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短篇科幻小说精选
目录
位置: > 外国文学 > 短篇科幻小说精选 >

《神秘的游乐中心》作者:[美] 丹尼斯·J·皮普

马晶 译

作者简介

本文获得这次比赛的一等奖,也是作者发表的第一篇作品。丹尼斯是名工程师,二十九岁,已结婚。他的文学生涯是从编辑大学校报开始的,并且有两年的时间,他坚持给朋友们发出自费负担的一千五百多页的“创作通信”。通过坚持不懈的编辑和写作,他在《顶尖连环漫画》杂志已经做了四年的编辑工作。这是丹佛市一家致力于连环漫画创作的业余杂志。

他的写作技巧属于那种不断推进型,读起来紧张刺激,一气呵成。这种写作并不容易,为了达到这一效果,作者必须进入一种强制的状志,几乎是使自己处于疲力竭的边缘。他会不断自问,是否自己写出的东西能抓住读者,就像抓住作者本人一样。丹尼斯说,当他得知自己获奖后,“有两个星期我不断地用拳击墙。”从我们将要读到的这篇作品来看,似乎也确实如此:情节紧张,让人激动不已……

☆☆☆☆☆☆

游乐中心有自已的知觉。它的生命是电流、霓虹灯、玻璃和金属组成,它的生命是咝咝声、当当声和低沉的砰砰声。机器在等着你。他们用零乱的激光束和剌目的花花绿绿的颜色召唤你,用响亮的铃声和高昂的哨声与你打招呼。

弹子机。生命的呼吸。疯狂世界中的清净之所。是你眩晕时给你稳定的东西。

清晰的影闪过游乐中心深处的边缘。机器上发出闪光,然后又消失掉。空气中滚过雷声,一时间盖过了棚顶扩音器里传出的音乐声。人们可以察觉出危险的味道。

特别是在这个游乐中心,约翰想。我还以为找不到这样的了呢。里面是黑的,一片黑暗。没有电子仪器,一切还都是老式的币子机。他笑了,想起从前在这样的游乐中心里度过的那些时光,那时电视游戏还没有改变一切。这儿就像那些老式的游乐中心,他想,这儿没有东西可以破坏游戏的本质。

音乐声尖锐、野蛮。是摇滚乐,尖刻、猛烈、怪异,几乎淹没了游戏机上的砰砰声和重击声。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烟草、酒、金属、玻璃、电流和霓虹灯的混合味道。

游乐中心急不可待地把约翰拉了进去。过了那么久之后,约翰发现自己重新又站在了游乐中心里面。机器们眨着眼睛,挤眉弄眼,咧嘴而笑,闪烁着琥珀色、白色、红色的光在迎接他。机器们在欢迎他回家。

约翰慢慢地朝前走去,选定一台机器作为自己的领地。他感到外套从肩上滑下来,叠好,落在机器下面。他的手表也从手腕上解下来,掉落在农服上。他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的手里拿着一枚二角五分的硬币。

硬币使他和游戏戏机分开了。他找到投币口,开始纵这台机器。“乒——乓——乒——乓”机器在迎接他,向他挑战,要和他来一场游戏。约翰慢慢地向下伸出手,按了一下开始键。机器发出乒乓声。分数:00,000,000。

音乐发出砰砰声,在他周围拍打着,撞击着,打他,穿透皮肤并进入他的身体。银色的弹子球在斜槽里发出暗淡的光。等待开始。

约翰用颤抖着的手抚摩按钮,试着感觉它的抗拒、回应和合作。他的手轻轻握住机器的边缘,感觉金属的冰凉和平滑。

弹子机器眨着眼睛,闪出一道激光,向他提出了挑战。他能感觉到电流,感觉到这台等待出击的机器的力量,一切又都起来了,约翰叹了口气。

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仍可感觉到这种力量。他伸出手,用粗壮的手指握住了纵杆。他慢慢地向回拉,一直拉到底,然后他松开手,闪着暗光的小球弹了出去,快速旋转起来。球撞到缓冲器上后,弹回到斜槽里,掉进一个浅洞。

“乒——乓——”机器发出声响。分数:00,006,00O。小球弹射回来,蹦蹦跳跳,滚了几下后撞到一个闪亮的球柱上。“丁当!”机器显示得分:00,006,100。

约翰想起来了。他像一个相识了很久的人一样纵着这台机器:拥抱它、推动它、抓住它、让它发抖,直到它屈服,让他自由地游戏。

约翰笑了。

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多年前他为自己创造的发源地。他又呼吸到充满烟草和酒的味道。摇滚乐的声音撞击着他的头,配合着弹子机上发出的时断时续的咝咝声和砰砰声。激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琥珀色、白色、还有极亮的蓝色。游乐中心里的灰尘落在他脸上的皱纹里,落进他的胳膊肘里。他成了由电流、霓虹灯、金属和玻璃所组成的生命体。他的一举一动就是他所纵的那些机器的一举一动,一遍又一遍地,他抚摩它、哄骗它,打它、摇它,直到任他摆布,他像是进入了天堂,无所顾忌。

七局游戏,七次他全是赢家。过去的七年在他生命里不存在了,现在他又变成了七年前的约翰。

弹子机。生命的呼吸,疯狂世界里的清静之所。

约翰暂时停了下来,满意地嘘了一口气。比赛激烈而兴奋。他又笑了一下,吃惊七年后自己打弹子球的反应、姿势和直觉这么容易就可以找回来。

他向四周看了看,手一直放在那暖、明亮,由金属和玻璃所组成的机器上。

一切和从前一样。

影把游乐中心分割成几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是以机器为中心。房间里只有几个人在玩,他们都俯身在游戏机跟前。对于约翰来说,他们个个无所谓,不过是些影子而已。

远处房间的最里面,有一个巨大、浑圆而危险的东西,坐在凳子上面,喷出烟雾和灰尘,双眼放光,正注视着一切。

是这里的老板,约翰想。看见他时,约翰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约翰转身回到游戏机前,准备往下开始键,让球向上回到纵杆的位置。他准备好拉下纵杆,然后放开,再来一次。但是他顿住了,周围的空气中开始有种不同寻常的味道,以前从没有过。游戏机异常地抖动了一下,在他轻柔、有力、熟练的版双手下面,竟然渐渐变凉了。

约翰抬起头,看见老板正盯着自己,他坐在凳子上,身体前倾,目光穿过忽明忽暗的影和烟雾盯着约翰。他的两只眼睛炯炯地发光,反射着机器所发出的红光。

约翰畏缩了一下,呆住了。他的手从游戏机上掉下来,游戏机一下子变得对他陌生起来。他的力量消失了,幻境没有了。

他的衣服袖子滑回到前臂上;手表跳回到他的手腕上,戴好,他的外套也回到了他的身上,约翰转过身朝出口走去。

游乐中心喘了一口气,约翰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外面。因为恐惧、尴尬和失望,他出了一身汗。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毕竟,一切都变了。他很感激这点。他转过身,走开了。

走了二十步,他停下来。转回身,看着游乐中心。

“该死!”他嘟囔着。

弹子机上还剩一局。他知道规矩,你不能在机器上扔下一局不管。他以前从没在弹子机上留下过一局。

“噢,该死!”

弹子机器的传统、规矩和神秘拉着他往回走。

他在游乐中心外面停下来,再次向里面窥视着。

激光在他眼前闪过;烟草、酒和灰尘的气味刺激着他;音乐跳动着的旋律充斥他的耳膜。

他瞧了瞧窗户,第一次看见这地方的名字。字是刻上去的,已经退了色:

神秘的游乐中心

S·毕索尔(老板)

“毕索尔先生,这次你甭想把我扔出来。”约翰对自已发誓说。

游乐中心吸了口气,约翰又回到了里面。他大步向那台弹子机走过去,看见还没有人动过它。它正在等着他,向他挑战。他用拳猛击了一下开始键,游戏机里传出砰砰声,在回答他。他的衣服又抖落到地上,接着是手表。袖子又挽到了胳膊肘上,约翰把手放在机器边上,抬起头,眼睛直盯着房间的深处。毕索尔的眼睛正盯着他。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约翰裂开嘴笑着,沉、坚定,野蛮而且自信。他拉下纵杆,然后松开了。

又是七局,又是七次全赢,弹子机在他手下发出顺从和满足的呻吟声,它见到了一位玩弹子机的高手。

约翰暂时停手,让自己喘口气。他已经不再因害怕而出汗,后背上的一层细汗是由于卖力气出的。音乐发出砰砰声。他能感觉到弹子球的力量合着摇滚乐的节拍在他的身体内跳动。

在音乐声中,他听到了嘎吱一声,有一个笨拙而巨大的东西在移动。约翰等待着这个声音,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在等什么。他抬起头,透过烟雾、灰尘和音乐望过去,老板毕索尔正从房间最里边向他慢慢走过来,脚下发出沉重的响声。他那双红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约翰只和他对视了一秒钟。接着他把目光转向机器,表情沉。他的下一局在等着他,这局是免费的。游戏机上的激光跳了一下,一闪而逝。他把手伸向开始键,敲了一下。机器里没有任何声响。

约翰又猛击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扫了一眼后面的玻璃,看见了那个代表游戏的数字“1”。约翰在开始键上又是一阵猛敲猛击。还是什么都没有,机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毕索尔走近了。

“宝贝,机器坏了。”毕索尔低低的,沉闷的声音在音乐和灰尘中回荡着。在游乐中心里面刺目的激光的照射下,一枚二角五分的硬币在顶层玻璃上面旋转、疾驰,最后震颤着停下来。

“试试另一个。”毕索尔的声音回荡着,酒、烟草、金属、玻璃和霓虹灯等似乎巳不存在了,只有他沉、粗重的声音。

“它,它刚才还好好的。”约翰说道。他抬起头不敢迎向老板那双正盯住自己的血红的眼睛。

“对!有时是这样。玩起来像做梦一样,然后‘扑’的一声,梦没有了。”他笑着说。他的一颗上牙在刺目的激光下发出冷冷的金属的光泽。“后面有些好机器,”他说,“一流的。”

毕索尔往旁边迈了一步,站在约翰和出口之间。他用一只又大又黑的手比划着游乐中心后面,示意着。

约翰往后站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抓住他,让他动不得。他扫了眼毕索尔正咧开着的嘴,一颗上牙反射出机器的亮光。他看了看自己刚才玩过的那台机器,那个“1’字把他和游乐中心绑在了一起。他又低头看了看那枚躺在玻璃上的硬币,然后抬起头。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就在他的眼睛后面,在手指上。

的,那就让咱们玩玩吧。”约翰暗暗想道。

他拾起那枚硬币,从咧嘴而笑的毕索尔身边擦身而过,大步向拱廊后面走去。他看了看四周,脚下踩着音乐跳动的节奏。在其他几台机器上玩着的人只不过是些影子,没有什么形体。游戏机上发出的闪光似乎一直穿透他们的身体,没有遇到任何障碍。约翰咧嘴笑着,丝毫不感到害怕。他有这个力量。这个由霓虹灯、玻璃、金属和电流所组成的世界在拥抱着他。毕索尔在后面跟着他。

他们经过一台约翰从来见过的机器。这台机器样子很怪,与其他的完全不同。它的游戏台是黑色的,冒着烟雾;后面的玻璃是平的,不反光的黑色。在左上角有几个红色的字母,是这台机器的名字,“但丁”。这两个字要比其他机器上的红字颜色更深、更血红。约翰犹豫了一下,从它身边走过去。

在游乐中心的卮面,靠近毕索尔的柜台边,约翰找到了他从前玩过的一种游戏机。

的确是一流的机器。约翰扫了一眼老板,他正坐到凳子上面;约翰又看了看那台游戏机,他拿出那枚硬币,开动了机器。机器里发出“乒——乓”的声音。

约翰玩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是赢家。今天在这台机器上,在着个游乐中心里,他是不会输的。他笑了。出了一身的汗,约翰觉得很舒服,没有一丁点儿的恐惧。烟草、酒和灰尘的味道也是甜甜的,音乐声柔和悦耳,鼓动他再玩下去。所有这些又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毕索尔看着约翰,双眼放光,牙齿也是亮亮的。“不错的游戏。不是吗?弹子机。”他身体前倾,看着约翰,凳子发出吱吱声。约翰回过头去瞥了他一眼。

“是的,我赢很长时间没玩了。”

“你还是挺棒的,玩得不错。知道现在还有这样的高手,真是难得,对吗?”低沉的嗓音在音乐的掩盖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听上去有点饥饿感。

“噢,是的。”约翰继续玩着、他在抚摩这台机器,在拍打它,摇晃它。

毕索尔在咧着嘴发笑:“你不想让自己能永远这样玩下去吗?你不必担心什么回去工作、回家、吃饭、付账等;你不必去听那些你不愿意崽听的人对你唠叨;你不感到孤独或欲望;只有你和弹子机,就这么一直玩下去。你不希望这样吗?”

约翰错过了一击,球掉了下去。他抬起头,耸了耸肩。“嗯,我想是的。有时谁不想这样呢?”他看着毕索尔正瞪着自己的眼睛,第一次凑上前去。那两只灼热、血红的眼球圆圆的。它们在发光,不是反射出的光,而是眼睛里面射出的霓虹灯的光亮。‘谁不呢?”

毕索尔笑了。“朋友,你玩得不错。相当不错。你想不想试试一台能打败你所有弹子的机器?你想不想玩一次还从来没人打赢过的游戏?”

约翰感觉到了自已体内的那种力量,那种电流。他感到那霓虹灯、激光和红红的,有着金属光泽的弹子球的力量就在自己体内。

“如果没人能打赢它,那它就不是弹子机。”他好像在说一个确切、冰冷的事实。“任何真正的弹子机都可以被打败,如果你够棒的话。”

毕索尔在凳子上直起了身子。“如果你够棒,你就能赢。你够棒吗?”

混浊的空气中充满了挑战的味道。毕索尔的右手自负地比划了一下。

约翰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见他是在指那台漆黑的“但丁”。

“约翰,朋友,如果你能在这台机器上打赢,那你就可以一直玩下去,赢下去。”他的微笑渐渐消失了,嘴巴抿成一条线,变得严肃、从真。“我向你保证这点。”

约翰盯着那台机器,他在考虑自己的机会,估算自己的力量。

他没有问如果输了,那会是什么代价。

他想走出去。他不喜欢侵入到游乐中心这个清静之地的那种疯狂。他转过身,向出口走去。他经过“但丁”,经过这台漆黑的,没有任何反光的机器。在血红的名字的下面,他看见了数字“1”。

机器上有一局游戏。

他转回身,叹了口气,迈步向“但丁”走过去。毕索尔跟往他后面,从他的肩膀上往下看。约翰召唤自己的力量,发现它就在那儿。他把眼睛眯起来,两只手轻轻地放在机器边上。他盯着后面黑黑的玻璃,又窥视一下游戏平台,那里漆黑一片,烟雾弥漫。

机器上没有开始键,但约翰知道如何开动它。他把左手掌心向下,放在顶层的玻璃上。他感到一阵刺痛,像是被叮了一下。

他抬起手,一滴血在玻璃上冒着泡,咝咝地烧灼着。当血蒸发干后。机器上爆裂出一片光亮:红色的激光,紫色的霓虹,夺目的绿色。一声沉重的吱嘎声传来,像是一扇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了。游戏机上传出轰轰的雷声,一只长看三个脑袋的猎狗的狂叫声,受诅咒者的哭嚎者,和吸血鬼磨牙的声音。分数000。目标666。“但丁”等待着比赛。

约翰触着按钮,感觉它的反应、紧张和合作。它摸上去感觉不错,力度也不错。他可以肯定这台机器是一流的。他向后拉动了纵杆,然后放开。

弹子球弹射到游戏区,像烧着的金子和烈火,几乎变成了白色。它滚动着,撞到了远处的缓冲器上,又弹回到离槽一半的地方,触到了隔开“圣父”和“圣灵”这两个入口的保险器上。约翰拍了一下机器的侧面,让它向右动一点。弹子球做出了反应,掉进了“圣父”。铃声响起,闪电划过。球又射了出来,滚过场地,从上面的撞针处反弹回来。雷声轰鸣,铃声大响。激光在闪烁,强烈、危险。

约翰打得很好,和从前一样。他感到纵弹子机的力量正在体内增加,野蛮而强壮,但是和从前不同。他感到自己和这台机器不合拍。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这游戏玩起来像是敌人,而不是人。但是除了这些,他玩得仍然不错。

铃声混和着音乐声。灯光透过烟雾闪烁着。目标又出现了:先是“虚荣”、“懒惰”、”愤怒”,接着是“贪婪”、“荡”、“暴饮暴食”。“命运三女神”的灯亮,得分加一倍;掉进“七种美德”中,可以自由选择一球;“死罪”灯亮,得10分,“轻罪”得5分。白色火焰一样的弹子球在滚动、跳跃、弹动、后退、滑行,无次序的转换、投掷。约翰在和这台机器较量,他感到了力量。

发光的球体弹到了左侧斜槽。约翰按了一下按钮阻止它。他已经瞄准了剩下的“永沦地狱罪”,并把球向上拍。他错过了一点儿,球撞到了目标的左侧一点儿。它掉下来,一直掉到底,落进了“深渊”里面。约翰看了看后面玻璃,得分:245。

三个球中的第二个停在槽里,也像燃烧的火一样发白。约翰又拉动了纵杆,然后放开。

在他玩的时候,约翰注意到后面玻璃上地狱的景象正在飘移、变化。它活动着,上演一出情感剧,是他自己一生灰暗的画面。

每次的违法犯罪和罪恶都被表现了出来。每次令人遗憾的疑问和软弱都出现在他的面前,可宽恕的,必死的,一切罪行都在上演。这台机器用每阵铃声宣告判决,每一次激光的闪亮都在预告他的厄运。

约翰的前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的左手稍稍偏离了按钮,恰恰使弹子球在错误的时刻动了一下。它滴溜溜地转着,落进了右边的缺口,掉进了“地狱”。得分:487。

约翰用发抖的手腕抹了抹流汗的前额。最后一个球在等着,白金色。他默默地估算自己还要赢多少分179。音乐在他的耳朵里悸动、轰鸣。透过烟雾和灰尘,他能感觉到脖子上老板呼出的冷冷的,死亡的气息,他正等着呢;“好吧,”约翰低声对自己说,“一定要做对。一定不能出错。”他把两只手的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摸着机器的两侧。他把右手放下来,抚弄着纵杆。他把它向回拉,然后松开手。

最后一个球弹了出去。他在纵它。他时而紧张时而放松,时而焦虑时而冷静,时而恐惧时而无畏。

铃声在响,激光在闪,目标在跳跃。后面玻璃上令人难忘的景象又在飘移,这次它在向他展示那些敢于向这每机器挑战的其他人,他们全都失败了,只能在永恒的诅咒中挣扎。他们因痛苦而翻滚,在向他伸手,乞求他的拯救。

约翰全神贯注于游戏区上。拼命不去理会那些移动的景像,他把神全放在了游戏上。

时间每过去一秒,难度就增加一分。球转得更利害了,跳动得也更快了。只有狠狠的、直接的一击才能得分。每一分都是从游戏机上夺过来的。铃声刺激他的耳朵,音乐变成了嚎叫,不再像是人世上的声音,而是凄凉的永恒世界中的吼叫,灯光照进他脒起的眼睛里,亮得几乎要把他刺成瞎子,约翰在继续斗争,冷酷而坚定。他身上打弹子球的每一分技巧,每一尔格的能量全部被释放了出来。他在和这台机器斗争,拍击它,摇晃它,为了自已的生命而在和它胼打。

约翰用有边的按钮控制住球,他向上扫了一眼后面玻璃盘上的分数:664。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总分,“贪婪”和“荡”这两处球都掉了进去,他得了20分。他赢了。他听见从身后传来不相信的咝咝声,毕索尔也在计算结果。

约翰的灵魂里有种被拯救的感觉,玩弹子球的自信又恢复了。他让球沿着左侧出发,沿着侧槽向上,滚到游戏区的最后面。球撞到后面的保险器上,从左侧反弹回来,碰到了隔开“圣父”和“圣子”的撞针上,机器上传来“当”的一声,得分665。

约翰把机器轻轻地向前推,让球轻轻地向上弹起。利用这个机会,球就可以掉进“圣父”里面。此时机器却变黑了,没有一丝光亮。约翰拼命地盯着后面的玻璃,他被吓呆了。

机器左上角是用红色字母刻着的:“但丁”两字,下面是他的得分:665。再下面是清晰的、白色的小字:进攻。

“哼,对不起,约翰。你最后一次让它弹得太过分了。游戏机就是这样。”毕索尔在他身后叨咕着。

约翰知道自己最好别抗议。进攻是游戏的一部分。弹子机就是这样,纯粹这样。恐惧开始抓住他。他停下来,双手放在身体两边,盯着游戏机上那漆黑的一片。接着他转过身,看着老板的眼睛低声说:“毕索尔先生……”

毕索尔咧咧嘴笑了,他在讥笑他。“叫我斯坦,”他说,“现在约翰,到了后屋,你就可以付钱。”

约翰让自己被别人牵着似的往后面房子走去。在他到达遮着帘子的入口处时,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灼热感从帘子那一侧传过来。他在“但丁”上听到的同样的失望的叫喊声又在充斥他的耳朵。他感到毕索尔的手就在自己背上,用力地推着他,催促他向前,穿过那道帘子。

有什么东西在约翰的脑子里亮了一下。他直起身子,把背挺直,以抗拒毕索尔推着他的那只手。他转过身,用令人发怵的目光直视着毕索尔冰冷的眼睛。“嗨,等等,”他疾快地说道,“决胜点是多少?”

毕索尔讥笑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决胜点?”

“混蛋,听着,每台机器都有决胜点。他和你的得分进行比较,然后才能说谁输谁赢。决胜点是多少?”约翰用同样残忍、凶暴的目光回瞪着毕索尔。

毕索尔眼里的红光渐渐消退了,圆圆的眼球变得暗淡无光。如果弹子机是什么的话,那就是公平。而且你总是有一个决胜点。

“老兄,没有决胜点,那就不能算数。”约翰厉声说,“弹子机就是弹子机。”

毕索尔气急败坏他不断地咆哮,唾骂,甚至吼叫,但是约翰是对的,弹子机就是弹子机,每个人都有决胜点。

毕索尔就是守在冥府入口的三头狗一样,紧紧抓住约翰,把他拖回到“但丁”那儿。扔在饥器跟前。“找找你的决胜点吧,”他轻蔑地说着,‘让我们接着把它玩下去。”

约翰双臂伸手,趴在“但丁”的顶层玻璃上,这个弹子球游戏的杀手,这是他惟一没有打倒的机器。他抬头窥视着后玻璃上那片漆黑的黑包。在得分的左边,他看到一些黄色的亮光。他伸出右手,这只手冰凉,并且不住地发抖。

他把右手拇指接在后玻璃上,拇指被烧灼着。他慢慢地、痛苦地在玻璃上刻下一小而醒目的十字。十字在咝咝地烧灼着,发出浓浓的,绿色的烟雾,很难闻。

烟雾消失后,决胜点露了出来.在黑色的映衬下发出黄光:5。

在血红的“但丁”两字下面,约翰看到了数手“1”。

机器上还有一局。

音光声震颤着,渐渐变成了充满同情的静寂。毕索尔发出一声狼嚎,急不可待地扑向约翰。他的眼里喷着火,牙齿露在外面,有毒的唾液在闪闪放光。

约翰在毕索尔冲到游戏机跟前的一瞬间从玻璃上滚开了,毕索尔那只骨节突出的大手在约翰身侧撕扯着,抓破了他的衬衫,在肋骨下面划开一条浅浅的、灼热的伤口。

约翰向前翻滚着,半蹲着向游乐中心的前面跑去。

毕索尔跳起来,凶狠地咆哮着。

约翰钻到自已最开始玩的那台游戏机下面,一只手抓住手表,另一只手抓起衣服,从机器的下面滚出去。他挣扎着站起来,从机器跟前跑开。

只差一秒钟,毕索尔就扑到了机器的另一边。

游戏机倒在地上,摔碎了,喷出电流、霓虹灯、玻璃和金属等织在一块儿的火花。毕索尔被烧着了,眼睛也瞎了,他摇摇晃晃地挣扎着。

约翰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跑去。

游乐中心呼出一口气,差不多是带着笑声。

约翰发现自已来到了外面。他沿着街道跑去。

跑出半条街以后,约翰渐渐慢下来,只是快步朝前走着。他的手表在手腕上,衣服在另一只胳膊上。他高兴得几乎想吹吹口哨。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了来。转过身,“该死!”他嘟囔着。

他在“但丁”上剩了一局,机器上还有一局没打完。

约翰朝游乐巾心的方向迈出一步。这时他感到了左手心的刺痛,右手拇指的灼伤和肋骨上的伤口。他急忙转身,从神秘游乐中心门前快步走开了。

“走吧,别再斗了。”他对自己说着,像是在提醒自己。

推荐阅读

约翰克利斯朵夫> 偶像的黄昏> 大长今> 沉船> 窗边的小豆豆> 沉思录> 百年孤独> 爱的教育> 奥德赛> 阿甘正传>

阅读分类导航

唐诗四大文学名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