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勤学 译
诺玛下班回家,看见门前放着一个包裹,那是个方形的小纸箱子。她拿起来,看见上面用大写字母写着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纽约市东37号大街217号亚瑟。刘易斯先生和夫人收”。
她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家。这时天色已有点黑了。
她进了厨房,把晚餐用的牛排放进了自动烤炉里,然后倒了一小杯酒,就回到客厅里。她喝了两口酒以后,坐在沙发里把包裹打开。
包裹里只有一个小盒子。盒子的顶上安有一个像门铃上用的那种按钮,按钮被玻璃盖盖着。诺玛试了试,想把玻璃盖掀起来,但没有成功,玻璃盖固定得很牢固。她把它翻过来,发现盒底是木制的,上面粘着一张折叠着的纸条。她把纸条撕下来,摊开一看,见上面打印着一行字:“斯图尔德先生将于今晚8时前来拜访。”
诺玛把这个带有按钮的盒子放在沙发旁,端起了酒杯。她一边喝着,一边反复读着这张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字条,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几分钟之后,她回厨房去准备晚餐了。
8点钟,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诺玛在厨房里说。
这时亚瑟正在客厅里看报纸。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男人。他看见诺玛开了门,就赶忙取下帽子,彬彬有礼地说:“您是刘易斯太太?”
“是啊,您是……?”
“我叫斯图尔德。”
“噢,有什么事?”诺玛脸上装出微笑的样子。她从对方的外表上判断,斯图尔德先生可能是个商品推销员,想来向他们推销什么东西。
“我可以进屋吗?”斯图尔德先生问。
“我正忙着呢,没功夫,”诺玛说,“不过你等一等,我马上就去把那个东西拿来还给你。”她回转身来要走。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他说。
斯图尔德先生说话的口气很粗十鲁,诺玛回过身来回答说:“是的,我不想知道!”
“它可是个宝啊!”他告诉她。
“你是不是说它会给我带来许多钱?”
“对,钱!”
说真的,诺玛觉得斯图尔德令人讨厌。“你想推销什么吧?”
她问。“我什么也不推销,”他答道。
这时亚瑟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问。
斯图尔德向亚瑟作了自我介绍。
“噢,嗯……”亚瑟指着客厅里那个小盒子,笑嘻嘻地问道:“那个小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我可以很快给您解释清楚,”斯图尔德回答,“我可以进屋谈吗?”
“如果你是推销什么东西……”亚瑟刚起了个头。斯图尔德摇了摇头,抢着说,“我不是推销东西的。”
亚瑟瞧了瞧诺玛。他们两人都显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亚瑟略顿了一下,说:“嗯,请吧。”于是他们一起进了客厅。
斯图尔德先生坐在诺玛常坐的那张沙发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封着口的小信封,“这信封里有一把钥匙,用它可以打开按钮盒上的玻璃盖,”说完,他把信封放在沙发旁边的小咖啡桌上。接着又说:“这个电铃通到我们的办公室。”
“这是干什么的?”亚瑟问。
“如果您按一下这个按钮,”斯图尔德告诉亚瑟,“世界上某个地方就会有一个人死去。不过别害怕,那个人您是不认识的。您这样做之后,我们将付给您5万美元的报酬。”
诺玛在一旁吃惊地望着这个矮个子男人。他满脸带着笑容。
“你在说什么啊?”亚瑟问。
斯图尔德先生显出很惊讶的样子,说道:“我刚才已经给您说明了啊!”
“这是在开玩笑吧?”亚瑟问。
“一点儿也不开玩笑,我已经把这桩买卖的实情全都告诉您了。”
“简直混帐!”亚瑟叫道。“难道你要我们……?”
“你代表哪家公司?”诺玛问。
斯图尔德先生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对不起,我无权回答您这方面的问题 ,”他答道,“不过,我可以告诉您,这是一家跨国公司。”
“我想你最好马上离开这儿。”亚瑟说着,霍地站了起来。
斯图尔德先生也跟着站了起来。“完全可以,”他说。
“你最好把你的按钮盒也带走,”亚瑟加了一句。
“考虑一两天再做决定不是更好吗?”斯图尔德说。
亚瑟没有理他,拿起那个按钮盒和那个信封,把他们一起塞十进了斯图尔德的手里。随即走到门厅里,把套间门打开,请这个矮男人出去。
“我还是留张名片吧!”斯图尔德说着,把一张名片放在门旁的小桌子上。
等他走了以后,亚瑟把那张名片撕成两半,甩在桌子上。
亚瑟回到客厅里,诺玛仍坐在那儿没动,“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不想知道,”亚瑟答道。
她想微笑一下,可是一点也笑不起来,“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好奇?”
“没什么好奇的。”他摇了摇头,然后就看起报来。
诺玛起身进了厨房,去洗那些用过的盘子和杯子。
“为什么你不愿意谈论这件事?”诺玛问。
亚瑟正在刷牙,他的眼睛望着洗脸池上面那面镜子里的诺玛。
“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引起你的兴趣?”她又问了一句。
“呣,这事使人很不愉快,”他答道。
“令人不愉快,这倒是真的,”诺玛说,“但不是也很有趣吗?”
几分钟之后,他们俩进了卧室。
诺玛问道:“你看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这是一种玩笑,”亚瑟答道,“那也是最令人厌恶的玩笑。”
诺玛坐到十床十沿上。“也许是某种实验,”她说。
“很可能,”亚瑟随便应了一声。
“这是由某个大富翁出钱做的实验,”她补充说。“嗯,也许是。”
“你不想弄个明白?”
亚瑟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紧追着问。
“因为这是不道德的,”他答道。
诺玛上了十床十。“嗯,我可觉得这些事非常有趣,”她说。
亚瑟关掉了他们两只十床十中间的那盏灯,然后探过身去吻了吻她,说了声“晚安”。
“晚安。”
诺玛闭上了眼睛。5万美元,5万美元,这个数字总是在她脑子里转悠着。
第二天早晨,用完早餐,到了该上班的时刻。亚瑟提起皮包先一步走了。诺玛走到套间门口时,看到门旁桌子上那张撕成两半的名片。她突然决定要把这张破名片带着。于是就把它塞十进了手提包里。然后锁上了套间门,匆匆赶上了亚瑟,一起乘电梯来到了底层。
上午工间喝咖啡的时候到了。诺玛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两块破名片,把它们拼在一起,端详了一番。名片上只印着斯图尔德先生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用过午餐之后,她再次取出那张撕成两半的名片,按撕十裂的那条缝把两块拼在一起,然后用胶水粘好,“我这样做干什么?”她自己问自己。
快到下班的时刻了,诺玛在5点差几分钟的时候,拿起电话,按卡片上印着的号码拔了号。
“您好,”这是斯图尔德先生的声音。
诺玛这时真想马上把电话放下,可是她没这么做。她极力保持镇定自若的语调。
“我是刘易斯太太,”她说。
“噢,刘易斯太太?”从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斯图尔德先生很高兴。
“我觉得挺好奇的。”
“那是自然的罗。”
“不过我不相信你告诉我们的那些话。”
“喔,那可完全是正经话,一点儿也不假,”斯图尔德先生答道。
“你昨天说的世界上的某个人将会死去,这话是什么意思?”诺玛尽量说得口气平和。
“我是严格按字面意义说这句话的,”他答道,“也就是说,这个人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可以向您保证,就是您不认识这个人。另外,您当然也不一定非得看见他死。”
“报酬是5万美元?!”诺玛说。
“完全正确,一点儿不错。”
“我觉得不大可能!”她说。
“这是我们开的价,我们保证按此价付酬,”斯图尔德说。“要不要我把那个按钮盒送回您府上?”
诺玛觉得浑身都绷紧了,“不要!”说完她就啪地一声搁上了电话,心里十分烦躁。
诺玛下班回家,一走出电梯,就看见自家套间的门旁放着那个包裹。她心里有点恼火,在她掏钥匙开门时,暗暗对自己说:“我不拿它,”她进了家就到厨房里去准备晚餐了。
过了一会儿,她像往常那样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接着,她来到门厅里,把酒杯放在门旁的那张小桌子上,开了套间门,拾起了那个包裹。她把这个包裹一直带到厨房里,放在餐桌上。
她坐在客厅里,慢慢地呷着酒,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厨房里去做晚饭。她看见餐桌上放着的那个包裹,于是就把它塞十进了碗柜里,“明天一早,我就把它扔出去,”她自言自语道。
“也许那是某个大富翁安排的一个恶作剧,”诺玛说。
两人正在用晚餐,“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的话,”亚瑟抬起头来问道。
诺玛没有回答,默默地吃着。突然,她放下了餐刀、餐叉,说:“也许那是真的。”她把“真的”二字说得特别响。
亚瑟显得不太耐烦,“就算那是真的,”他说,“那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想把那个按钮盒子要回来,然后按一下?难道你要谋害人?”
“假如你并不认识那个要死掉的人,那也算不得是谋害。”诺玛说。
听到这话,亚瑟十分吃惊,“我希望你别那么说,”他说道。
“要死掉的那个人也许离我们十万八千里,也许是非洲什么地方的一个有病的老头,”她说。
“但也可能是宾夕法尼亚洲的一个小宝宝,也可能是离我们住宅只有两条街远的一个漂亮的小姑十娘十!”亚瑟说。“诺玛,你应当明白,不管你杀的是什么人,这都是谋杀。”
“可是,假如那是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是个你永远不会见到的人,是个他的死亡根本不会知道的人,那就不一样了吧。假如是这样,难道你也不肯按一下那个按钮?”
“诺玛,难道你是真的想按那个按钮?”亚瑟说话的声音有点颤十抖了。
“亚瑟,那样能得到5万美元。”
“可这么多钱……”亚瑟还没说完,诺玛就打断了他的话:“5万美元,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到欧洲去度假,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到国外去度假,我们总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不,诺玛。”
“除外之外,我们还能在长岛买一幢房子。”
“诺玛,不行。”他的脸都白了,“诺玛,求求你,别说了。”
“啊,好。你平静点!你干吗这么激动呢?我只是说说罢了。”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希望你再也别提这件事了。”
“行,”诺玛答道,但口气显得有点冷淡。于是他们离开了餐桌。
第二天早晨,诺玛起得比平时早,她要给亚瑟准备一顿特别好的早餐。
“你弄这么多好吃的干吗?”亚瑟笑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没有,”诺玛脸上显出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我只是愿意这么做,嗯……没有别的意思。”
“好,谢谢你,”他说,“你准备了这么好的早餐,我真高兴。”
她给亚瑟的杯子里注满了咖啡。“我是要向你表明我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自私的人。”
“我说过你自私吗?”
“呣,昨天晚上……”
亚瑟确实没有说过她自私。
“我觉得你没有理解我关于按钮的那些话的意思,”诺玛继续说道。“你好像是认为我只考虑我自己。”
“哦。”
“其实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诺玛……”
“嗯,其实我并没有只想到我自己。我说要到欧洲去度假,要在长岛买一幢房子,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一块儿到欧洲去,我们俩共同在长岛有幢房子,还要配上高级的家具,把房间布置得豪华别致,我们也要生个孩子!”
“对,对!诺玛,我们会有孩子的。”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养得起孩子?钱呢?”
“诺玛……”
“我问你,什么时候?”
亚瑟挪动了一下十身十子,离她远了一点,说道:“难道你真的要……”
“你听我说,他们也许只是进行某种实验”,她不容亚瑟说下去,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要研究一下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他们只是故意声称会有个人死去。难道你真的相信他们会去杀人?”
亚瑟没有回答。诺玛看见他的手在不停地抖动。几分钟以后,亚瑟站了起来,没说一句话,就离开家上班去了。
亚瑟离开之后,诺玛仍在餐桌旁坐着,两眼凝望着自己的咖啡杯,“今天上班可要迟到了,”她想。“算了,不管它了。难道我就应该天天这么辛苦去上班?真的,以后就不必了。”
把餐具洗干净、收拾好,擦干了手,然后从碗柜里取出那个包裹。她解十开了包裹,取出了那个小盒,把它放在餐桌上。
她盯着它看了好久,才从那个信封中取出了小钥匙,把盖住按钮的琉璃盖子打开了。她又盯着按钮看了好一阵子。“多蠢呢?”
她想,“那么多的思虑、那么多的担心,都只是为了一个按钮!”
她伸出手,把按钮狠狠地按了下去,“为了我们俩!”她怒冲冲地说。
突然,她浑身颤十抖起来,觉得全身冰冷。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片刻,“真蠢!”她想,“我没有干什么昧良心的事,就这样心惊胆战,有多蠢呢!”
她把那个插着钥匙、带着打开的玻璃盖子的按钮盒扔进了垃圾袋里。然后就匆匆地穿上外套,上班去了。
诺玛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这个傍晚她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所以在喝完一小杯酒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在此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
“刘易斯太太吗?”
“是啊,什么事?”
“我这儿是伦诺克斯。希尔医院。”
电话里的声音告诉她,亚瑟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掉到了地下铁道的铁轨上,被火车压死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地下铁道的车站上很挤,亚瑟在站台边上等车,当一辆火车开来时,亚瑟被人挤下了站台,当即倒在血泊里。
诺玛一面听着,一面不停地摇着头,她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就在她放下电话听筒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亚瑟的人寿保险金正好是5万美元。
“不!”她简直憋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坐了一会儿,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站了起来,穿过客厅,走到厨房去。她伸手从垃圾袋里掏出那个按钮盒,她晕晕乎乎,呆呆地望着这个盒子。
为了要看看看盒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她寻找盒子上的钉子、螺丝,但没有找到。她不明白这个盒子是靠什么办法构成一体的。
突然,她把它狠狠地往墙壁上一摔,但盒子没有碎。她拾了起来又接着摔,一次比一次摔得更狠,最后盒子的木底碎了,她把碎片从盒子上扯下来。手指头给划破了,她也没有觉察。
盒子里没有一根导线,没有任何无线电元件。它竟是个空盒子。
电话铃声又响了,惊得她跳了起来。在她奔向客厅去的路上,差一点跌倒了。
“刘易斯太太吗?”斯图尔德先生问道。
她的声音变得象狼嚎一样,对着送话器喊道:“你曾经对我说过,死掉的人是我不认识的啊!”
“太太,”斯图尔德先生说,“你真的认为你认识你丈夫吗?”