾方依然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他,喝了一口咖啡。“碰巧?”
“碰巧。”青一江一 重复道。
“那么,不好意思,能去您的住处看一看吗?”
“啊……”
“希望您能给我们看看,”尾方微笑道,“那条项链。”
青一江一 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这个……”他把手指插到头发里,用力挠着脑袋,“前几天我就开始找,可好像弄丢一了。”
“丢一了?”尾方睁大了眼睛,旁边的年轻警官咬了咬下唇。
“不,这个,如果再仔细找找,可能会找到。”
“现在手头没有?”
“手头是……估计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
“明白了。”尾方向同事使了眼色,后者在记事本上写了什么。青一江一 非常在意他写的内容。
“案发当晚,您没有参加店里的学习 会?”尾方问道。
“嗯,上次也说了,我去见新海了。”
“这事已向新海女士确认过了。听说是从十点开始,谈了四五十分种,没错吧?”
“差不多。”
“听说就是在这家店。”
“是。”青一江一 想,警察把自己带到这家店,果然不是偶然。
尾方环顾店内一圈。“和新海女士见面后,您干了什么?”
“当然是回住处了,就在旁边。”
“之后呢?”
“之后……您是问我干了什么?”
“是的。”警察点点头。他说话彬彬有礼,却流露出一种高一压 的气势。
“没干什么。吃点东西,喝了啤酒,然后就睡了,可能还看了电视。”
“什么节目?”
“啊?”青一江一 有些不知所措,“我没记住,没有认真看。您为什么要问这个?简直像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
警察对此并未否认。他拿出一盒七星,叼上一根,用一次一性一打火机点着,动作不疾不徐,尔后慢悠悠地吐着烟。“从这里到中野亚实小姐出事的驹泽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开车也就二十分种,不对,十五分种吧,也许更短。”
“等一下,你们在怀疑我?当然,现场遗落了和我佩戴过的项链相同的东西,我多少有点嫌疑也没有办法,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每个人都会这样说。”年轻警察不客气地说。
“别乱说。”尾方责备一声,又注视着青一江一 ,“锁定嫌疑人是我们的工作。案件发生后,这世上的人全是嫌疑人。我们会怀疑全世界的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然后再通过物证和案情慢慢排除很多人。从这个意义上说,青一江一 先生,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怀疑您,店里的所有员工也一样。怀疑您的程度要高于他人,就像您刚才所说,因为有项链。如果想把您从嫌疑人的名单中排除,就需要比其他人更有力的理由。唉,我这份工作真是烦人。”
“我为什么要袭击中野?只被抢了两百日元吧,我怎么可能为这点钱干出那种事情?”
“抢钱只是一种掩饰,罪犯只有企图。他想要的是中野亚实的身一体,但通过抢钱,可以伪装成流窜犯所为。我们是这样看的。”尾方说。
“我对中野不感兴趣。”
“这个别人就不知道了,至少您喜欢她是事实,对吧?面试并决定录用她的人就是您。”
“我喜欢的是她的人品和工作态度,并非对她本人感兴趣。”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种事别人不知道,只有您自己清楚。换个话题吧,青一江一 先生,您今天没喷香水?”
“香水?”青一江一 想起了美冬的话,“有什么问题?”
“听说您总一爱一喷香水。上次我们去店里时,您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味。是什么品牌来着?”他问旁边的同事。
“EGOISTE。”
“对对,是EGOISTE,听说是香奈儿的产品。这么大年纪了才知道,还有男士专用的香水。”
“这又怎么了?”青一江一 有些焦躁。
“第二个遗留物,反正早晚也会知道,就告诉你吧。案犯好像用了香水。”
“这又能说明什么?用香水的男人多的是,EGOISTE也并非什么罕见的东西。”青一江一 的声音有些颤一抖。
“先不说这个了。遗留物不光这些,还有很多,比如现场采集到的毛发、车上留下的指纹等等,这些很快都会查清。最后再问一次,既然那条项链没在您手上,那您最后一次佩戴是什么时候?”
“大约十天前,记不太清……”
“哦。如果找到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无须多言,那对您来说 非常重要。”
尾方招呼同事一声就站起身。青一江一 伸手去拿账单,早被尾方抢去。
“我来买单。”他微笑道。那眼神好像在说,不能让嫌疑人请自己喝咖啡。
回到房间后,青一江一 好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紧追不舍。脑海中浮现出中野亚实的面孔,她怀疑青一江一 就是袭击她的人。里美听亚实这样说,便把这事转告大家,于是所有店员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青一江一 。
“开什么玩笑。”他不禁自言自语。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我是青一江一 。”
“是我。”是新海美冬。不知为何,一听到她的声音,他轻松了许多。
“找到项链了?”
“没,反倒越来越怪了。”青一江一 详述了刚才和警察的谈话,现在能依赖的只有美冬了。
“怎么会这样?”美冬愤愤不平地说。
“莫名其妙。先是项链,又是EGOISTE,怎么会有这么多偶然重叠在一起?”
“这应该不是偶然。当然,我并不是说就是你。”
美冬的话让青一江一 一时张口结舌。这番话并非令他意外,他自己也隐约感到了。
“你会不会被什么人陷害了?也许有人故意遗落项链,身上喷了相同的香水,目的就是让你当替罪羊。”
“这事我也想了一下。”
“有没有这种可能?”
“不清楚,谁会这么干?”
“肯定不是店里的员工。如果你出事了,店会面监存亡危机,他们也会失去工作。”
“那会是谁?”
美冬沉默了。青一江一 觉得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你也许过于引人注目了。”
“嗯?什么意思?”
“说到超级美容师青一江一 真一朗,现在比那些普通艺人的知名度都高。你认为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状况?在美容行业里,会不会有不少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击别人呢?”
“就算是这样,会干这种事吗?”
“你根本没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才会有想单干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青一江一 手握无绳电话,歪了歪脸。“现在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是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我认为有人设了圈套,而且完全套住了你。”
青一江一 想不出如何反驳。这种解释比认为不幸的偶然反复发生更容易让人接受。“该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那条项链,但估计不可能了。遗落在现场的项链肯定是你的,被人从你的房间里偷出来,又故意遗落。”
“从这里……”他把话筒贴在耳朵上环顾室内。似乎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但只要找到了想要的项链,也没必要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等我三天。”美冬说,“三天内我会想办法解决。这几天你会很难熬,但还要去上班,一定要挺一直腰板,明白吗?”
“明白。你说想办法,能怎么办?”
“这个就一交一 给我吧。另外,你我的谈话内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
“那么,三天后的晚上我给你电话。”她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青一江一 叹了口气。刚向美冬提出要另立门户,不想现在给她添麻烦,但自己没有信心妥善解决目前的难题。她说会想办法,不知有怎样的手段。青一江一 根本猜不出来。
三天后的晚上,美冬果然打来了电话。
“你还记着那家叫‘SIRUKI’店吗?”
“六本木马路的那家?”
“嗯,欧式料理,大约两个月前去过,之后你又去过吗?”
“没有,就去过那一回。”
“太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听着,你明天先去那家店,好像下午五点开门,你尽量一开门就进去,然后问店员……”
美冬的指示并不难,却让青一江一 惊愕不已。他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她没有给他机会。
“不用想太多。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明白了?”
“嗯。”他只能这样回答。
第二天,他按照美冬的嘱咐去了位于六本木的SIRUKI。那家店在三楼,内部装饰古色古香。
一个身穿黑色制一服 、瘦得颊骨突起的男人走了过来。“您一位吗?”
“不,我不是来吃饭。”青一江一 挥挥手,“两周前我来过,好像落下了一件东西,是一条项链。”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和您一起来的女士佩戴的?”
“不,是我戴的。”
“什么样子的?”
“银的,带有坠饰,雕成了骷髅和玫瑰花的形状。”
“骷髅和玫瑰花。”黑衣男人重复了一遍,“您稍等。”他走进里间。
等待的时候,青一江一 坐立不安。美冬说都安排好了,但真的可能吗?这家店也许和她有某种关系。但她再三叮嘱青一江一 ,在店里千万不要多问。
黑衣男人回来了。“是这个吗?”
青一江一 不禁瞪圆了眼睛,正是骷髅和玫瑰花。“是这个,没错。”
“麻烦您这里写上姓名和联系方式。”
青一江一 一边在指定的单子上填写必要事项,一边想,那女人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