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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知识库 · 短篇科幻小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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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航员之妻》作者:布赖恩·普兰特

腾月 译

2030年5月,学校刚刚放了假,我们家就从新泽西搬到了得克萨斯州中部的城市塞金市,那里是世界上最大的美洲山核桃之乡,是我父母工作的公司安排我们到那里去的。一切料理妥当,父母亲就都上班去了,只有我一人呆在家里。

到了6月,我无所事事,闲极无聊。我的朋友(一共不过两个)都留在新泽西了,而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学校过两个月才能开学。每天早晨,我的父母赶着去安东尼奥市上班。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孤独一人,躺在卧室的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或者看全息电视的火星频道解闷。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已经在太空中飞行了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它才能到达那个火红色的行星。但是即使它能安全抵达,又有多大意思呢,我周围的一切仍然是单调乏味的。

我父母为了让我在这漫长的暑假中不惹事生非,给我安排了几件家务活,其中之一是让我清理草坪。在新泽西时可没有这么多的活,那里的草只生长半年,而且夏天也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得克萨斯天气酷热,令人实在难耐。如果家里没有地下的灌溉系统,情况还没有这样糟糕,因为那样的话草就会枯萎死光,土地就会变成沙漠,我也就不必为保持这片郁郁葱葱的草坪而整天劳作了。在烈日炎炎之夏干这种活可绝不是件舒服愉快的事。

我每星期维护一次草坪。刚刚15岁的我像许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面对着这种苦役,不是特别勤快的。要是在清晨凉爽的天气时割草还差不多,聪明人都是这样干的。清晨我就起来到草坪去装作干活的样子,可等我父母一去上班。我就回屋躺在上,盯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又看两个钟头的转播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情况的全息电视。到了11点钟,室外烈日炎炎、热气袭人,我又该去修整草坪了。哼,我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吧?

我头顶正午的烈日出去割草,等把草坪的活干完,浑身都让汗水浸湿了。当我准备把又难看声音又大的割草机放回车库时,才第一眼瞅见了她。她是我的邻居,年龄30岁左右,但是长得美丽动人。她长着可的脸庞,头发火红,魔鬼般的身材。她上身穿着维京斯足球衫,下边穿着卡其布短裤。像我这样的半大小子,正值青春期,荷尔蒙过量分泌,做梦也盼不来比她更好的芳邻了,今天我算是撞上桃花运了。

她正坐在一个样子奇特的可坐在上边驾驶的割草机上,满面愁容,手忙脚乱地瞎鼓捣着,想把割草机发动起来。我赶忙把自己的割草机丢到一旁,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殷勤地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戴维·卡森,你的近邻。”我说,“你的割草机出病了吗?”

我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她显得狼狈不堪。她看我并没有恶意,才镇静下来: “你好,戴维·卡森。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罗斯玛莉·霍顿。”

尽管她看起来像是个典型的得克萨斯州选美大赛的皇后,但她说话的声音带有美国中西部干脆利索的口音,而不是当地慢吞吞的腔调,听起来甜美悦耳。

“你们家几个星期以前才搬来,是吧?”

“我们已经搬过来6个星期了。”我说。

“噢,有那么久了?我真该早些登门拜访的。远亲不如近邻嘛。你在家吗?”

“不在家,”我答道,“我父母都上班去了。嗯,白天就我一人看家。让我瞅瞅你的割草机好吗?我可是心灵手巧的噢。”

“你行吗?哦,我是说。也不知道病严重不。我老公给我买回来这么个破玩意,让我自己修整草坪,可我对发动机之类的东西是一窍不通。”

她有老公,这就是说她已经结婚了。我偷偷瞥了一眼她的左手,手指上边果然戴着结婚戒指。我就像是三九天吃冰棍,一下子从里凉到外了,就好像我原本还真的以为跟她这么大岁数的女人能有什么缘分似的。

“让我试试看吧。”我强打神说。

我打开引擎盖,一下子就找到了病。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火花塞的电线松了,我把它使劲塞了回去。

“现在试试吧。”我蛮有把握地说。

霍顿夫人扭动了打火开关,发动机一下子就高声轰鸣起来。她加了点油,割草机突然猛地向后冲进了车库,吓得她手忙脚乱,赶紧踩下刹车,才把割草机停下来。

“哎呀,真吓死我了,”她脸色煞白,“戴维·卡森,你愿意帮我修整草坪挣点钱吗?”

哈,这下可是天助我也。我这个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的小伙子,除了空余时间是一无所有啊。有这个貌美如花的芳邻叫我帮她干活,还给我工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拒绝吗?

“我得打电话问我爸爸,看他是否同意我在别人的院子里使用我们家的割草机。他可惜这些工具了。”我假意推托。

“不用。没问题的。”她有些着急了,“我是说叫你用我的割草机干活。这些割草机你都会用吧?”

其实我以前从来没开过她的这种赛车式的割草机,但是我才不会告诉她呢。我说没问题。我很快就学会了怎样开这种割草机。我一向擅长摆弄各种机器,像这个割草机,不过是小菜一碟。

于是我就帮她修整起草坪来了。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躲进屋里去了。其实这也无可非议,太这么毒,就是站在旁边看也是够热的。多亏她家的草坪还不算大,割草机也挺好用的,不一会儿就把草割干净了。我刚把割草机开回她的车库,她提着一个水罐和两只高脚杯从屋里出来了。

“看你累得浑身都湿透了,”她关怀备至地说,“来,喝点冰茶吧。”

她太迷人了,这样的邀请谁又能拒绝呢?于是我们一人拿着一个杯子,在车库里拿割草机的引擎盖当桌子,对酌对饮起来。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喝过的最好喝的冰茶了。

“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她一边呷茶一边问。

“他们都在圣安东尼奥一家电子公司工作。”我答道。我差点要反问她是靠什么谋生的,不过话刚到嘴边我就及时打住了,像她这样美貌的女人可能是不需要出去打工谋生的。都大中午了,她还待在家里,正说明了这一点。我急忙改口问: “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工程师。正在搞一项大工程,长期出外不着家。”

“噢,我爸爸也是个电子工程师,”我喜欢这样和她在一起谈天, “你老公正在搞什么项目呢?”

霍顿夫人张开嘴正要说,却又把嘴警觉地闭上了。过了一会,她才缓缓说道: “我还是不讲为好,这是一个秘密。”

我听了琢磨了一阵子,究竟什么样的工程项目需要保密呢?可能是某项政府工程,难道是某种质的间谍活动,或是新型武器计划,不然就是某项海外活动;也许是中东纠纷的事,要不然就是海上钻井平台。无论是什么项目,只要她想保密的话,那就别告诉我好了。反正我所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她的老公。

“我懂得。”我向她点着头,装作若有所思地说。

“那么等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呢?”她关心地问道。

哎哟,这话可真够伤人的。在她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小屁孩。不错,我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不过反过来说,15岁的我认为自己已经是相当的成熟了。当时我肯定气得脸红了。她可能发现她的话伤害了我的感情,显得有些吃惊,于是赶忙说:“对不起,我的意思是问,等你离开学校以后想干什么?”

“噢,”我的情绪恢复了正常,“我想当一个飞行员,去驾驶宇宙飞船,就像罗穆卢斯号那样的宇宙飞船。等到那时候,可能我们就要去木卫二或者木卫三,而不是去火星了。”

霍顿夫人显得十分吃惊:“你一直在注意着飞往火星的航天工程吗?前两次成功登陆火星以来,我没想到这些天还会有这么多人会对航天项目这么感兴趣。”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下子该我吃惊了,“在全世界,宇航员已经被当做最好的工作了。”

“噢,恐怕未必人人都这样想,”她淡然说道,“此外,现今宇宙飞船已经是全自动飞行的了,不再真正需要驾驶员来纵了。”

可能她以为我不过是天真的幻想,其实我是认真的。

“好了,无论当不当驾驶员,对我来说任何与宇航有关的工作都是伟大而光荣的,”我满怀豪情地说,“我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霍顿夫人踌躇片刻,好像是想要告诉我一件什么事情,不过她只是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赞许似的注视着我,又给我倒了一杯茶。

“戴维,你愿意每个星期都来帮我割草吗?我老公忙于工作,一时回不来。而我又玩不转这个割草机。好像你挺懂行的。我愿意让个朋友帮我干这个活,而不想出去雇个陌生人来干。”

她把我叫做朋友,这个美女把我叫做朋友,这可是我在塞金市的第一个朋友。我怎么会拒绝呢?

她递给我10美元,作为替她割草的报酬。这点钱似乎少了点,干这么多的活,又是在这么个大热天,但是我没吭声。毕竟,活都是割草机干的,而且开着她的割草机也挺好玩的。何况她还给我喝了冰茶。这茶沁人心脾,回味无穷,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此外,还有她在我身边。

我情愿一分钱也不要,白给她干活。

两个月过去了,整个暑假我承包了我家和霍顿夫人家全部修整草坪的活计,也在她的车库里喝了不少可口的冰茶。我们常常坐在一起促膝谈心,聊天气,说邻居,家长里短,鸡蒜皮,还有得克萨斯州。她的原籍是明尼阿波利斯市,她常常思念那里,说那里的冬天才真正是够味的冬天。我来塞金时间不长,还没见过德州的冬天是什么样子,不过,还是和她共享了思乡之情。

我还利用一些空余时间发挥我的聪明才智,将我卧室的天花板画成了漆黑的天空。开始,我父母亲觉得我是在瞎闹,说了我几句,但见我还是我行我素,只好听之任之,放手不管了。后来我在黑黑的屋顶上又画上了闪烁的群星。接着又沿着屋顶的对角线画上了黯淡的银河。天花板中央固定着的灯此时就成了太,我还画上了沿着各自轨道围绕太运行的九大行星。在地球和火星的中间,我贴上了从电脑上复制打印下来的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的小图片,每个星期都要将其位置修订一下,以显示出它离火星越来越近了。是啊,干这种事情是挺讨厌的,但是我乐此不疲。

霍顿夫人说得不错,宇宙飞船是不需要人用手来驾驶的。我查询了宇航局的公共信息数据库,得知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前两次火星之行的乘员中,有一个地质学家,一个生化学家,还有两个飞行工程师。说是工程师,实际上基本就是技师,任务是确保在长达两年的火星之旅中所有设备的运行正常。

我既不喜欢生物学,对烂石头也毫无兴趣,如果我想成为宇航员的话,恐怕就得当个飞行工程师了。看来我应该好好学文化知识,争取长大当个工程师,就像我爸爸一样,或者说就像我的邻居霍顿先生一样。

由于学校还没开学,我在附近还没上什么朋友。夏天天气这么热,很少有人出外,所以我也就没有什么机会认识新朋友。结果,霍顿夫人就成了我单调生活中唯一的神安慰了。我开始每周不止一次地为她割草,维护她的割草机,擦拭机器,磨快刀片,更换润滑油、火花塞以及过滤器。这样我就能经常见到她,并且能更经常地与她共享冰茶了。处于青春朦胧期的我不可救药地迷恋上她了。

只要我不看火星频道的时候,我就花好多时间从家里的窗户往外边偷窥,企盼能够看到她来往的倩影。除了割草的日子,我很少见到她走出房子,也从未见到她的门口出现什么来访的客人。那么,恐怕她也是非常孤独的。她的老公怎么会离家这么长时间呢?

一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之中,就被一阵喧闹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是霍顿夫人打来的。

“戴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颤抖,“事出意外,我接到一个电话,得马上离开,需要有个人帮我看几天家。”

“没问题,霍顿夫人。说吧,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哪怕是她让我为她重新粉刷一遍房子都行。

“我把一把房门钥匙藏在后院里,”她说,“墙那头有一个天竺葵的罐子,钥匙就在那下边。”

她是那么信任我,我为此感到自豪。“你需要我干什么呢?”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请你帮我接收邮件,别让水流得到处都是,好吗?可能还得把空调度调低一点,度调节器就在厨房与楼梯中间的墙上。哦,还得浇浇屋里的花草植物,包括大厅里和各个角落里的。”

“好吧,”我满口答应,“还要我做些什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有一点小问题,”她说,“但是我想不太严重。过几天我应该就能回来了。对不起,匆忙之中打搅你了。不过我知道你是靠得住的。我只有依靠你了。”

她的话让我心潮澎湃,豪情万丈。她把我当做朋友,而不仅仅是邻家小孩。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让她仓促离家。是紧急的医疗手术,还是家中有亲戚亡故了?但是我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谢谢,霍顿夫人,”我说,“你把我当做朋友,我很高兴。”

“你是个好孩子,戴维。”她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哦,她还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但是无论如何,我她,我会永远地她。

房门钥匙就在她所说的地方,即在那个天竺葵的罐子的下边。我拿出了信箱里的邮件,从后门进了她家的房子,进到了厨房。整整两个月里,我不过是在院子里为她割草,顶多进趟车库,还从来没进过她的房子呢。

在把邮件扔到厨房里之前,我随意瞥了一眼。有封信是来自某个电子公司的账单,信封上写着理查德·凯斯先生收。理查德·凯斯先生是谁呀?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还有两个邮寄广告宣传品,是寄给罗斯玛莉·霍顿的。最后,还有一封寄自圣安东尼奥市的伦道夫空军基地,是寄给理查德·凯斯上校的。

对了,这说明理查德·凯斯就是她的男人。但是他们到底是否真的结婚了呢?她手上戴着结婚戒指,可是他们没有用同一个姓氏。或许我还有一线希望!也许她不过是寄宿在那个从未露面的家伙的家里。就是这么回事。

他是一个上校,大概是在空军里服役。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可能会揭开这个秘密了。他可能是去执行某项军事任务,霍顿夫人说他是个工程师不过是遮人眼目的谎话。他可能是一个间谍。

霍顿夫人的屋子和我们家差不多。只是更大一些,也更好一些。我把空调开低了一点,检查了卫生间和水槽是否漏水,然后去浇屋里那些花草。好奇的我想在屋里好好察看一下。

在冰箱里有一大罐子冰茶,早就泡好了。我有点口渴,端起来就想喝,可是一想最好还是不要莽撞行事。既然她相信我,还把房子的钥匙给了我,要是我偷吃屋里的东西,岂不辜负了她的信任?我决定让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照原样不动。不过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用眼睛四处张望着。

厨房里似乎有点太干净整齐了。地板上一尘不染,工作台面上井井有条、整洁如新。只是在水池子里放着一个咖啡杯,表明屋里有人住过。餐厅像是从来没人用过,黑樱桃木的餐桌光可鉴人,似乎天天有人将它擦拭一新。6把软垫座椅似乎从来没人坐过。在一个玻璃橱柜里装满了高档的古董瓷器。

用早餐的地方似乎也从未有人触碰过,除了一把椅子。这把椅子被人从那个松木餐桌旁拉开了一点点。再走近些看。我注意到在扶手的漆面上有点擦伤,上面有上百个微小的印迹,可能是手指甲的反复敲击造成的。

在家中的活动室里,霍顿夫妇所拥有的全息电视机是我所见过的电视机中最大的一个。找到遥控器,我就打开了电视,上边正在播送火星频道。这么说霍顿夫人也常常看这个台了。可是此时不是通常的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的实况转播,而是火星之旅控制中心的演播室在重播着新闻。很明显,刚才我睡懒觉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原来,昨天晚上,从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冒出了一股火焰。飞船上的宇航员们不得不穿上压力服,在舱内制造真空灭火。曾经一度十分危险,但不过是一场虚惊,大家都很平安,继续飞往火星。飞船离火星还有一个月的旅程。我关上了电视机,把遥控器放回了原处。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我本该离开了,不过我还想看看楼上。我想看看她的卧室。我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十几岁的头小子,而她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所以我难以抑制地想看看她睡觉的地方。这是对信赖的背叛。但是我还是想看,非看不可。

楼上一共有三间卧室,就和我家里一样。一间像是我的卧室的被用来当做储藏室,里边堆着满满的硬纸壳箱子,摞起来有四层高。另一个卧室里边有一块熨衣板,一个针线盒和一个制作女装的人体模型。霍顿夫人还好女红,我以前还真不知道。

最后一间卧室是主人的套间。里边有一套简朴的橡木家具。包括规格的家具和室内用品:一张女王用的一般大的、两个头柜、一个梳妆台和一个大衣柜。没有什么特别奇特的东西。上铺着一个普通的蓝色罩,还有四个枕头。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是在找某种洞房还是别的什么。这间屋更像是宾馆的标准间。我甚至搞不清平时她睡在的哪一边。

卧室的另一边是通往卫生间的门。里边的洗脸池里,有两把牙刷,一把粉红色的是用过的,另一把绿色的还是崭新的。真不好意思,我还打开了药箱,看了看里边的东西。我不是想偷什么。我不过是好奇,想了解有关她的一切。里边有各种常用药品,有止痛剂、抗组胺剂和抗感冒药。还有数码体计和绷带。以及一包尚未打开的怀孕试纸。

我离开卫生间回到卧室。在梳妆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那不就是霍顿夫人吗,身披洁白的婚纱,显得容光焕发。她紧紧拥抱着的那个身穿晚礼服的一定就是霍顿先生,或者叫做理查德·凯斯的那个男人了。他们俩真的结婚了,这个家伙太幸运了。在结婚照上,他看起来有30多岁了,英俊潇洒,身材健美,正是与像霍顿夫人那样的淑女相配的男人。与他相比,我真是自愧不如。

我回过头来,准备离开她的卧室,猛然看见在门旁边也有一个像框,让我不由得突然止住了脚步。那是他的一幅单人照,理查德·凯斯上校,身穿制服,那是一套宇航员的压力服。

原来他就是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工作的理查德·凯斯。说什么他是工程师,原来是飞行工程师。他就是霍顿夫人的老公,我的邻居,一名真正的宇航员。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此保密呢,特别是在知道我也想当个宇航员之后仍然如此呢?为什么她不跟着用老公的姓氏呢?为什么他们住在塞金市的郊区,而不住在航天中心所在地的休斯顿呢?

我回想起我们在第一次见面时,我跟她说宇航员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而她说并非所有的人都这么想。也许是她不想当个宇航员的妻子,要不然就是她不想惹人注意吧。

此时,我真觉得心里头有点发虚。我这个讨人嫌的头小伙子居然私自进到人家屋里去窥探人家的隐私。我还不知羞耻,絮絮叨叨地不停跟人家说,自己想当个宇航员,而人家的老公却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正在飞往火星。人家却一点也不张扬。我还鬼迷心窍地欺骗自己。妄想能有机会和像她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哪,在她的眼里,我会是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啊!

霍顿夫人有着她自己的秘密,现在,我也有自己的秘密了。由于我进屋窥探到了她的秘密,我知道她的老公就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工作。如果她不想告诉我这个秘密。那么我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我悄悄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把钥匙放回到原处,那个天竺葵的罐子的下边。

一个月之后,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经过6个月的长途飞行,终于安全在火星上着陆了。对我来说,这是件天大的事情。而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获悉这个消息不过叹了口气而已。飞船上所有的人都得在火星上待上近一年的时间,无论如何,媒体不可能让人们的兴奋感保持这么长时间。这已经是人类第三次登上这颗红色的行星了,该兴奋的早就兴奋过了,所以这个消息并没引起多大的反响。

那个月开学了,我在塞金市上高中二年级。在班里个朋友可真够难的,因为大多数人在上高一时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而我是新来的插班生。我想,要当工程师,数学必须优秀,便只顾埋头认真学,尤其在数学上下了不少工夫,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在周末放学之后,我继续帮着霍顿夫人清理草坪。她也把她家的一些零碎活给我干,像粉刷车库啦、清理排水沟啊什么的。为了她,什么活我都乐意干。

有时候干完活,喝着冰茶。我会提出我还想当工程师的理想,并且告诉她。我在准备考工程师。

霍顿夫人总是微笑着说:“很好嘛。”但是我常常搞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她的老公就是个宇航员,她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登陆火星的时候,她离开家三天,大概是到休斯顿航天中心去了。我也没细问。我只管收邮件,浇花草。

我一回家,就到全息电视上去看在火星表面上的那四个人的情况。无论什么人几天后都会对此失去兴趣的,而对我来说,这是我在全息电视上唯一值得去做的事。我真搞不明白,像人类在火星上行走这样的事应该是万人瞩目、举世震惊的,可怎么人们都对此失去了兴趣,觉得厌倦不堪了呢?

又过了14个月,到了11月,我上高三了。我还坚持每天观看电视的火星频道的消息。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的宇航员们已经完成了他们在火星上的既定任务,在凯旋的途中了。再过三个月,理查德·凯斯上校即将衣锦还乡。我可能会失去帮霍顿夫人清理草坪的活。不过我会见到一名真正的宇航员。

一入秋,霍顿夫人为了某种原因,把喝冰茶改为喝柠檬汁了。柠檬汁倒是也挺好喝的,不过我更想喝她泡的冰茶。她仍然守口如瓶,一点也不透露他老公是个宇航员的实情,我也就只好假装对此一无所知。最终,我总会遇到他的,那时,我就会十分惊讶地说:“嗨,原来你就是那个去过火星的宇航员哪!”那时这个谜底自然而然就揭开了。但是现在,这还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一次,我正为她的草坪割草的时候,某个宇航迷将其小汽车停在路边,开始给房子拍照。我停下了割草机,问他在那儿干什么。

“这里是凯斯上校的家吗?”他问。

“凯斯?”我假装茫然失措地说,“不对,这里是霍顿的住所。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开车走了。

几个星期之后,在喝柠檬汁的时候,我跟霍顿夫人开玩笑说,她看起来肚子有点大了。你说我在想什么呢?即使你注意到如此。也不能当面跟一个女人说呀。我虽说是长大了点儿,但还是傻乎乎的。

“哦,戴维,那是因为我怀孕了。”她满不在意地说。

突然听到这句话,我惊慌得举止失措,差点让柠檬汁呛着,霍顿夫人使劲拍了我后背好几下,我才止住了咳嗽。

我心里想说的话是:“怪不得你不再泡冰茶了呢,原来是怕茶里边含的咖啡因对孩子产生不良影响吧。”可是我嘴里脱口而出的话是:“那怎么可能呢?你老公离开已经有……”

我猛地醒悟过来,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真是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要是她的老公走了两年之久,而她却在现在怀孕了,那不就意味着霍顿夫人是红杏出墙……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不,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她解释道,“理查德快回家来了。在他离家之前,我们决定等他回来就建立自己的小家庭。在执行这次任务时有可能受到危险射线的照射,因此我们在他离开之前就提取了他的一些液标本。由于他负责的项目的危险部分已经结束,他快回家来了,我就决定提前采取行动。等他回来时,孩子也就出生了。这也是欢迎他回家的一种出乎意料的礼物。”

我把杯子里的柠檬汁一口气咽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背叛自己的丈夫,让我心上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但是我还是有一点嫉妒。这个驰名天下的大航天英雄,理查德·凯斯上校,即使在几百万英里之外,却仍然让她怀上了孕。我不过是个为她割草的小孩。真傻,我真傻。

“那么,你需要一个助产士或别的什么吗?”我问。

“哦,不用,戴维。在孩子出生时,理查德会及时赶回来。我不会让他错过这一重要时刻的。”霍顿夫人听了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悦耳动听。

此时,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傻了,傻得都冒尖了。无论是谁,一想就会明白,她怎么可能在分娩时,让一个割草的小男孩进到产房里去呢?我觉得自己的两颊羞得发红。

霍顿夫人看到我脸红就笑了。我连忙装作没事似的扭开了脸。她伸出手,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

“你太可了,能提出为我做这种事情。”她慈地说, “你的确是个真正的朋友,戴维。”

紧接着,她亲吻了我。一个友好的吻,亲在了我的脸上,但依然是个吻。这个吻持续了只有几秒钟,但这是我有生以来除了我的亲戚以外,第一次被别人亲吻。

那天晚上,我激动得夜不能寐,开始查阅麻省理工学院的课程目录,一直忙碌到深夜。

三个月之后。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踏上了归途,开始进入到绕地球飞行的轨道上。全体到火星探险的宇航员们都转移到了一艘轨道飞船上,准备完成回家的最后一小段旅程。霍顿夫人请求我帮她看几天家,说是要出差办事,她还在对我保守着秘密,直到最后一刻。我知道她是到海角去迎接他老公的回归降落。

轨道飞船重新进入大气层时是在5月的一个黄昏。我决定在霍顿夫人家的大屏幕全息电视上观看这一激动人心的场景。放了学,我径直进了她家,坐在家庭活动室里的大屏幕前边,翘首以待。

在电视实况转播上,不可能让你看到轨道飞船爆炸后产生的大块碎片。一分钟之前,一切都还顺利,飞船开始点火。准备降落。刹那间,一声爆炸,似乎整个飞船冒出了耀眼的火焰,警报响了起来,闪光灯乱闪烁着。后来,屏幕上的画面中断了几秒钟。

最后收到的新闻似乎对了解事故的详情也是一无所获。和大家所看到的飞船上的实况录像一样:出了重大事故,几分钟前,人们确信飞船发生了爆炸,所有的宇航员在事故中全都牺牲了。我心情沉重地关上了电视。锁上了房门,垂着头蹒跚地走回家。直到进了我自己的卧室,关上了屋门,我才放声痛哭起来。

宇航员们哭过吗?他们哭不哭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会哭,可我不过就是个傻孩子。

之后的几周之内,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这4个宇航员的死。再次使宇航节目成了头号新闻。总的说来,这次火星探险是成功的。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和它带回来的所有火星样品还在地球轨道上安然无恙。所有搜集到的数据资料全都安全储存在地球上的电脑里。只有航天英雄们遗憾地未能凯旋。

我在全息电视上仔细观看了追悼会的实况转播。很容易就认出了霍顿夫人,她那火红的头发和挺着的大肚子,在人群中非常引人注目。有家媒体简短地提到有一位宇航员的妻子已经怀胎8个月了,但是她拒绝一切采访。这家媒体确认,她就是罗斯玛莉·霍顿·凯斯。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过了几个星期,一群搬家公司的工人来了,将霍顿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整理打包。然后用一辆大货车给运走了。第二天,在她家房子前头挂上了一个牌子,上边写着:此房出售。

从此以后,一家专业的草坪清理公司接管了我的工作,每周清理一次草坪,就像时钟一样确且有规律。我有时还去检查信箱,但是邮件已经是从别的地方转寄过来的了。我手里还有钥匙。于是,我就最后一次进了这间房子。我发现搬家公司的人活儿干得倒挺干净彻底的。屋里一无所有,没有留下能任何有人在此住过的痕迹。在卧室里,只是在刚用吸尘器清理过的地毯上留有模糊的印子,表明上边曾经放过家具。没有留下表明我和那个宇航员妻子的友谊的任何纪念品。

我把门钥匙放在厨房的一个屉里,我走出后门,随手把门拉上。锁死了。

让我父母感到无比轻松的是,我问他们能不能让我把卧室的天花板再次刷白。我接连刷了四层,才把天花板上边黑色的背景覆盖住。从此。我再也不关心那些恒星与行星了。

我曾经最为厌烦的暑假过去了。看电视时,我不再看火星频道,而开始看棒球。有些天我躺在上睡懒觉,直到中午才起

我已经17岁了,高中就要毕业了,然而我却不知道长大以后干什么。这时我收到了她的来信,邮签上标明是来自明尼阿波利斯市的。

的戴维:

现在我回到明尼苏达州,和我的父母亲在一起了。希望在此地再次能过上真正的冬天。对不起,我没有找到机会与你告别,但是我想你肯定知道其中的原因的。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知道我的理查德是在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上工作的?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确信你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在航天事故发生之后,我无法回去面对那里的一切。那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家,看到什么都会让我感到痛苦。此外,我也不喜欢得克萨斯州。

这张支票是你最后几周里为我看家的报酬。这是你应得的。我不想欠你的人情跑掉。信中还装了一点理查德的遗物,我想你肯定会喜欢的。此外还有一张婴儿的照片。我的儿子既健康又漂亮,他的名字叫做理查德·戴维·凯斯。

你的罗斯玛莉

这张支票我一直没有去兑现。它的数目倒不算大。不过我认为霍顿夫人比我更需要钱,因为她还得养活小理查德。如果我把支票兑现了的话,就像是乘人之危,多不够意思啊!

那张照片是母亲与儿子的合影。那个婴儿还很小,浑身的肉粉嘟嘟的。不过长得十分完美。霍顿夫人脸上露着笑容,但是眼神里显露出一丝忧伤。

邮件里装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个圆形的绣品,是罗穆卢斯号宇宙飞船火星之旅宇航员身上佩戴的标志,上面是宇宙飞船飞往火星的剪影。

我把这个宇航员的标志物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仔细对着镜子左右端详着,看起来太帅了。我知道长大以后该干什么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航天再艰险。自有后来人。10年之后。我将再次得到一位宇航员妻子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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