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人杰 译
迪米崔留意到时针已经指到晚上九点,于是停下了手上正玩着的《铁甲战士大入侵》游戏。
平常这个时候,老爸应该早已结束每日的巡视,回到家中了。
他摘下游戏头盔和手套,环视了一圈自家的公寓,似乎在看漏掉了什么没有,但迪米崔知道,爸爸进屋时肯定会向他打招呼的。爸爸会摸十摸十他的脑袋,大概还会开心地说上几句话。
迪米崔起身走进隔壁充当观察舱的大泡泡,这个泡泡从起居室一直延伸进海中。里面铺着一块垫子,他屈膝跪下,俯身贴近泡泡壁,窥视外面黑沉沉的海水,没一会,冰冰凉的泡泡壁上就笼罩上了一层雾气。夜已深,公寓里渗出的光线透过窗户,只能照亮一小段的距离。他看见海十床十上沙子在漂移,永不消停的水流搅动着海沙。在最近的一座十抽十水机旁边,迪米崔望到一大丛海藻的边沿,然后逐渐消逝于黑漆漆的远方。
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从泡泡里退了出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迪米崔不会再被大海吓倒,不过,深夜里的大海有时依然让他发怵。他不喜欢天黑之后孤零零地待在海底公寓里。
迪米崔从兜里掏出通讯卡,敲击点开,然后叫道“爸爸”。他手握着通讯卡,放在耳边,耐心等待着,然而老爸一直没有接电话。滴滴声响了五下,短信框跳了出来,迪米崔断掉了电话。
是不是出了麻烦?爸爸晚上出门是为了进行水泵系统例行检查。那是老爸维护海水淡化厂设备工作份内的事。老爸每天早上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检查所有的水泵和密封门;每天晚上的最后一件事,依旧是检查所有的水泵和密封门。早上的那趟巡查,迪米崔常常随爸爸一起去,至于晚上的那一趟,他就不敢跟去。
不能在晚上出门,大海那无尽的漆黑往往在眨眼间就能吞没下你的整个身躯;不能在晚上外出,那时猎手们全部出动,硕十大无朋的鲨鱼暗影滑行于水中。迪米崔想着爸爸平时说给他的那些话,浑身战栗,脑海里想着爸爸孤身一人在外面的黑暗之中。
“我要阻止它。”他大声地喊着。
他播放了几首欢快的乐曲,给自己鼓鼓气,然后走到爸爸的监视台边上,看看海水淡化厂的示意图像上有没有显示警报信息。一无所有。
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短信框,还是没有一条爸爸发来的短信。他的好朋友柯林留下了一条关于家庭作业的短信,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
也许他应该打电话给柯林,问问柯林他爸能不能过来一下。但柯林他爸不是室外工作人员,他只是一名市政官员。除了打电话给紧急事务处,他大概也不会有啥好主意,而打电话这种事,迪米崔自个儿就能对付。
但现在是不是出了事故?
感觉上像是出了事故,不过迪米崔不想让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并没有真正需要的时候就召来救援队。爸爸总是会嘲笑干出那种丑事的家伙。通常来说,那些人都是太平洋城的新居民,初来乍到的他们对一些简单的麻烦事都会恐慌不已。
迪米崔试图再次呼叫爸爸的通讯卡,接着找遍了公寓间,想要找到一张便条或者一条留言,然后他给爸爸打了第三个电话。他检查了潜水舱门旁边的设备间。老爸的潜水服和氧气瓶都不见踪影,那么他百分之百是出门了。
他自己的小号潜水服还挂在原处,仿佛在睁大眼睛瞪着自己。迪米崔钻进潜水服里,后脑仿佛响起一声耳语,催促他赶快行动。他心里涌起一股惧意。
迪米崔皱起眉头,转身离开,他还没有试完所有的办法。
他回到监视台边上,开始把摄十像十头轮流瞅了一圈,在摄十像十头覆盖的区域里寻找老爸的踪影。工厂里安装了好多摄十像十头——在海水淡化厂里,每段重要的连接处和每台设备前都装有摄十像十头——到处都没看见潜水者。在某个屏幕里,一条带斑点的鲨鱼滑过,吓得迪米崔突然跳起,接着又点击开下一台摄十像十头。
他也许可以打电话给爸爸的上司,但是惠特莫尔先生住在城市上层,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拨打太平洋城的报警电话。而且现在是晚上,要是迪米崔在晚上打扰爸爸的上司,他肯定会抓狂的。
“最小化镜头。”迪米崔命令道。
镜头图像的窗口立即缩小至监视台屏幕上的一角,然后工厂的示意图像重新回到了全息显示屏中央的正常位置。
迪米崔旋转着示意图像,寻找任何可能会引起爸爸注意的故障情况,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关掉了音响,在监视台前坐下,挖空心思回想着刚才的检查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他的视线扫过电脑桌面上一字排开的全息图标,然后看到一个外形像把红色扳手的东西。
“维修日志!”
那把扳手亮了一亮,似乎在应答迪米崔。他拍打着自己的太十陽十十穴十,埋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它。
“我真是个笨蛋!”
监视台上立刻跳出一个问询菜单。
“将其忽略,把维修日志最大化。”
在工厂的示意图像前,跳出了一张表格单。迪米崔移动滚十动条,找到最近的那些记录。在傍晚七点钟之后,只有一条记录。
查看进水口过滤器27-A的渗透十性十状况
一共有50个巨大的水管在不停地往淡化厂里十抽十水,迪米崔调出了27号进水口的状况显示。容积状况衰竭得很厉害,迪米崔紧皱眉头,再看之前的数据,发现在晚上七点以前情况还要糟糕。
这就意味着那根水管里的海水流速低于正常水平。迪米崔只知道这些,但这就足够了。老爸在巡视时,肯定会检查这一故障的。
“将摄十像十头最大化。”
迪米崔核对了工厂布局图,把对准27号进水口的摄十像十头图像调了出来。摄十像十头安装在屏十蔽笼上,以倾斜角度对准了直径足有一米宽的水管。
他急吸了一口气。27号水管的屏十蔽网破开了一个大洞。
“调出52号摄十像十头。”他命令道,接着再次注视起工厂布局图来。
图像对准了屏十蔽笼里的入口。舱门门户大开。糟糕!
“调出上个镜头,放大图像。”
镜头拉至水管上,往撕十裂的屏十蔽网大洞处推近。迪米崔见不到管内的情况,但他却看到在管壁边沿悬摆着异物。再拉近镜头,他才意识到那是一套爪钩工具——爸爸和其他维修技工们在管道附近干活时使用的工具,用来防止自己被十抽十水时的牵引力吸进水管。
“哦,该死的!”
迪米崔看了下时钟,21:43。如果爸爸还没完工,那他很快就将氧气耗尽。
呼叫救援已经太晚——救援队到达那儿需要太久的时间。
关闭淡化厂呢?他见过老爸关闭工厂,应该还记得如何十操十作,然而他并没有得到授权。
关闭工厂,并非你随便就能做的事。关闭系统需要花费数千美元,而要再次开启系统则还需要好几千美元。
况且,他也不是完全确信老爸被困在了管道里。他只是这么认为而已。
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了!
迪米崔一边跑向设备间呼叫救援,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上潜水服。他的解释有点儿疯狂,但最终还是让调度员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的,你就待在原地,”调度员告诉他,“我马上组织一支救援队。”
“我得给爸爸带点氧气过去!”
“你最好原地待命。救援队五分钟后就能抵达那儿。”
啊!再过五分钟,老爸就会窒息死了。他可能现在就快被闷死了。
“请保持冷静,不停地跟我说话。”调度员说。
“好吧。”
迪米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各项安全检查,然后戴上头盔,立即将通讯卡插十入其中。头盔在他脸庞一厘米处全息成像,生成一组诊断显示屏。在须臾之间,他将那些显示屏退至后台,然后从设备间取出一套爪钩工具。
他必须系紧所有带子,扣至最紧,可爪钩工具挂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有点儿松松垮垮,然而这已无关紧要。他抓起充好的小氧气瓶,旋转地打开潜水舱门,一头扎进了海水里。
海水总是冰冰凉,冷得刺骨;周围黑漆漆一片,暗得吓人。让迪米崔紧张得大口大口地吸气。
他的通讯卡与调度员失去了联络,于是他扑腾了一下,碰到建筑物的外壁,重新收到了信号。
“你在哪儿?”调度员问。对方是个女的,他之前甚至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嗯,我在这儿。”
“你听上去喘气很急。试着冷静下来,好吗?”
“好的。”
他贴着建筑物外壁,从底下游到边上。海水淡化厂一直延伸到黑乎乎的远处。在左侧,太平洋城的璀璨灯光透过穹顶,模糊地闪耀着。他肯定在游向光亮处,可那并非他的目标。他扭身离开城市方向,打开头盔上的电灯,朝着工厂方向游去。
数不清的管道和过滤器组成了海水淡化厂,迪米崔穿行其间,双手抚过最上层的水管。随着靠近十抽十水区,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紧张。电灯射十出的光线照亮了屏十蔽笼暗十红色的边缘。屏十蔽笼是一个硕十大无朋的网格箱,罩住了淡化厂所有的入水口。他伸手摸十到屏十蔽笼,漂移到一个落脚点,单手抓住箱子。
屏十蔽笼相当于第一级的过滤器,把任何直径大于一厘米的异物阻挡在入水管道之外,以免植物、小鱼、其他活物以及任何会阻塞乃至损坏更十精十细的过滤器的杂物进入管道。淡化厂使用反渗透工序来除去海水中的盐分和其他无机盐,需要高十压强的过滤,然而还有什么压力能比得上30米深的海水产生的重压呢?
每隔20秒,十抽十水管道就会十抽十一次水。迪米崔还是个小不点时,老爸曾经带他来过这儿。迪米崔喜欢趴在屏十蔽笼上,让自己被十抽十水的牵引力一遍遍地吸在笼子上。当十抽十水的吸力把你往笼子上压时,你绝对无法动弹身十子,即使老爸也不例外。
“你还好吗?”调度员问道。
“还行。”
“救援队正在出发,他们几分钟后就到。”
“行。”
“请保持冷静。”
“好的。”
迪米崔下到了屏十蔽笼里,看到了监视器里见到的那扇开启着的舱门。他穿了过去,然后停顿了一下,击退了突然袭来的一阵战栗感。
此刻,在他和管道之间空无一物。
他注视着舱门,心里争论着是否该关上它。嗯,应该关上舱门——否则杂物就会漂进来,堵塞过滤器。他擅自来到这儿,待会儿肯定会挨一顿骂,或许此刻谨慎小心的做法能替他赢回几分表扬。
他咽了口唾沫,记起老爸因为自己未经允许就在屏十蔽笼旁玩耍而发火的情景。
有一次,他和柯林在十抽十水区玩耍,两人回来时,正好在舱门口撞见老爸,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声也不吭,绿色的眼睛怒视着他俩。他等两个小孩脱掉潜水装备,然后拖着两人进了公寓间,在那里用恼火的语气训诫了一条新规矩。
“千万千万不要在没有大人陪同情况下,未经我的允许就到外面的海里去!”
“但是,爸爸,我们俩是好兄弟——”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拉了一整队人马!没有大人看着你们——也就是我——你们再也不准靠近屏十蔽笼一步!”
迪米崔合上眼睛。没有体罚,只是记着当时老爸怒气冲天的模样,就让他再也不敢靠近屏十蔽笼一步。他再也没有央求过老爸带他来这儿玩耍。此时此刻,迪米崔就在屏十蔽笼里,身边甚至连一个小伙伴都没有,还试图拯救自己的老爸。
要是爸爸此刻在别的地方,他就会成为一个十足的傻瓜。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稳重成熟呀,大概要等30岁以后了吧。
迪米崔将身后的舱门关上,从容不迫地缓缓吸了口气,然后朝着管道游去。他游到管道口下方5米开外的地方,注视着头顶的水流涌流不断。
微小的颗粒——任何直径小于一厘米的颗粒——漂浮在水中。随着他的靠近,迪米崔用余光看到邻近的几根巨大的取水管缓缓迫近。他用手向前摸去,双眼依旧注视着头顶的水流。突然,所有的微粒都往底下漂来,远处过滤器响声的振动穿过重重海水传了过来。
迪米崔不禁往后退去,尽管他知道自己身处管口下方,但还是误以为自己感觉到了十抽十水的牵引力。他摸索着管道,想要找出一块抓手的地方,同时在脑子里数着数。
“1只大猩猩,2只大猩猩,3只大猩猩……”
过了10秒钟,十抽十水停止了。迪米崔听到了一声解脱后的叹息声。
“你还好吗?”调度员问道。
“嗯。”
“我知道眼下挺吓人的。”
“嗯,你闭嘴吧。”
他在水管外壁上找到一根栏杆,从爪钩工具上扯下一条锚绳扣在上面,然后瞄向头顶,看了眼水管上的号码。6号。他需要越过一条管道,再跳过两行。他游到那边,扣住第二根水管,然后放开了第一个扣子。
进水口又开始吸水,这回迪米崔强迫着自己,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他向27号水管游去,又添加了一个扣子,直到十抽十水结束。等到他到达27号水管时,他已经把爪钩工具的所有锚绳扣到两根他能够得着的栏杆上,开始像蜘蛛一样往水管上方爬去。
当十抽十水再次开始时,迪米崔已爬到距离水管最上方两米处,水管有节奏地跳动着。他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轻轻地喊叫了一声。
“你还好吗?”调度员立刻问道。
迪米崔闭上了眼睛,“还好。”
“你为什么不喝点水?那也许对你有帮助。”
“嗯,好的。也许你能和我谈谈?”
“好。你晓得救援队再过几分钟就能抵达。一点也不用担心。”
迪米崔减小音量,直至在背景声下也一点都听不到调度员的声音,然后继续游往管道的上端,另一套爪钩工具——或者说是剩下的两条磨损严重的系带——悬垂在那儿。
看见这一幕,他又开始急促地呼吸,他立即把通讯卡输出端静音化,那么调度员就听不到这儿的动静了。
十抽十水又停止了。迪米崔把脑袋伸到水管上方,将随身带着的电灯往里面照去。
里面的一根栏杆上,漂浮着扯碎的爪钩系带。再往里10米处,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躺在第二层屏十蔽网上。
“爸爸?”那边毫无反应。
调度员用轻快的嗓音问询着,引起了迪米崔的注意。他不再去想水管。然后让通讯卡停止静音,调高了输出端的音量。
“哈?”
“我说,你最后一次看见你爸时,他在哪儿?”
“呃——他出去做维护巡查。救援队员该检查下海水淡化厂里的入水口管道。维护日志上也记了一些东西。”
十抽十水又开始了,这回靠近管口这么近,水流牵拉着迪米崔。他先是后退,然后紧十贴管壁,往下方退了点距离,两手十交十替握着栏杆。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
“行,他们会检查的。甭担心,请保持冷静。”
迪米崔喉咙动了一下,“嗯,谢谢你。”
他又把声音输出端静音化。当十抽十水停止时,他将有20秒的时间爬进管内,并将爪钩扣在栏杆上。迪米崔此时松开了所有的扣子,只剩下两条锚绳,他还留意到自己的双手颤十抖个不停。
他伸手摸十向腰间的小氧气瓶,确认它依然挂在腰带上。十抽十水停止后,迪米崔再次往上游向管口边缘。他伸出单手,往内十壁口的栏杆上扣上第一条锚绳,当某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侧翼向他袭来时,他已经扣上了两条锚绳。
迪米崔转过头,脑门上佩着的电灯往前一照,就看见一条鲨鱼尖牙密布的嘴巴。
“呀呀呀!”
他猛然扯下腰带上的小氧气瓶,单手掠过爪钩扣,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击向鲨鱼的鼻子。鲨鱼突然转身离开,游进黑暗之中。
迪米崔转过身,身十体悬垂在管子上,想要看清鲨鱼在哪儿,头上的电灯光束毫无章法地扫掠着前方。他看见一条深色的鲨鱼就在不远处,正在转身回冲。
迪米崔十抽十噎着,抓住小氧气瓶光滑的侧面,准备再次击向鲨鱼。鲨鱼冲他游来,左右来回摇摆着,仿佛在用满口可怕的尖牙讥笑他。
他紧十贴着的管道又颤十动起来。鲨鱼转而不见了,被吸进了另一条管道,直接穿过了管道上端的屏十蔽网,屏十蔽网可不是用来承受鲨鱼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冲击的。
庞然大物也可以是一个人。
迪米崔紧紧十抓住栏杆,而他早先扣在管道内十壁上的锚绳也紧拽着他。他单手握着栏杆,另一只手则抱着小氧气瓶,然后闭上双眼,气喘吁吁,同时打消了内心的恐慌。
真是个蠢瓜。他本不该出来的,他只会和老爸一道死在这儿。
那条鲨鱼到底是怎么进入这儿的?
从开启的屏十蔽笼入口进来的。现在它进入了另一条管道,弄坏了另一面屏十蔽网。要修好它,得花上一些钞票了。
不要往心里去。这不是他的难事,他现在得找到老爸。
十抽十水又停止了,他松开紧十握栏杆的手。没有多加考虑,他就一滚身进入了管道里,爬过撕十裂的屏十蔽网,开始将更多的锚绳扣在内十壁的栏杆上。他先停下手中的活,把小氧气瓶重新扣到腰带上,然后用颤颤悠悠的双手扣紧所有的锚绳。
要松开扣在管道外壁上的最后两根锚绳,真是叫人害怕。他知道自己会被吸到管道深处,爪钩工具应该能防止他被吸进太深的地方。不过,老爸也用了爪钩工具,照理说压根就不该被吸到管子里去。
当迪米崔抓着栏杆往下爬时,调度员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她听上去非常激动,不过迪米崔根本没有时间来让她冷静下来。他完全关掉声音,那样能集中十精十力。
爬完了一半距离时,十抽十水又开始了。一条带子十抽十打着他的手臂,他还未来得及紧十抓住栏杆,强大的吸力就将迪米崔牵拉了下来。他随着爪钩工具摇摆在水流中,系带紧紧勒在他的后背和肩部,他一方面承受着吸水口强大的压力,另一方面凝视着头顶的管道口。
过了大约一分钟,十抽十水才停止。迪米崔喘着气,重新握住栏杆,再次拼命往下爬,直至到达第二面屏十蔽网,他的老爸一动也不动地就躺在那儿。
迪米崔拉起老爸,靠在他身上,立刻瞄了眼老爸的氧气罐的容量表,发现距离用尽只有一线之隔。他换上小氧气瓶,确信氧气输送正常,然后才用肩膀摇晃起老爸。
“爸爸!”
没有反应。迪米崔又核查了一下老爸所穿的潜水服上腕部显示器上的生命体征读数。脉搏跳得很慢,但依旧存在。老爸没死,但他依旧昏迷不醒。
十抽十水又开始了。
水流的冲力一下子使他撞到老爸身上,接着两人被冲到屏十蔽网上。
迪米崔大喊了一声,他的一条腿紧十贴着屏十蔽网,似乎就快被水流撞个稀巴烂。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一直“1只大猩猩,2只大猩猩……”狂乱地数着数。
当他数到11时,十抽十水停止了。本来数到10只黑猩猩时就该停了,可大概是因为他思维不够清晰吧,或许是在肾十上十腺激素的作用下,他会数得更快些。
迪米崔一边十抽十噎,一边用双手抱起老爸的脸庞。老爸的双眼紧紧闭着,迪米崔的手掌在后脑勺摸十到了一块异物。
一十十团十十肿块。在爸爸的后脑勺有一十十团十十牡蛎大小的肿块。
迪米崔恸哭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地用几根锚绳把老爸和自己系在同一套爪钩工具上。这会让其余的锚绳承受更大的拉力,但他真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他开始沿着栏杆往上爬,五条剩下的锚绳以及他的老爸悬挂在身后。当十抽十水再度启动时,他还没爬完一半路程。
这次有了预先的准备,迪米崔一开始就使劲抓住栏杆,但老爸的体重拖拽着他,十逼十着他松开紧十握栏杆的手指。锚绳的系带遽然紧绷,迪米崔无望地注视着扣子闭合处。扣子还支撑得住,但即便是重载型的系带,也不是用来承受两个人的体重的。
“7只黑猩猩,8只黑猩猩……”
他的牙齿在咯咯打战,于是他紧十咬牙关,想要停下。当十抽十水结束,他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攀爬,拉起锚线,扣在栏杆上,循环往复。
很快,迪米崔不再仰视上方,惊异于自己竟然已经爬到了管道顶端。
电灯光束在头顶的海水中舞动,他笑了出来,接着又想到自己尚未脱险。
他松开一条锚绳,越过管道边缘将其扣到外壁上,然后十抽十水又开始了。
他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攀住管道边缘,然而水流牵扯着他,管道的边缘直欲切进他的手臂,迪米崔坚持不住了。他试图变换下姿势,手却一下子松开了。
再一次被卷到水管里面,水流牵扯着老爸、迪米崔还有爪钩工具,迪米崔感觉自己就将放弃,他的身躯一转,撞向管道的一侧,脑袋重重地挨了一下。
好吧,死期还是来了。
迪米崔的耳朵嗡嗡作响,脑门仿佛刚刚被大锤砸中,于是他阖上了双眼。
“9只黑猩猩,10只黑猩猩……”
迪米崔放下了悬着的心,漂浮在水中。一分钟之后,十抽十水又将启动。他该做点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迪米崔筋疲力尽了,可不管怎样,他并没有沉下去。爪钩工具拉住了他,也许他和老爸两个就快上天堂了。
迪米崔醒来时,发觉周围一片寂静。起初,他没能认出自己是在哪里,但稍过片刻,他就记起了全部事情,发觉自己躺在太平洋城的医疗中心的病十床十上。
他坐了起来,不知什么东西哔哔地响起,一位漂亮的金发女医生从开启着的门口走了进来,莞尔一笑。
“感觉好些了吗?”
“我觉得好多了。”
实际上,迪米崔一动,身上就痛得要命。他抚十摩着一侧的肩膀,医生检查了靠着病十床十、挂在墙上的一列仪器,然后点了点头。
“你恢复得不错。你的病情让我们稍稍有点儿害怕,幸好你脑子里的生物钟挺准,及时醒了过来。”
“我爸怎样了?”
女医生再次笑了笑,这回的笑容更加的十温十柔,“总的来说,他恢复得非常好。他就在隔壁病房,想要见见他吗?”
“想。”
女医生伸出手,搀扶迪米崔下了十床十。
迪米崔接受了她的帮助——接受比争辩来得容易。他还是有点儿头晕眼花,很高兴能有女医生搀扶他走到隔壁病房。
老爸静静地躺在昏暗的病房里,仿佛压根就没在呼吸,不过,他身旁的仪器上的读数在不停闪烁。女医生弯下腰,仔细地端详着读数,而迪米崔此刻的眼中,只有他亲十爱十的老爸。
为什么他看上去如此渺小?是因为他身边一圈的医疗仪器还是因为他苍白的肤色?
女医生轻十触着病十床十,爸爸的眼眸眨巴眨巴慢慢睁开了。老爸的视线牢牢锁定在迪米崔身上,微微蹙起眉头。
哦,糟了。爸爸不记得我了。他得了脑震荡——或者更糟糕的十毛十病,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老爸了。
迪米崔哽咽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嗨,爸爸。”
老爸眨巴着眼睛,“我知道。儿子,你救了我。”
迪米崔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边耸肩,一边点头,“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儿子,你进到了屏十蔽笼里?”
老爸问到关键处了。
迪米崔振作了十精十神,点了点头。
老爸淡然地凝视着他,注视了久久。
“你当时遇上了什么麻烦?”
迪米崔吃惊地发现自己开口提出了问题,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一下子被拉进了老爸的怀里。迪米崔的肩膀被弄得酸痛起来,可他一点也不介意。
只要老爸安然无恙,他什么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