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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知识库 · 短篇科幻小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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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灵猫》作者:斯蒂芬·金

西风卷帘工作室 译

哈斯顿心想这坐在轮椅上的老头,面容憔悴、一副病痒痒的样子,是快要死了。对生死这样的事他很有经验。杀人是他的生意。在作为一个独立的职业杀手生涯中,他把死亡带给了十八个男人和六个女人。

那房子,正确地说是大楼,静谧而冷。唯一的声音是大壁炉里柴火微微地噼叭声和外面北风的呜咽。

“我要你干掉它。”那老头说,颤抖的声音高亢而气恼。“我知道你是干这行的。”

“你听谁说的?”哈斯顿问。

“那个叫绍尔·洛基亚的,他说你认识他。”

哈斯顿点点头,如果中介人是洛基亚,那就错不了。如果房间里有窃听器,那么这个叫朱洛更的老头说的一切都是圈套。

“你要杀谁?”

朱洛更按了下安装在轮椅扶手上控制板的按钮,电椅嗡嗡作响地开过来,靠近他。哈斯顿闻到他身上恐惧、垂老和尿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这些气味使他感到恶心,但他没有显露出来,脸上的表情平静。

“你要杀的对象就在你后面。”

哈斯顿动作飞快,灵活对他来讲如同生命般重要,他总是时刻警惕。他跳离沙发,单膝跪地,转身,手已插入他那特制的运动服里,抓住了藏在腋窝下的点四五口径的特制短管手槍的,有自动弹出装置的槍套可以立即把槍弹出。一会儿后出来的是只猫,他要杀的是只猫。

此时哈斯顿和那只猫都相互盯着对方。他是个现实的、不相信迷信的人,此刻却感到奇怪。在跪下拔出槍来的那一刻,他就感到认识这只猫,似乎肯定记得他曾见过它。

猫的脸一半黑一半白,那条黑白的分界线笔直地从扁平的头顶延伸到鼻子嘴巴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地大,里面近似黑色的瞳孔象个棱镜般折射着火光,象块仇恨郁的煤块在燃烧着。

你我彼此相识,这个念头在哈斯顿脑海中回荡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他放下槍,站了起来。“我应该杀的是你,老头,我不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朱洛更说,“坐下,看这。”他从盖在腿上的毯子下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哈斯顿坐下,那只猫一直蜷伏在沙发背后的猫轻轻地跳到他膝盖上,它仰头看了哈斯顿一会儿,大大的黑眼睛,瞳孔周围是一圈金绿色的环,然后伏下开始打呼噜。

哈斯顿疑惑地看着朱洛更。

“它很乖。”朱洛更说,“开始到现在,这只乖顺的小猫杀了我家三口人,就剩下我了,我老了,病了,但我想尽我的天年。”

“我无法相信。”哈斯顿说,“你雇我来杀只猫?”

“请看这个信封。”

哈斯顿看了看信封,里面是五十、一百的钞票,全是旧的。

“里面多少钱?”

“六千块,你能向我证明这只猫已经死了的时候,我再付六千块。洛基亚先生说一万二是你的底价。”

哈斯顿点点头,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着膝上的猫。它正睡着,还在打着呼噜。他喜欢猫,说真的,猫是他唯一喜欢的动物。它们特立独行,上帝,如果有的话,把它们造成完美冷漠的捕杀机器,猫是动物世界的杀手。哈斯顿因此敬重它们。

“我本不要作任何解释。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朱洛更说,“常话说,预先警告就是武装预备。我想让你知道干这事并不容易。我也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所以你别以为我头脑不清楚。”

哈斯顿又点了点头。他已决定接下这笔奇特的生意而且不需要他说这么多,但朱洛更想说,他也想听。“首先,你知道我是谁吗?靠什么赚钱?”

“朱洛更制药公司。”

“对,全世界最大的医药公司之一,我们的生意能成功就是靠这个。”他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标签装满药丸的玻璃瓶递给哈斯顿,“三多默尔镇静安眠丸,复方G,专门为患绝症的病人开的。你也知道,它兼有止痛、镇静、适度迷幻的功效,对绝症的患者缓解痛苦、调节神很有帮助。”

“你自己服吗?”哈斯顿问。

朱洛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全世界的医生都给病人开这药,它是合成药,我们公司于五十年代在新泽西州的实验室开发的,我们只用猫作这药的临试验,因为猫科动物有独特的神经系统。”

“你们用了多少只猫?”

朱洛更仍没有回答。

“对猫来讲是不公平和有害的。”哈斯顿耸了耸肩。

“为了使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三多默镇静安眠丸使用的四年间,大约有一万五千只猫用于测试……嗯……前后大概是这么多。”

哈斯顿吹了声口哨,大约每年用四千多只猫。“因此你认为现在这只猫回来要你的命,唔?”

“我一点也不内疚。”朱洛更说,并且那种带着颤音的傲慢语气又回到他的话语中。

“一万五千只用在测试中的动物死了,所以成千上万的人……”

“我不介意这个。”哈斯顿说,这种正义让他感到厌烦。

“这只猫七个月前来这里,我从来就不喜欢猫,肮脏、带着传染病的动物……总是在户外乱窜,在谷仓里爬来爬去,皮上带了各种病菌……从户外把一些脏东西带到屋里来给你看。是我姐姐收留它,是她发现的,她为此付出了代价。”他非常仇恨地看着睡在哈斯顿膝上的那只猫。

“你说它杀了三个人?”

朱洛更开始叙述发生的一切。那只猫在哈斯顿这职业杀手强壮的手指抚摸下呼呼地睡着。

壁炉里松木柴的树节烧裂的声音把气氛渲染得很紧张,象收缩在皮肉覆盖下的一排钢簧。

外面北风在这远在康涅狄格州乡下的大石头房周围呜咽。冬天就是在这风声中来到。老头的声音起起伏伏。

七个月前,这里住着四个人,朱洛更、他姐姐安玛达,七十四岁,比他大两岁、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卡洛琳·布洛莫,她深患气肺肿、迪克·盖奇,在家干了二十年活的仆人,帮他家开林肯大轿车、煮饭、调制夜饮的雪利酒。白天还有个女孩来帮工。他们四人就这样住了近两年,一个老人之家,也是家族里活着的人。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电影和看谁活得更长。

这时这只猫就来了。

“是盖奇首先发现它,低吟着,在房子周围到处躲藏。他想赶走它,用棍子打、用小石头扔,揍了它好几次,但它却不愿离开。当然它也吃东西,却瘦得皮包骨。人们在夏末的时候把这些猫扔在路边,让它们饿死,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

“最好还折磨它们的神经?”哈斯顿问。

朱洛更没理会,继续说。他恨猫,一向如此。那猫赖着不走。他就叫盖奇弄了有毒的猫食,实际上就是一大份可口的凯洛牌猫食,拌了三多默尔G方。猫不吃了。这让安玛达发现了,坚决认为是他们干的,朱洛更强烈否认,但安玛达仍坚持自己的观点,她总是这样。

“而且她找到了这只猫。”朱洛更说,“把它抱在怀里,它正打着呼噜,就象现在一样,但它就是不愿靠近我,从来不。她给他倒了牛。‘ 噢,看这可怜的东西,饿怀了。 ’她喃喃地说。她和卡洛琳都这么对它说话,恶心。当然了,这是她们反对我的方式。她们知道我二十年前做三多默尔测试项目以来对猫科动物的厌恶。她们以戏弄我为乐,用这只猫来欺负我。”他狰狞地看着哈斯顿,“但她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五月中旬的一天早上,盖奇起来做早餐时候,发现安玛达躺在楼梯脚边,身边散落这破碎的瓷盘和小脆饼,双眼微凸、朝着天花板,嘴巴和鼻子里流了很多血。她的背摔坏了,双腿摔伤,颈骨象玻璃一样碎了。

“这只猫睡在她的房间里。”朱洛更说,“她象对婴儿般疼它……喵喵饿了吗,小宝贝?喵喵要出去嘘嘘吗?恶心,它就象我姐姐一样霸道。我想那晚它喵喵地叫把她吵醒了。她起来给它拿吃的,她常常说桑姆不喜欢猫食,除非用牛湿。于是她打算下楼去取。那只猫靠着她的腿摩挲着,她老了,腿脚不稳,又迷迷糊糊的,她和猫走到楼梯口,猫走在她前面,绊了她……”

哈斯顿想,对,可能就是这样。他的脑海中浮现老妇人跌落下来,巨大的震荡使她无法喊出声来,从楼梯跌下来时,那猫食四处飞散,碗也打得粉碎,最后她躺在楼梯脚边,一把老骨头摔碎了,眼睛还瞪着,鼻子和耳朵却滴着血。那咕噜咕噜叫的猫心满意足地开始走下楼梯,嚼着猫食。

“法医怎么说?”他问朱洛更。“当然是意外死亡了。但我知道不是。”

“安玛达死了,为什么不干掉这猫?”

因为如果他这么做,卡洛琳就闹着要出走,显然,她被这事弄得竭斯底里了。她是个病态的妇人,坚信此事魂不散,一个在哈德福特的灵媒告诉她(只须付二十美元)安玛达的灵魂进入了这只猫的身体,它就是安玛达了,她警告猫走她就走。

哈斯顿已熟谙人世百态了。 他猜想朱洛更和那卡洛琳过去曾是情人,而这老纨绔不愿让她和这只猫亲近。

“这无异于自杀,”朱洛更说。“在她的观念中还认为自己有钱,很喜欢带着这只猫去纽约、伦敦,甚至蒙特卡罗。其实她是大家族中唯一活着的,靠那点钱过日子,而那点钱是家族在六十年代赚的黑钱。她住在二楼一间特别的,超湿的房间里,有七十多岁了,哈斯顿先生。她烟得很凶,到死前两年还是如此,她得了严重的肺气肿,我要她住这里,而那猫却要呆在那里……”

哈斯顿点点头,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手表。

“快到六月底的一天晚上,她死了。医生似乎认为是正常死亡,只是过来开了死亡证明了事。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是盖奇告诉我猫仍在那房间里。

“老兄,我们都有死去的一天。”哈斯顿说。

“当然,那时医生的说法,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猫喜欢靠近睡着的婴儿或老人,偷走他们的元气。”

“这是迷信荒谬的说法。”

“大部分迷信荒谬的说法有是基于事实的。”朱洛更回答。

“你也知道猫喜欢用爪子摩挲软的东西,象枕头、绒地毯活毯,就是睡毯或老人用的毯子。一个重量压在呼吸虚弱的人上面……”

朱洛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而哈斯顿开始想像那时的情形。卡洛琳在卧室里睡着,刺耳的呼噜声在她残破的肺里进进出出。呼噜声几乎被空调和增湿器的噪音淹盖了。这只黑白各半的猫轻轻地跳上这老处女的并开始盯着沟壑纵横的苍老的脸,目光荧荧。它爬上她瘦弱的胸脯,趴了下来,开始呼呼地睡了。那老妇人的气息在它的重压下慢慢地弱下去了。

哈斯顿的想像力并不丰富,却有点紧张起来。

“朱洛更先生,”他问道,还不断抚着那只猫。“你为什么不搞掉它,花二十美元兽医就可以毒死它。”朱洛更说:“葬礼在六月一日举行,我把卡洛琳埋在我们家的墓地里,紧挨着我姐姐,这是她一直要求的。六月三日我把盖奇叫到这里,给他一个柳条篮,有点象野餐的篮子,你明白我要干什么吗?”

哈斯顿点点头。

“我告诉他把猫装到篮子里,带到在弥尔弗德镇的兽医那里,让人把它麻翻了。他说:‘ 好的,老爷 ’,拿了篮子出去了。我很器重他,但那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在收费公路出了事故。林肯车以每小时六十多英里的速度撞上桥墩。盖奇当场死了,警发现他的脸上有抓痕。”

哈斯顿又在默默地想着事故是如何发生的。屋里静悄悄的,除了炉火微微的哔叭声和膝上猫安祥的呼呼声。在炉火前的他和猫构成德加·戈斯特诗中的意境,诗中写到:膝上蜷猫,炉中焰高……是否寻觅,幸福男子。

盖奇开着林肯车从收费公路到弥尔弗德镇,车速可能比限制速度还快五英里,那个有点象野餐篮子的柳条篮放在旁边,他正注意着路况,也许正超越一辆小货车,并没注意那只脸的猫从朝着他那一向的篮子边上探出头。他没注意到它,因为他正在超越一辆拖斗货车,此时,这只猫跳到他脸上又咬又抓,它的爪子抓向他的一只眼睛,刺进去,血流了出来,什么也看不见了。林肯车强大的马力还在嗡鸣。车以六十英里每小时的速度在飞驰,猫的另一只爪子钩住了他的鼻梁,刺入肉中,使他疼痛异常。车开始偏向右边开进了货车道,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声,但他听不到因为猫在咆哮着,猫张开的身体盖住了他的脸,象只巨大的黑蜘蛛,它的耳朵向后倒,绿眼发光,向从地狱里射出来似的,后退狂乱地抓着老头的脖子上的肉。它前后疯狂地扑甩着。桥墩迎面而来,猫跳了下来,林肯车象个黑亮的鱼雷,撞到那水泥墩上,象炮弹般炸开。

哈斯顿艰难地咽了一下,听到喉中干涸的声音。“那猫跑回来了?”

朱洛更点点头。“一星期后,盖奇下葬的那天,它真的跑回来了,就象那首老歌唱的:猫儿回来了。”

“它能在每小时六十英里的高速撞击下安然无事?很难相信?”

“人们都说猫有九条命,它回来时我就开始怀疑它或许不是……”

“是巫猫?”

“说得好听点,就是。也许是魔鬼派来的。”

“惩罚你的。”

“我不知道。可我感到害怕,我养着它,准确地说是过来替我做事的妇女喂它。她也不喜欢它,她说这猫脸就是上帝的咒语。当然这是当地的迷信。”老头想笑却无法笑出来。“我要你杀了它,我已经忍受四个月了,它隐匿在黑暗中,观察我,似乎在等待,每晚我都把房门锁上,而我仍担心是否有天清早醒来发现它打着呼噜伏在我胸上。”

屋外的风孤独第呜咽着,吹得石砌的烟囱呜呜作响。

“最后我找到绍尔·洛基亚,他推荐你,说你是单干的。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是单干,就是自己干。”

“是的,他说你从未失手,甚至从未被怀疑,象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

看着坐在轮椅黑色的老头,哈斯顿有力的手,长长的手指在猫的脖子上游动。

“如果你要,我可以现在就干掉它。”他轻轻地说。“我掐住它的脖子,它毫无察觉。”

“不,”朱洛更叫了起来。他长长地,有力地吸了口气,苍白的脸颊出现了红晕。“不,不在这里,带走。”

哈斯顿冷冷地笑了笑。又非常轻柔地抚着睡着的猫的头肩背。“好吧。”他说,“我接了你这一单,你要体吗?”

“不,杀了,埋了,”他顿了下,象只老秃鹫般伏向前,“把尾巴给我带回来,”他说,“这样我可以把它扔到火里,看它燃烧。”

哈斯顿开着1973年产的朴莱茅斯车,车的引擎是飓风破坏者引擎,车底盘被加高并加了盖,车盖向下倾斜二十度。差速器和车后部都是他自己改造的,挂档是PENSY公司的,传动装置是HEARST公司的,车身坐落在巨大的鲍比·尤塞排宽纹轮胎上,最高时速是一百六十多英里。

他九点半多些离开朱洛更家,一弯冷的新月透过稀疏的秋云悬在天空上。他把车窗全打开,因为朱洛更衰老、恐怖的恶臭似乎仍然粘在他的衣服上,他感到难受。寒气刺骨,直到让他感到麻木,而他就要这样,让寒气把恶臭吹掉。它在普雷色的戈兰镇下了高速公路,以相当快的三十五英里速度穿过安静的这城镇,在那只有一盏的通灯在叉路口公路,他把车开得快些,让它自己跑。那引擎协调的呼呼声正如晚上早些时候那只猫在他膝上的呼噜声。想到这个比喻,哈斯顿不由咧嘴一笑。他们以七十多英里的速度在结着白霜,铺满了作物秸杆的秋天的田野上行使。

猫被装在双层的购物袋里,顶上绑了个大大的结。袋子放在客座上。哈斯顿把它放到袋子里时,他正睡得呼呼响。一路上,它都在呼呼大睡。也许它感到哈斯顿喜欢它,就象呆在自己家里一样。象哈斯顿一样,那只猫也是单干的。

这是个奇特的任务,哈斯顿想,而且还惊奇地发现自己把它当真了。也许最奇特之处是他实际上杀的是一只猫,一只和自己相似的猫。如果它确实弄死了那三个老废物,那它还有更大的魔力。特别是对盖奇,曾把他带到弥尔弗德镇的兽医那里,那留着平头的兽医可能会非常高兴地接下这生意,把它捆了塞入只有微波炉大小的陶瓷嵌边的气室里,虽然对它有亲切感,但并不愿因此而不杀它。他愿意干净利索地干掉它。他可以停下车,在这秋日的荒野中把它从袋子中取出,抚摸它然后把它掐死,用随身带的小刀切下它的尾巴。他想要把它的身体体面地埋好,不让食腐肉的动物吃它的肉,虽不能避免虫蚁的侵食,但可以避免蛆虫的产生。

车象暗兰色的幽灵在黑夜里飞奔。他正想到这里,那只猫走入他的眼帘,它跳到仪表板上,尾巴高高地翘起,那张脸转向他,似乎对他冷笑。

“嘘 —”哈斯顿朝它嘘了一声,他朝左边一瞥,看到双层购物袋靠他的那侧被咬了个洞,也许是抓的,再抬头一看,那只猫向他张牙舞爪,一只爪划过他的前额。他急忙推开它,朴莱茅斯车在柏油路上左右乱摆,巨大的轮胎在路面上吱吱地磨着。

哈斯顿挥拳去打在仪表板上的猫,它挡住了他的视线,对他又咬又抓。哈斯顿紧紧抓住方向盘,一下,两下,三下,他打着那只猫,突然路面不见了,车插入路边的沟谷中,车身被撞得砰砰响,巨大的撞击使系着安全带的他被抛向前去,最后他听到那猫残忍的嗥叫声,象女人痛苦的或正在潮中的叫声。

他紧握拳头揍它,只感到被弹回来,它身上肌肉在鼓动。

接着再一次碰撞,一切黑了下来。

月亮快要落了,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朴莱茅斯车横卧在路边沟谷里,地上的薄雾笼罩着它,一段很长的带着倒钩的铁线缠在车前头的栅格上,车盖被撞得掀了起来。微微的蒸汽从被撞坏的散热器上泄了出来,混着晨雾从车盖下飘了出来。

他的腿没了感觉。

他向下看只见车的防火层被撞得凹了进来,那巨大的飓风破坏者引擎箱的后部顶到他是双腿,动弹不得。

车外,猫头鹰正在捕抓逃窜着的小动物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车内,在他旁边是那只猫安祥的呼呼声。

它似乎在咧着嘴笑,象《丽丝漫游仙境》中那只叫谢肖尔的猫。

哈斯顿看它站起来,弓起背,伸了个懒腰。突然它象丝绸抖动般轻柔地一晃,跳向他的肩膀,哈斯顿想抬手把他推开。

他的手不能动。

脊椎被撞伤了,他想,身体瘫痪了,也许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远的。

那猫的呼呼声象打雷一般在他耳边响着。

“走开!”哈斯顿叫道,他的声音嘶哑干涸。那猫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向后一坐。突然它的前抓拍向哈斯顿的脸颊,同时爪子也伸了出来,几条热辣辣的血条划到了他的喉部。

热血流了出来。

他强迫自己把头摆到右边,头还能动。很快他的脸就埋到光滑干燥的皮中。哈斯顿朝它咬去,它吓了一跳,喉中发出怨恨的声音——喵,跳到座位上。它愤怒地仰视着他,耳朵向后伏着。

“我干不成了吗?”他的声音嘶哑。那只猫张开嘴朝发出嘶嘶声。看着这张古怪、带着神分裂症般的脸,哈斯顿明白了朱洛更怎么会想到它是巫猫,它……

他正想着,双手和前臂感到麻木和刺痛。

恢复知觉了,感到千万根针在扎般地疼痛。

那猫跃向他的脸,伸出利爪,嘶叫着。

哈斯顿闭上眼睛,张开嘴,朝猫的肚子咬去,什么也没咬到,只是一嘴。猫的两只前爪紧钩住他的双耳,抓了进去,感到异样的疼痛,哈斯顿试图抬起手。

双手猛拉但无法从膝间拔出来。

他伏下头开始前后甩动,好像要抖出眼中的肥皂水似的。那猫嘶嗥着,仍紧紧抓着他,哈斯顿感到血从脸颊上淌了下来,呼吸困难。猫的胸脯压着他的鼻子。他只能用嘴巴呼些空气,但不多,都是透过猫的

他的双耳象被浸了油然后放到火上烧似的。

他的头向后一甩,发出痛苦的叫声。在车撞下沟谷时他一定遭受剧痛,但那猫却没有,他逃开了。哈斯顿听到它噗地跳到后座上。

血流到眼睛里,他试图再次移动手,抬起一只手把血擦去。

双手在膝间颤抖,但他仍无法出来。

他想起左臂下槍套里的那只特制的点四五口径手槍。

如果我能拿到槍,小猫儿,你的九条命全没了。

现在更痛了,隐隐的痛感从双脚传上来。脚一定被粉碎地压在引擎箱的下面。双脚有了麻刺感,那感觉象侧睡时一只脚被压着,产生的痛感而使人醒来。此时,哈斯顿不在意脚,这就可知他的脊椎伤不重,他可不想以全身瘫痪只有脑袋还能用的样子过完后半生。

他想或许我还剩几条命。

对付这只猫才是首要的事。从车的残骸里出来也许就有人走过来。这样就一箭双雕了。虽不可能在凌晨四点半以这个样子再回到公路边,但有人来还是可能的。

可那只猫在后面干什么呢?

他不想面对它,但更不愿它在背后,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想从观后镜中看,但没用。观后镜被撞歪了,它放映出的是车撞下来后野草丛生的沟谷。

从他背后传来了低沉的向撕开布匹般的呼噜声。

它在我后面,躲在那里睡觉。

即使它不睡,即使它稍有谋杀他的打算,它又能干什么呢?它只是皮包骨的小东西,全身浸湿了也才四磅重,而且很快…很快他就能活动双手了,就能拿到槍了,这点他是肯定的。

哈斯顿静静地坐着等待,感到在一阵阵刺痛中血气重新回到体内。他居然还勃起了一两分钟。(也许是和死亡相冲突的本能反映吧)。他任务在目前的情况下干掉它还有点难。

曙光出现在东方的天空,鸟儿在歌唱。

哈斯顿在试着活动双手,只动了一点点又落回去了。

还是不能,但应该很快了。

猫“卟”地一声跳到他旁座的靠背上,哈斯顿转头看着那张黑白各半的脸,有着巨大黑色瞳孔的眼睛发着光。

哈斯顿对它说:“只要我接手的活,还从没失手过。小猫儿,这可能是第一次,我现在不动手,五分钟,最多十分钟,你要听我的劝告吗?从窗口跳出去,窗口开着,带着你的尾巴出去。

猫盯着他。

哈斯顿再次试着活动双手,双手可以动了,抖得厉害,半英寸,一英寸,全部出来了。他让双手松弛地后摆,双手滑过双膝,“噗”地一声打到了车的座位上。灰白的手映着暗光,象只巨大的热带蜘蛛。

那猫正朝它冷笑。

我犯了个错误吗?他疑惑了。他是直觉感很强的人,所产生的恐惧感一下子击倒了他。猫绷紧了身体,当它跳过来时,哈斯顿明白了它要干什么。他张嘴大叫起来。

那猫落到他的档部,伸出爪子掏了起来。

此时,哈斯顿希望自己还是麻木的,剧烈而可怕的疼痛。

他从未感受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疼痛。那猫就象只狂怒的尖利钻子,抓向他的囊。

哈斯顿尖叫起来,嘴张得大大地……,就在此时,那猫改变方向跳向他的脸,跳到嘴巴里。此刻他意识到它不是只猫,是邪恶的杀气化成的。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伏倒的耳朵下的黑白各半的脸,它的眼睛圆滚滚的,充满了异样的仇恨。它已经干掉三个老头了,现在正在杀约翰·哈斯顿。

它撞入他的口中,象一枚皮飞弹,他咬住它。它的前爪轮番撕扯着他的舌头,象在吃一块牛肝似的,他的胃反着,呕了出来,呕吐物涌进了气管,噎住了,他开始窒息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生存的意志冲破了那最后一点撞击产生的瘫痪,他缓缓抬手抓住那猫,天啊,他感到惊奇。

猫拼命地钻入他口中,它伏下子,不断扭动,越钻越进去,他感到自己的上下腭嘎嘎响,越张越大让它钻入。

他想抓住猫,猛扯出来,摔死他,可他的手只抓到了猫的尾巴。

不知道怎的的整个身子都钻入他的口中,它那古怪的脸一定正堵在他的喉咙中。

一阵很响的咕噜声从他的喉咙中发出,喉咙向花园里浇水的软管似的肿了起来。

他的身体扭来扭去,手落回了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双眼向上一瞪,又暗了下来,透过车顶的天窗苍白地盯着正在出现的曙光。

从嘴里伸出的是两英寸长的绒绒的尾巴,一半黑一半白,前后慵懒地摆动着。

猫不见了。

鸟儿在远处啼叫,黎明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康涅狄格州农村白霜片片的田野。

发现他的农夫名叫威尔·鲁斯。

他正去普雷色的戈仁镇取他的卡车新的检验标签。他看到路边的沟谷里有什么东西在早晨的晨光中闪耀着,停下车一看是一辆朴莱茅斯车斜躺在沟谷中,带倒钩的铁线缠着车前的栅格,象一钢铁编织品。

他拨开一条路走下去,一看吸了口冷气。“天啊”他对着这晴朗的秋日咕哝了一声。一个家伙坐在方向盘后面,睁着眼茫然地盯着无尽的苍穹。ROPER调查机构再也不会找他做有关总统竞选的调查了。他脸上血迹斑斑,仍然系着安全带。

驾驶室的门被撞得打不开了,但鲁斯双收用力猛拉总算打开了。他探进身子解开安全带,他想看看死者的身份。伸手探入大衣内,他注意到死者衬衣下有东西蠕动,就在皮带的上面,蠕动着,膨胀起来,污血开始涌出,象朵邪恶的玫瑰。

“什么东西?”他伸手抓住衬衣,拉起来。

威尔·鲁斯一看尖叫起来。

在哈斯顿的肚脐上面,肚皮上被挖了个破碎的洞,一张血迹斑斑的猫脸探了出来,巨大的眼睛闪闪发光。

鲁斯向后一个趔趄,大声尖叫,双手掩住脸,附近田地里一群乌鸦被惊得飞起来。

那只猫从里面挤了出来,猥亵而疲惫地舒展了一下体,然后跳出窗外,鲁斯见它穿过高高的枯草消失了。

一切似乎在一瞬间发生的,他后来这样告诉当地的记者。

它的任务似乎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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