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的?在这儿干什么?雅也一无所知。但他确信,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看到了。
雅也注视着她。她看上去二十四五岁,身穿一奶一油色运动衣,或许是当睡衣穿的,没有化妆,长发束在脑后,瓜子脸,尖下巴,正睁着微微上一翘的眼睛凝视着他,一动不动。
他一步步走近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地面再一次摇晃起来。
雅也失去了平衡,当即双膝着地。随着吱吱嘎嘎的响声,立在旁边的铁柱子倒了。不断传来周围的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他突然注意到不远处又发生了火灾,火势在迅速蔓延。
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雅也四处张望,大火使周围烟雾弥漫,看不到远处。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雅也身旁。是咖啡店的招牌,里面带着照明灯。他抬头一看,倾斜的二层楼房耷一拉着断开的电线。这里太危险!
他向南走去,脚上还穿着拖鞋。那边有所小学。
路面起伏,裂缝四处可见。道路两边是一片片倒塌的民居和建筑。火舌四处肆虐,人们在哭喊,整条街都在燃一烧,却仍看不见消防队的踪影。雅也帮着救了几个人,但能保住一性一命的不到一半。每当碰到人们冰冷的手脚,他都感觉这是场噩梦。
终于出现的消防队员们望着眼前让人震惊的一片火海,同样束手无策。他们的灭火设备全无作用,手持不出一水的灭火软管呆呆伫立,遭到了受灾群众的责骂。
“干什么呢,快……快灭火呀!房子不是在烧吗?”
“可、可没有水呀。”
“里面还有人呢,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消防队员和受灾者争论的时候,无数房屋被烧毁,很多人失去了生命。一路上目睹了太多这样的场景,雅也终于来到了小学的一操一场。校园里铺了蓝色的塑料布,从附近逃到这里的人都蹲在上面。
校园的角落里摆放着桌子,几个穿防寒服的男人在向受灾者发纸。雅也走到近前。
“受损情况怎样?”一个戴着防寒帽的中年男人看到他,问道。这人胳膊上佩着袖章,看来是消防员。
“住宅和工厂塌了。”
“有人受伤吗?”
“这个……”雅也思索片刻后答道,“舅舅死了,也许吧。”
中年男子只皱了一下眉头,点了点头。看来出现死亡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遗体呢?”
“没动。被压在房子下面。”
“哦。”那人又点了点头,把一张草纸递给雅也,“请写下你的住址和姓名。尽量把受害情况写详细。如果可以,再画上地图,还有已去世的人的情况。”
雅也借了根铅笔,离开那里,坐在塑料布边上,先在草纸上写下姓名和住址。
把受灾情况大致写完后,又添上了舅舅米仓俊郎死亡的情况。他不记得俊郎的住址及联系方式。
到了下午,雅也和消防员一起回到家中,去确认俊郎的遗体。和地震刚发生时一样,俊郎依然被压在房梁下。从额头流下的血已发黑凝结。
“真不幸。肯定是房顶塌落时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上了年纪的消防队员说。雅也默默地点点头。
“还有没有别人?”消防队员问。
“没有了,不过……”
“怎么了?”
“还有父亲的遗体,昨晚正在灵前守夜。”
“啊。”消防队员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随后微微歪了歪嘴,“如果不是地震的受害者,能往后推一推吗?要优先救助还活着的人。”
“可以。”雅也答道。
俊郎的遗体要被运到附近的体育馆。雅也一同去了,那里已运来了二十多具遗体。有些人悲痛地蹲在放在地上的遗体旁,像是死者家属。
警察逐一验一尸一。查看俊郎的一尸一体时,雅也接受了警察的询问。
“和工厂相连的正屋完全塌了。我当时在工厂里,所以没事。”
对于雅也的说明,警察似乎没有任何疑问,他们肯定已见过多具额头裂开的一尸一体。
“米仓先生有家人吗?”警察问。
“几年前离婚了。有一个女儿,结婚后去了奈良。”
“能和他女儿取得联系吗?”
“不好说。我先问问亲戚,估计问题不大。”
年长的警察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请你尽量想办法和他女儿联系上。如果还有别人可以认领遗体,那另当别论。”
“当然可以,可现在手头没有写着亲戚电话号码的本子,或许需要一段时间。”
“没关系。大家都很难取得联系。”警察沉着脸,或许他也是地震的受害者。
验一尸一草草结束了。不断有遗体运来,负责验一尸一的人根本顾不上细致检查。就算仔细检查,也不可能查清瓦砾直击俊郎额头的原因。
雅也离开俊郎的一尸一体。一张折叠起的乒乓球台被当成了墙壁,他绕到后面。那里坐着几组面带疲惫的人,像是一个个家庭,都是轻装打扮,只在睡衣外披了条毛毯,紧紧凑在一起,靠彼此的体一温一 来保暖。
雅也坐在角落里,靠在墙上。这一切似乎都不是现实。整个城市突然被摧毁,许多人因此丧命,今后肯定还会出现死者。这世界究竟会成什么样子?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他想起砸碎舅舅额头时的触感。他只觉得那是梦中发生的事。究竟是不是自己干的,他并不确定。
又有新的遗体被运来。这次是两具,摆在雅也身边,被毛毯包一皮裹一着,情况不明。
随后,刚才的警察和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看到那个女人,雅也立刻僵住了——正是他杀舅舅时,在旁边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